雲珞握住連愚山的手,冰冰涼涼,讓雲珞的心也沈了下去。
“皇叔……”雲珞嗓音沙啞道:“不要孩子了,保大人!”
“皇上!?”
“皇上!?”
雲璃和身後的御醫們同時發出驚呼。
“保大人!”雲珞再次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不……”
微弱的聲音響起,連愚山幽幽轉醒過來,無力地道:“要、要孩子……”
“小書呆?”
連愚山半睜開眸子,卻沒有看向雲珞。另一隻手緩緩撫到腹上,似在保護這個孩子,低弱地道:“要保孩子……”
雲璃蹙緊了眉頭。連愚山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辦法產下胎兒,他的心脈確實已極其衰弱,撐不到那個時候。剛纔雲璃反對御醫們的意見,只是想再盡力試一試,縱使能產下胎兒,連愚山精力衰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可是這些雲珞卻不知道,他輕聲道:“小書呆,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你要是實在想要孩子,以後我來生,好不好?”
“皇上!?”御醫們聽到皇上的話,再次驚呼起來。
雲珞充耳未聞,目光溫柔似水,凝視着連愚山,好像天下只有他一個人。
連愚山的眼角溼潤,長長的睫毛輕輕打顫,黑黑的眸子沈靜如水。他閉上雙眼,低吟了幾聲,握着雲珞的手微微用力,時鬆時緊,如同痛苦的旋律。
雲珞的手在發抖,卻不敢落力,似怕讓他痛得更緊。
過了片刻,連愚山慢慢睜開眼,漆黑的眸子暗淡無力,盈滿痛楚與不捨,卻溫潤一如當初,如同秋天最後一素殘花,即將被風兒捲走最後殘骨,卻遲遲不肯落去。
“珞兒,我不行了,把孩子留下吧……”
雲珞猛地用力,幾乎將連愚山的手骨揉碎。
連愚山心裡一痛,忽然急促地喘息起來,張嘴用力的吸氣。
雲璃見狀連忙喚道:“小九,藥!”
“這裡!這裡!”小九慌忙把剛取來的保身丹遞過來。
雲璃扶起連愚山,給他喂下藥去,伸手入衣襟,在他胸腹部揉撫,舒緩胎動給心臟帶來的壓力。
心痛伴着腹痛,讓連愚山呼吸得分外吃力,好在那藥見效甚快,暖暖地在體內散開,終於讓他生出幾分氣力。
連愚山緩過氣息,望着雲珞痛苦憂傷的面容,忽然往事如霧,一幕一幕,輕輕淡淡縹縹緲緲的從心底浮起。
連愚山微微一笑。
雲珞一直凝望着他,此時迎着春日的陽光,乍見這輕柔一笑,但覺這笑容竟是異樣的素淨溫寧,清潤難言,不由心中劇痛,鑽心噬骨。
“皇上。”連愚山忽然輕聲喚出這陌生而疏離的稱呼,讓雲珞心下一凜。
“愚山自五歲起,陪伴陛下身邊,讀書受教,日日相伴,但求吾皇將來英明神武,福澤四海,河清海晏,耀我大雲……”連愚山微微一頓,勉力續道:“如今陛下登基,天縱才智,盛世清名,愚山唯心足以。愚山一介罪民,私懷龍種,罪不可恕,惟有以命換命,爲大雲保留一點骨血,請皇上切勿、切勿以罪民……爲重!”連愚山說到最後幾個字,已幾近脫力,冷汗出了一身。
“小書呆……連愚山……”雲珞癡癡然然地望着他,從心底慢慢浮起冰涼的寒意,將他全身籠罩。
此時在他面前的,已不是那個和他傾心相伴的小書呆,而是忠貞愚守,以江山爲念,以百姓爲先的連愚山。他要的,不是珞兒的珍愛情深,他要的,是大雲皇帝的責任與無情。
連愚山的夢,已經醒了,他與珞兒,在先皇去世的那一刻,已是天涯陌路。
“連愚山,你竟然如此逼朕。”雲珞一字一字,帶着犀利的憤怒和絕望的悲哀,從心底深處擠出來。
連愚山緩緩合上眼,軟軟地躺在那裡,不忍多看一眼那心碎的表情。
內室裡一時靜默無聲,只有連愚山不時發出的低吟,和痛苦輾轉間的輕弱掙扎。
雲珞哀傷而無力地望着他,不言不語,直到這詭異的沈靜,被大神官沉重的話語打破。
“皇上。”雲璃面沈如水,輕聲道:“胎兒的氣力快盡了,不能再拖了,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個。”
雲珞渾身一震。
那位老邁的太醫上前,滄桑的手把住連愚山的脈,低低道:“大神官說的不錯,不能再拖了。”
連愚山輕輕睜開眼,望向雲珞,黑黑沉沉的眸子深處,泛出一抹淡淡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