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佑佑約高玄見了面。
他們來到了第一次見面的那家非歐咖啡館。徐佑佑穿着一條白色長裙,剪了短髮,單純得像一隻羊羔。
她先到了,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雙手支腮,望着外面的車水馬龍發呆。咖啡館的玻璃有點哈哈鏡的效果,她看到的世界是變形的。
大約半個鐘頭後,高玄晃晃蕩蕩地走進來,他恰巧穿着第一次見面時的那件黑背心。
徐佑佑意識到,今天可能是她跟高玄最後一次見面了,心中有些酸楚,想哭。
老實說,徐佑佑很難把高玄和那個撿破爛的人聯繫起來——高玄這麼高,那個撿破爛的卻那麼矮,而且腦袋奇大,難道高玄是私生子?
高玄跟徐佑佑在一起久了,明顯比最初愛說話了。他一坐下就說:“佑佑,你今天不一樣了。”
徐佑佑:“哪裡不一樣呢?”
高玄端詳着徐佑佑,說:“好像很喜悅。”
徐佑佑:“不,我跟過去大同小異。”
高玄一邊點喝的,一邊打量了一下徐佑佑的長裙:“我發覺,你特別喜歡白色。一般喜歡白色的人都喜歡黑色,可是喜歡黑色的人通常不喜歡白色。”
徐佑佑:“是嗎?”
高玄反問:“一定。你知道爲什麼嗎?”
徐佑佑搖了搖頭。
高玄:“這應該屬於心理學範疇。”
徐佑佑:“你屬於哪種類型呢?”
高玄揪了揪背心,說:“我喜歡黑色。”
徐佑佑:“如果我問你黑色是什麼,你直覺的回答是什麼?”
高玄:“秘密。”
徐佑佑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秘密……”
高玄:“因此我選擇了學習大腦。一個大腦的容量相當於10000個圖書館,而世界上有那麼多大腦,加起來該有多少秘密啊!”
徐佑佑突然說:“你有秘密嗎?”
高玄:“肯定有的。”
徐佑佑:“我覺得你我之間應該開腸破肚沒有秘密。”
高玄笑了:“你讓我變成玻璃杯?其實,玻璃杯也是有秘密的,在杯墊下。”
徐佑佑似乎第一天發現,高玄的笑其實無比深邃。她說:“我不喜歡曲裡拐彎,今天我約你來,只是想問你一件事……”
高玄:“你說。”
徐佑佑:“你爲什麼……守口如瓶不承認他是你的父親?”
高玄愣了愣:“你說誰?”
徐佑佑:“那個撿破爛的大伯。”
高玄把頭轉向了窗外,半晌才說:“我從來沒說過他不是我的父親。”
徐佑佑:“高玄,你瞭解的,我的內心像湖水一樣清澈,從來容不下謊言。”
高玄喝了一口咖啡:“我和他的矛盾冰凍三尺,幾句話說不清楚。英雄不問出處,我就是高玄,你當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好了。”
徐佑佑:“你嫌他窮?”
高玄:“我剛到美國的時候,談過一個女朋友,她叫Ashley,是個窮人家的孩子,喜歡探險,我非常愛她,可她把我甩了。在選擇配偶上我都沒有嫌貧愛富,對於生身父母更不可能了。我跟他是觀念上的衝突,不可調和。我也想過和他緩解關係,結果差點化干戈爲肉搏。”
徐佑佑:“到底是爲什麼呢?”
高玄:“我給你講件事,你也許就理解了——他是我爺爺的親生兒子,可是,我爺爺一直想殺死他!人們都認爲我爺爺的精神不正常,我卻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正常。這次我回國,正趕上我爺爺70歲大壽,我去探望他,他還在打探他兒子的蹤跡,我沒敢告訴他。”
徐佑佑:“也許我不該提起這些讓你傷心欲絕的家事……”
高玄:“一次,有個日本同學的父親去美國看他,父子倆一起喝酒,看上去,他們的關係那麼融洽,一下讓我很傷感。”說到這兒,高玄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是我到美國之後第一次流淚。”
徐佑佑輕聲說:“我永遠都不是一個流於世俗的女孩,我不在乎你父親是幹什麼的,我只是不希望你瞞天過海欺騙我。”
高玄:“那你就當我的父親是個撿破爛的吧。”
徐佑佑確實單純,幾句含含糊糊的解釋,已經解除了她對高玄的全部嫌疑。
她輕輕碰了碰高玄的手,小聲說:“好了,我們改弦更張,不說這些了。”
高玄點了點頭,把手縮了回去。
徐佑佑曾經想過,高玄是專門研究大腦的,要不要把自己的遭遇全盤告訴他呢?也許,他能從中找到科學上的病源……
於是,她說:“高玄,我也有個秘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不過我保證,這個秘密跟欺騙無牽無掛。”
高玄很明朗地笑了笑:“剛纔我說了,人腦的容量相當於10000個圖書館,我估計你只有一本書那麼厚的秘密。”
徐佑佑:“確實像本書。我曾經委託過一個作家,希望他妙筆生花把它寫出來。”
高玄:“書名叫什麼呢?”
徐佑佑:“我覺得叫‘鬼出神沒’最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