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
陰冷的聲音迴響在神廟中，愈發沉重。
“你……竟然闖到頂層去了？不……你是什麼，有分身？”
“也不是分身，”柳笙淡淡道，“我只是有‘媽媽’在而已。”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更是徹底點燃了神像的怒火。
不回答也就罷了，竟還敢拿這等荒謬話來戲弄於它！
神廟劇烈震動，四周黑暗如海翻涌撲來，血色蓮花自地面緩緩綻開，似從地獄攀升的熔岩。
那神像怒吼一聲，猛然從兩側拔出兩隻粗壯的石臂，直直朝柳笙砸來。
柳笙卻只是身形一轉，靈巧避開，隨後一擡手，那根漆黑不起眼的燒火棍砰然擊出，將石臂生生打斷半根。
“這是……神力？”神像震驚。
它身上污穢的金光流動，似乎在呼喚着什麼，但所有的聲音和傳訊都彷彿泥牛入海，毫無迴應。
這才發現，整座神廟表面，密密麻麻的金色觸手蜿蜒蔓延，將一切隔絕開來。
“還想叫人？沒門。”柳笙輕輕一笑。
她再次揮棍，身形騰空，朝着神像正面捅了過去。
觸手穿透黑暗，所到之處，那神像的黑暗腐蝕被金光侵蝕吞噬，身軀逐塊剝落，宛如被刀切的豆腐簌簌下落。
“夠了！”
神像要忍不住了，大吼一聲，嘗試從某處抽取其中的力量，但驚覺——本應爲它提供能量的源頭，已徹底消失在感應中。
柳笙收回手，語氣溫柔：
“你已經被關起來了哦。”
剎那間，梨花如雪，紛紛飄入神廟之中。
神像再也聽不見外面的呼喚。
在它眼前，空蕩蕩的神廟瞬間浮現一張張桌椅，煙火氣撲面而來。
各種詭異的客人圍坐，桌上擺滿香氣撲鼻、色澤誘人的菜餚，還有夥計拿着托盤穿行其間，將菜品一一送到桌上。
神像低頭，赫然發現自己腿下，竟多了一道布簾攏着的小門，後頭竈火升騰，濃烈的肉食燉煮香氣傳了出來，一位大娘端着一大鍋燉肉風風火火地從小門間穿出。
終於明白，這就是一家酒樓！
詫異之下，不知何時，酒樓中的這些詭物早已放下了筷子，紛紛默不作聲，擡頭看向自己。
隨後，一個個站起，爬起，挪動，一點點朝這邊聚來。
神像殘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抵禦這些詭異。
最終，詭氣淹沒殘軀。
啃咬聲起。
當神像被這些詭物撕咬得七零八落，終於——露出藏在石像核心處的一道人影。
那人光頭赤目，皮膚皺縮成小小一團，儼然被嵌入石像中的嬰兒，但是看臉又像是個皺巴巴的老頭子。
忽然暴露在空氣中，他極不適應，發出尖細又刺耳的驚叫，神情驚恐得像一隻落單的鵪鶉。
“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東西……”
柳笙俯身看去，眉頭微皺。
“詭氣、神聖氣息並存，還有這等修爲，天生的？”
那人怒目而視，硬氣地回道：“哼，你問我那麼多，我都沒回答你，憑什麼我現在要回答你？”
但他這副驕傲又傲慢的模樣，本身已說明了一切。
柳笙卻沒有如他所願，露出羨慕之色，只是滿臉嫌棄地說：
“而且長得又老又小……”
柳笙這一連串評價更是把這人氣得眼睛幾乎要噴火，但她的嘴並沒有停下來：
“超絕嬰幼兒身材，頂着一張八十歲老臉，你這到底算是什麼東西？”
“我纔不告訴你！”
他嘶啞地喊道，可看到周圍詭物又蠢蠢欲動，立刻改口，結結巴巴地道：
“我……我……我……”
“我是聖孫！”
“聖孫？”柳笙微微挑眉，“哪裡來的？不會是無上神的孫兒吧？但……非生物智能體能生後代嗎？若真如此，那你豈不是‘世界’的同族？”
她頓了頓，神情帶笑：“哦，對了，‘世界’說它不想認你這個同類。”
雖然不明白“世界”是誰，但這怪物還是從她話裡聽出了濃濃的嘲諷，氣得眼角直跳。
“你你你你你！”聖孫快要氣炸，“我出生的時候可是被稱爲完美產物！聖殿上下都在誇我！”
“哦？那你是在聖殿出生的？”柳笙有些意外。
