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放暑假了。
這天,萬穗兒在網吧玩嗨了,快半夜的時候才下線,跑回家。
網吧就在萬穗兒家附近,中間隔着一座雄偉的過江橋。
大街上燈火絢爛,不會有什麼危險,萬穗兒最怕的是老媽。在網吧的時候,萬穗兒怕她打電話來,乾脆把手機關了。此時,她很可能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盯着牆上的鐘表,正一分一秒地在等她。這個女人剛剛進入更年期,渾身都是刺。
前面出現一個男子,大約40歲左右,穿着白T恤,白燈籠褲,白布鞋,他站在過江橋上,雙手拄着水泥欄杆,正在朝下望。下面是浩浩蕩蕩的江水,一艘巨大的貨輪正好經過,它沒有鳴笛。
萬穗兒的腳步慢下來。
深更半夜,這個人站在橋上幹什麼?想自殺?
姿勢不像。自殺的人一般會直直地站着,而且不會看水,而是看遠方。至少在萬穗兒的想象中是這樣的。
這個男子的裝束很不生活,看上去甚至有點怪兮兮。
萬穗兒慢吞吞地走上了過江橋,這是她必經之路。此時橋上沒有一輛車,空空蕩蕩,只有那個男子和萬穗兒兩個人。
萬穗兒掏出手機,想給豹五打個電話,讓他來接自己回家,猶豫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豹五是一個地痞,萬穗兒實在不願意求他,這傢伙就像狗皮膏藥,很是糾纏人。這時候,萬穗兒甚至想一直吸氣,變成一隻氣球,騰空而起,從這個白衣男子的頭上飛過去……
是禍躲不過。
萬穗兒大步朝白衣男子走了過去。
白衣男子一直專注地看着橋下,並沒有轉過頭來。他的衣服太白了,在黑暗的背景中有點晃眼。
萬穗兒經過他身旁的時候,心跳越來越快。她有一種直覺,他肯定會轉過身來,對她說點什麼,果然,白衣男子轉過身來,朝萬穗兒笑了笑:“小姑娘,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萬穗兒停住了腳步,緊張地盯着對方,沒說話。
此時萬穗兒看清了,他的臉也白,好像塗了一層厚厚的粉底。脖子長長的,好像被強力拉扯過。另外,他的T恤上印着一個莫名其妙的字“你”,後面空了三個字——你□□□。
白衣男子說:“我姓謝,這是我的身份證。”一邊說一邊掏出身份證,遞給萬穗兒看。
這個舉動太奇怪了!萬穗兒後退一步,問:“你想幹什麼?”
白衣男子說:“我來衛城打工,沒想到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現在我身無分文,兩天沒吃一口東西了,你能不能……幫幫我?”
萬穗兒放下心來,對方頂多是個騙子,只要不是歹徒就好。她沒有多想,低頭翻挎包,裡面有一張50元的人民幣,她掏出來遞給了對方。
白衣男子緊緊盯着她的手,見她掏出這麼大面額的票子,有點手足無措:“這……太多了吧?”
萬穗兒說:“如果有零錢,我纔不給你這麼多呢,我就這一張了,總不能讓你找零。拿着吧。”
白衣男子接過錢,連連說:“謝謝,謝謝!”
萬穗兒說:“別謝了,去麥當勞買個漢堡包吧。”說完轉身就走。完蛋了,明天去網吧又沒錢了,還得去找老爸“貸”款。
白衣男子又叫住了她:“哎,小姑娘,你等一下……”
萬穗兒停下來,回頭看他。
他猶豫了一下,說:“我送你三個忠告吧!”
萬穗兒差點笑出來:你以爲你是阿凡提?
白衣男子看着萬穗兒的眼睛,神情漸漸變得莊重:“第一,你一定要相信,在這個世界上地獄是存在的。希望你永遠像今天一樣,多行善事。我們生活在一個小世界裡,在我們想象之外的大世界中,存在着六道輪迴,它們是天道、人道、阿修羅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
看來,這個白衣男子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萬穗兒給他錢,可不是想着上天堂,那只是出於人與人之間的同情。雖然她不富裕,卻總是大手大腳,這是性格。
她說:“得得得,我要是繼續聽你傳經佈道,回到家老媽就會把我打下地獄了!”
白衣男子又說:“第二,你想想你在半年內認識的異性中,有沒有巨蟹座的人?如果有的話,務必跟他斷絕來往!”
