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出來了沒有?”嚴道心把告示塞進懷裡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身旁的陸卿,“那些人看咱們的眼神可是不太對勁。”
“估計覺得咱們又是貪圖錢財,千里迢迢特地過來送死的那一類人呢吧。”陸卿不大在意地回答,方纔進城的時候,從那些守關士兵的表情和眼神裡,他大概就已經能猜到了。
比起在此之前到底死了多少郎中,他更想知道這梵王到底是患了什麼頑疾怪病,竟然連自己身邊的醫官都束手無策,還要這樣病急亂投醫般的弄起廣撒網的那一套來。
與嚴道心說完話,他很快意識到,祝餘也很安靜,並且一直微微皺着眉頭,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好像是在確認什麼。
“怎麼了?”他扭頭小聲問。
祝餘搖搖頭:“說不好,我還得再多看看。”
陸卿朝周圍看了看,沒有再做聲,幾個人繼續走,穿過了一條熱鬧的街市,向路旁一家布坊的夥計打聽了一下哪裡有客棧,然後便離開了那一方鬧市,直奔客棧去了。
那布坊夥計給他們指路的是這個縣裡頭唯一的一家客棧,雖然是唯一的一家,生意卻也不怎麼興隆,幾個人進門的時候,小夥計都趴在離門口比較近的一張桌子上睡出了哈喇子。
掌櫃也在櫃檯後頭,用手支着頭,沒精打采地犯迷糊。
看到五個人走進來,掌櫃的才終於清醒過來一點,開口問:“幾位是打尖兒還是住店?”
那掌櫃是一副典型的梵國人的樣貌,個子不高,身材偏瘦,一張窄長臉,膚色有些暗沉。
這裡的人似乎性子都不大熱絡,就算是經營客棧的掌櫃,也遠沒有他們經過的其他地方那樣懂得如何招攬生意,大有一副“愛住不住,不住快滾”的架勢。
祝餘從來沒有與梵國人打過交道,見到這樣的態度不免有些詫異,不知道是這個掌櫃的脾氣格外的臭。
想一想,就算是之前他們去布坊找小夥計打聽客棧在什麼地方,那小夥計的態度也是趕緊回答完把人打發走早利索的態度。
當時祝餘還以爲是因爲他們並不是去布坊挑布的顧客,所以對方纔懶得多加理會,但是現在就連客棧的人也是這樣……
難道說梵國人大體都是這樣的性子麼?
到了房間,幾個人各自安頓好行李就都湊到了陸卿那屋,祝餘這纔開口詢問陸卿,爲什麼這裡的人感覺似乎都不大熱絡,神色懨懨的不愛理人,是不是民風本就如此。
陸卿搖搖頭:“梵國人素來是最特立獨行的,很懂得將自己的真實想法隱藏起來,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讓你很難從表面就對他們的意圖看個通透明白。”
“如此說來,他們不是應該爲人處世相當圓滑的麼?”祝餘問。
“照理來說,確實如此。”陸卿其實也注意到了這一路上那些人的神色和態度,“所以你一路上一直感到疑惑,十分留意的就是這些?”
本以爲自己是猜到了祝餘今天在外面時眼神裡的困惑代表了什麼,不料祝餘卻否認了這一點:“不是。
我今天在外面還發現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咱們這一路從城外進來,不論是剛進城,還是到了鬧市中,又或者方纔找客棧落腳,你們可曾在街上看到一個年紀稍微小一點的婦道人家?”
她這麼一說,不光陸卿,就連嚴道心也愣了一下,加上符文符籙,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回憶起了這一路上不經意略過的路人們。
本來他們對這些都是不甚在意的,不過被祝餘這麼一問,他們細細回憶起來,很快就意識到祝餘看到的不對勁兒究竟是什麼——這一路上一直到住進客棧,他們在外頭看到的女人滿打滿算不超過三五個,而且都是那種一張臉皺巴巴好像老核桃,背更是佝僂成蝦米一樣的老嫗。
除此之外,別說是妙齡女子,就連個三四十歲的婦道人家都瞧不見。
祝餘看他們的反應就知道他們已經明白過來了,於是又說:“不止是大街小巷都看不到什麼女子出門活動的跡象,咱們去那個布坊詢問哪裡有客棧的時候,我還發現那個布坊雖然很大,但是裡面擺放的卻都是一些灰黑靛藍那種偏暗沉顏色的布料。
那些料子要麼是男子裁製衣服比較喜歡的挺括厚實的面料,要麼乾脆是比較廉價的粗布麻布,什麼綾、羅、綢、緞、錦、繡、紗,那是半點都看不見。
哪怕是普普通通的棉布,顏色比較適合婦道人家的都沒有看到半點。
還有咱們路過的那一條鬧市,路邊有書齋,有茶樓,有賣文房四寶的,也有鐵匠鋪子、米糧鋪子那些。
可是唯獨看不到胭脂水粉鋪,看不到蜜餞糕餅鋪,看不見玉石首飾鋪。
總之就是所有與女子,尤其是與年輕女子有關的東西,就半點都瞧不見。”
嚴道心因爲過去四處雲遊大都是在鄉野,很少也不願意到縣城裡面去,所以祝餘這麼說,他倒也能夠想見,只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觸動。
而符文符籙就不一樣了,雖然說兩兄弟都尚未娶妻,打從孃胎出來到這會兒都還是光棍兩條,但是畢竟跟着陸卿身邊,久居京城,尤其陸卿頂着逍遙王的名頭,自然少不了要時不時爲自己的名聲添磚加瓦一番,所以那些街市上的各色店鋪攤子,他們兄弟兩個倒也是頗有些瞭解。
那些繁華的街巷,林林總總的店鋪,實際上爲了賺男人的錢纔開的,除了書齋和文房四寶那種專門招呼讀書人的之外,可能主要就剩下酒樓茶肆了。
而女子的錢,纔是最好賺的。
京城裡面的市集上,生意最紅火的永遠是那幾個爭奇鬥豔的脂粉鋪子,還有那幾家賣珠寶首飾的,每次一說有什麼好東西到,京城裡面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必定趨之若鶩。
就連朔國那樣一個不太在意女子的地界,情況大差不差也是一樣的。
這麼一比較,梵國這小縣城裡的古怪就更加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