那怪物一怔，顯然沒料到自己失言了，嘴巴一張一合，竟一時語塞。
柳笙卻沒追着這個話題繼續逼問，而是若有所思道：“……我記得漠北神殿有個‘聖子’……你是大神官索倫的兒子？”
她看着對方那張如干癟嬰兒般的小臉，又補上一句：“可我記得索倫可是漠北第一美男。你怎麼長成這樣？”
“聖孫”氣得眼睛都紅了，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只是嘀咕着“可惡”、“壞人”之類的話語。
柳笙不理，繼續問道：“你有母親嗎？” “還是說兩位父親？”
經過聯邦帝國大學和星網的薰陶，柳笙不是那等思想古板有偏見之人，故而有此一問。
對於這樣突破生殖隔離的存在，生物學博士柳笙真的十分好奇。
但是對於這種問題，聖孫卻不再回答了。
或許也是無法回答了。
他被暴露出來，還被截斷了從上面倒置神廟傳輸下來的力量，腦子變得混沌不堪，只剩下強烈的執念。
肉體也是越來越脆弱，皮肉也像是脫水一般更是緊縮枯萎，嘴巴乾裂起皮，低聲嘶啞道：
“你等着吧……你會遭報應的……你一走出這座神廟，就會遭來鋪天蓋地的報復……外面都是我的隨從……你根本離不開這裡……”
“聖孫”不斷詛咒着。
柳笙卻輕輕一笑，讓李小二打開此處大門。
廣豐樓大門，也就是此處神廟的大門。
外頭火光一照進來，“聖孫”原本泛紅的眼睛猛地瞪大，然後慢慢失去光彩。
外面，白袍滿地。
他所期待的情形並沒有出現，甚至可能不會再出現了……
然而下一瞬，他的眼睛突然亮起——
一個白袍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裡握着滴血的鏽劍，身上殺氣未散。
“很好……殺了她……給我殺了她！殺了……”
然而，聲音在咽喉中戛然而止。
只見這身材滾圓的糟老頭子隨手用身上的神袍擦拭鏽劍上的血跡，接着將神袍一扯，隨意一扔。
露出下面滿是油漬酒漬的白袍。
“聖孫”臉色瞬間變了。
那些神官們，都是把這神賜的白袍供起來的，這樣的行爲，怎麼可能是他手下的神官？
果然，這位老頭看向討厭的女子，隨口問道：“怎麼樣，解決了？”
“嗯。”
“外面解決了？”
“還行，你在上頭搞出聲響，把人都引過來了，還轉移了注意力，所以我就順手全滅了。”
語氣輕飄，卻讓人聽得頭皮發麻。
“行，我也解決我的部分了。”
老頭目光落在“聖孫”身上，白眉一挑：“就是這麼一個玩意兒？”
“看起來是這樣，說是叫‘聖孫’。”
“聖孫？索倫的兒子？”
“看來您也知道索倫？”
“當然，在唐國神殿也有不少神官……尤其是女神官，愛討論他呢！且不說神殿了，就算在民間，恐怕也是令許多女子心馳神搖的存在。”
“確實，就是不知道怎麼生出這麼一個玩意兒……”
“造孽啊……”
在這一聲聲毫無尊重、毫無敬意的討論中，那個乾枯的“聖孫”終於閉上了眼睛，再也睜不開了。
剩下的軀體急劇縮小，最後只剩一個巴掌大的小人，已經木乃伊化，整個乾癟皺縮成一團。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柳笙觸手一捲，將之從神像底座中攝取過來，皺着眉頭翻來轉去地看了許久。
用小觸手深入其中轉了一圈，發現竟然體內五臟俱全，與人類結構無異。
只是，腦子裡竟是一團斑斕膠質。
【難道真的是……胎生而出？】
柳笙心中震撼。
愈發好奇到底那索倫是如何生出這種東西的。
難道是跟神明殘體？
但是現在這世界的神明殘體明明在她這裡……
如此，只能是不來自此界的……
但現在不急，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她擡頭看向上方。
太白劍仙立刻會意，默契地一伸手，讓觸手卷住自己，被柳笙帶着一步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