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還帶了椅子來，真好，省得我收拾了。”
坐在輪椅上的南宮菀對着剛剛來到的兩人溫聲笑着說道。
心理諮詢室原本溫馨的布藝沙發上，如今滿是鮮紅的血跡，甚至還殘留着些許不明的血肉碎塊，以及零星的零食屑，看起來確實不太好收拾。
察覺到柳笙古怪的眼神，南宮菀輕笑道：“見笑了，有些學生情緒比較激動，所以不得不用些強硬手段。”
“……這是不是有些太強硬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
柳笙微微皺眉，注意到地板上還有深深的血色拖曳痕跡，甚至連南宮菀的輪椅輪胎上也沾滿了暗沉的血跡，在地上留下兩道深紅的印記。
“有意見請反饋校長辦公室。”南宮菀聳了聳肩道。
【校長辦公室……不還是你自己？】
柳笙腹誹着，只見南宮菀正在和另一個自己分着辣條，又取出一包熱辣蝦條，遞到她面前。
“吃吧。”南宮菀笑眯眯地說道。
柳笙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過來，雙手一捏撕拉開包裝，拿出一根沾滿辣粉的蝦條丟入口中，咔滋咔滋吃起來。
但下一秒，又被灼熱的辣粉嗆到嗓子，咳嗽不止。
坐在輪椅上的南宮菀笑意不減，默不作聲地遞來一聽冰鎮可樂。
柳笙接過來，“啪”地打開拉環，咕咚一聲灌下一大口，氣泡炸裂在喉嚨裡，瞬間涼爽了下來。
她剛放下罐子，就見兩位南宮菀意味深長地盯着自己。
“你的動作，很嫺熟。”
“她認識的，應該還有別的南宮菀。”另一個南宮菀也說道。
柳笙聳聳肩。
因此，要如何稱呼這些南宮菀，對她來說倒是個問題。
乾脆按照認識的順序——
柳笙的老師——南宮師姐，是永遠的一號。
雪山上的風雲人物五階研修士，是南宮菀二號。
而這個成爲了紅星小學心理老師的南宮菀，則是三號。
其實按照外表來說，三號和一號、二號都很不一樣。
她的身形比二人更加瘦弱，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皮膚下隱隱浮現的青色血管。
她坐在輪椅上，大腿上蓋着一張淡灰色的毯子，然而也能看出膝蓋以下空無一物。
南宮菀三號察覺到柳笙的視線，淡然地說道：“嗯，已經截斷了。”
柳笙恍然擡頭，咬了咬下脣：“是因爲司天監的事情嗎……”
“那種力量太厲害了，治不好，反反覆覆的，所以乾脆截了。”
三號微微頷首，嘴角帶着淺淡的笑意，似乎早已將此事看淡。
二號卻忍不住微微捏緊了手：“都怪我……”
“也不怪你，只能說，一切都是緣分。”三號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靜，“要真的追究，還得怪凌復，是他無意間打開了通道。”
柳笙想起便宜舅舅說的——
他曾在觀星臺上，用自制的星空探測儀窺見另一個自己，站在另一個世界的觀星臺上。
“就是那個時候，你來到了這個世界。”柳笙篤定地看向二號。
“沒錯。”二號說道，“我無意間打開了通道，而這裡的觀星臺也無意間打開了通道，兩者按照你說的‘量子糾纏’產生共鳴，形成了一條——曾經的你所說的——蟲洞，自然而然地，我來到了這裡。”
她頓了一下，目光落在三號殘缺的雙腿上，聲音低了一度：“結果打破了某種界限，導致……”
三號卻搖搖頭，握住了二號的手，輕輕笑了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所以，凌復也來了？”柳笙忽然問道。
她問的，當然是另一個凌復。
那個和另一個柳笙、南宮菀合著《論虛空隙縫，覓異界之路》的那一位。
“按理來說，他也來了。”二號給予了肯定的答案，眉頭卻微微皺起，“但是我至今還沒有見過他。”
“他能去哪裡？”三號歪着頭思索道，“不會是去找老家了吧？”
二號搖頭。