萬穗兒更重視這個忠告。她本人是射手座,天性喜歡玩兒,因此認識一堆狐朋狗友,有些人她都不知道人家的真名實姓,更不用說星座了。
是豹五嗎?不,他是天蠍座,據說這個星座最冷血。
是嗎?嗎是她一個網友的網名。不,嗎應該是處女座,一個追求完美的傢伙。
是假如這個世界有點冷,我就做你的貼心小棉襖?這串長名字也是萬穗兒的一個網友,他應該是金牛座,堅定而固執……
萬穗兒記得網上說過,巨蟹座的人外表堅硬如石,內心溫柔似水,射手座和巨蟹座是速配星座。爲什麼她要跟巨蟹座的男生斷絕來往呢?
她說:“你告訴我爲什麼。”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臉上竟然掉下一些“麪粉”來:“天機不可泄露。”
萬穗兒說:“我最討厭猜謎了,我要回家了,拜拜!”
白衣男子說:“還有第三個忠告!現在是午夜12點,24小時之後,你會意外地得到一個東西,請務必認真對待它!”
萬穗兒頭也不回地說:“謝謝,我希望那是你還給我的錢!”
她必須得回家了,不然,老媽說不定會爆炸。她的威力能炸平整個小區。
走出一段路,她擔心那個白衣男子跟上來,回頭看,他已經不見了。過江橋上又出現了一個男子,他穿着黑T恤,黑燈籠褲,黑布鞋,雙手拄着水泥欄杆,接替白衣男子繼續觀望江面。那艘貨輪已經走遠了,江面波平如鏡,倒映着遠遠近近的燈火。
萬穗兒覺得今夜遇到怪事了。
他會不會還是剛纔那個人,只不過換了一身衣服?這麼短的時間,他爲什麼要換衣服呢?
萬穗兒加快了腳步,一邊走一邊想:假如24小時之後真的得到一個東西,那會是什麼?衣服?項鍊?iPhone 4S手機?魔法書?佛經?一把袖珍手槍?
如果問萬穗兒想要什麼,她會希望得到一個穿越時空的機會,變成老媽的老媽,好好治治她。一路幻想着,老媽越變越小,終於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可憐巴巴地站在她面前,聽她沒頭沒腦地訓斥,萬穗兒就很開心……
想了一會兒,萬穗兒改變了主意,她希望得到一個自由世界,那裡青山聳立,綠水奔流,水邊奔跑着一兩隻小鹿。她會選一棵大樹,僱一個建築師,兩個木匠,由他們合作在樹上搭建一座小木屋。屋內有一張精緻的牀,有一張圓形的餐桌,還有各種各樣的美食和遊戲。一副繩梯通向小木屋,爬上去之後,把繩梯收上去,小木屋就成了“空中樓閣”。當然,它會微微有些搖晃,不過不用擔心,那是風在推動搖籃……如果要給那個地方取個名字,就叫“天堂”。
萬穗兒萬分小心地打開家門,屋裡黑糊糊的。牆上的夜光鍾顯示已經12點多了,萬穗兒第一次這麼晚回家,老媽竟然自己睡下了,真是萬幸!
她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門,打開手機,並沒有看到老媽的短信,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危險解除!
不過,這顆炸彈可能把定時器設置在了明天早上,管她呢,先睡覺!到時候把眼睛一閉,耳朵一堵,就等於穿上了防爆服。
萬穗兒脫得光光的,鑽進了被窩,她的腦袋剛剛躺在枕頭上,就呼呼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電話鈴聲驚醒了,她以爲是老媽打來的,把電話抓起來一看,竟然是徐佑佑!
萬穗兒接起來,小聲問:“哥們兒,你是不是又夢遊了?”
徐佑佑顫巍巍地說:“萬穗兒,我風平浪靜的生活又被打碎了!”
萬穗兒有些惱火:“你直接說什麼事兒!”
徐佑佑透着哭腔說:“我家裡如夢如幻地出現了一張光盤!”
萬穗兒說:“什麼光盤?”她已經習慣了,聽徐佑佑說話,去掉形容詞,只聽主謂賓就行了。
徐佑佑好像還處在噩夢中,聲音就像飄在空中的羽毛:“我打開之後看到了十八層地獄!那場面,無比慘烈無比血腥無比恐怖……”
萬穗兒說:“是不是電影啊?”
徐佑佑立即說:“不是!千真萬確的地獄受刑實況!裡面說,看了之後必須還要複製一百張,寄給一百個人……”
萬穗兒說:“明天你快遞給我,我看看是什麼東西!”
徐佑佑說:“我,我怎麼辦啊!”
萬穗兒說:“涼拌。”然後就掛了電話。
徐佑佑沒有再打過來。
可是接下來萬穗兒卻睡不着了。回家的路上,她遇到了一個人,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地獄是存在的。偏偏就在今夜,徐佑佑又對她說,她接到了一張光盤,裡面是十八層地獄的實況……
這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