“他老家已經完全被寒夜所吞噬，除非他不要命了，否則絕對不會獨自前往，起碼會找到我，要我一同去。”
“我有別的猜測。”二號正色道，“當時，我們的通道不穩，因爲某種力量的阻礙……”
柳笙心下一沉。
她知道，那應當是高維的力量在干涉。
試驗田之間的互通，打破了實驗對照組的隔離，而高維的存在，不會允許這樣的變數出現。
“我也是在那股力量降臨前的一瞬間來到這裡。”二號的聲音漸漸低沉，“但凌復……他在我身後，正要踏出通道的時候，通道被封鎖了……”
“若是這樣，他會如何？”三號問道。
二號搖了搖頭。
“在蟲洞中消失……”柳笙沉吟着，想起唐教授的爛蘋果理論，“蟲洞只能在深淵中穿行，通道周圍都是深淵，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迷失在深淵之中。”
二號面色微白，搖頭一嘆。
心理諮詢室裡一陣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在深淵中迷失，意味着什麼。
“算了。”三號忽然輕聲笑了笑，撕開一包新的辣條，“先吃點東西吧。”
柳笙看着紅彤彤的包裝，眼神微閃。
如果被大頭看到了，應該會心疼死了的。
大頭就是隔壁小賣部老闆的腦袋。
自從柳笙進入了南宮菀的詭蜮，詭異世界自然收束，暫時看不見。
但她仍能感知到，那顆大腦袋在不安分地蠢蠢欲動，因爲感應到心心念唸的南宮校長的氣息。
於是柳笙乾脆手一擡。
砰！
一顆碩大的頭顱滾落出來，直直落在三號的輪椅下，淚眼汪汪地擡頭望着她。
“大頭！”
【竟然是一樣的稱呼？】
三號微微一怔，隨即驚喜地捧起那顆大腦袋，眼神中透着一絲異樣的光彩。
她轉頭看向柳笙，嘴脣微微顫抖：“你……”
柳笙說道：“我去了懷山。”
二號和三號相視一眼，明顯眼中透出一絲意外。
“看來，我們差一點就能早些遇見了。”二號輕嘆。
“你們是遇到了神殿的追殺？”柳笙問道。
“準確來說，是那位樓大神官的追殺。”二號語氣微沉，目光微斂。
三號接話道：“追殺的還是我這個早已隱居山林的廢人。”
她攤開手，一臉不理解。
“還好我已經是御詭者，更幸運的是……”她偏頭看向二號，笑了笑，“我自己來救了自己。”
“你我一體，當然要救你。”二號也是一笑。
這兩個南宮菀之間黏糊的氛圍，柳笙總覺得有些怪異。
【難道我們也是這樣的？】
【應該不是吧？我們那麼獨立！】
然而“世界”高配版點評道：
【不，你們也差不多。】
【獨立的柳笙，不獨立的人格。】
柳笙心中默然，不予迴應。
“可惜那女人太強了，我們根本鬥不過，只能帶着我遁入紅星小學中。”二號搖頭嘆道。
“而且因爲那女人，我那部分的紅星小學也被平面化吸進畫裡了……”三號也搖了搖頭，“還好我們有兩個紅星小學……”
“一上來就動大殺招，也是夠狠的。”二號冷笑一聲。
“她是先知，必然是看到了某個不利於她的預兆應在‘南宮菀’的身上，只是預兆沒有告訴她，是哪一個‘南宮菀’。”柳笙沉聲道。
“看來你也跟她打過交道。”二號瞭然一笑。
柳笙笑而不語，轉而說道：“總而言之，能讓那位大神官忌憚的，也就是現在的天音計劃。”
二號的笑意微微收斂，低聲嘆息：“是啊……所以，雪山上的寧靜，恐怕維持不了多久了。”
柳笙緩緩點頭，眸色深沉。
無論從哪個層面來看——
降臨日的迫近，樓大神官的威脅，亦或是她在天耳湖中聽到的訊息……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沉默片刻，三號忽然開口，目光炯炯地看着柳笙，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好奇：“那麼，你呢？”
“你到底從哪個世界來？”
她緩緩靠在輪椅背上，目光幽深：
“還有，另一個柳笙，現在又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