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牧場，丹錦再一次遇到了那位在落雪鎮指引她來此的老牧民。
“小姑娘，你真的來啦！”
“嗯，您說這裡好，我便來了，總要找地方討生活嘛。”丹錦說道。
老牧民咧嘴一笑，看上去很是高興，轉頭讓自家小兒子從這上千頭羊中牽了三十頭出來。
“記得，給人家挑幾頭壯碩一些的母羊，要不得餓着這個小娃娃了。”老牧民還叮囑道。
柳笙奶聲奶氣地“呀”了一聲，算是迴應算是感謝，但避開了對方伸過來想要逗弄自己臉蛋的手。
隨後，丹錦聽老牧民聊了幾句，才知道原來這柏村公家的牧場，便是由他們家族經營着。
“可惜你們不能給我分擔更多……”老牧民嘆氣一聲，“管着這麼多頭，實在是累啊……”
丹錦點點頭，這老牧民看上去就跟他草場上的羊一樣，一個個乾癟瘦弱，彷彿風一吹就要從草甸上被吹跑。
“但無奈吶，這些羊走一圈，總是回到我手裡……”
老牧民正說着，卻聽阿吉輕咳兩聲。
“扎西老頭兒，你去給人家柳姑娘尋一頭騾子來吧，還要馱些草料回去，她可搬不動。”阿吉轉而說道，“那騾子便算是我送給柳姑娘的，回頭我把銀子給你。”
丹錦連忙擺手：“不用了，阿吉大哥，該多少錢我給就是。”
躺在丹錦懷裡的柳笙倒是挑了挑眉。
【看來有些內情啊……】
老牧民扎西對於少村長的話當然聽從，連忙跑去牽了一頭瘦瘦的騾子過來。
這時候他小兒子也把三十頭羊趕來了。
趁着一老一小搬運草料的時候，丹錦伸手一一捏了捏這些羊的脊背，又看了看它們的牙齒和眼神。
柳笙趴在她背上好奇地看着，她是個唐人，自然不懂這些。
而阿吉在旁笑着誇了一句：“果然柳姑娘是懂的，還以爲你是個唐人或許不大懂。”
“我剛剛說從小就會呢。”丹錦鼓着小臉不滿道。
阿吉對此話只是嘿嘿一笑，顯然先前只把這話當成是一種託辭。
不過也是，柳笙聽丹錦說過，唐人雖然遷移到草原也有百年之久，但對於這些事情實在不精通，大多還是以種植、經商或者做手藝人爲主。
像朱九清估計就是這種唐國手藝人的後代。
“對了，晚上羊圈上得罩上這個東西，要不然丟羊了我可不管。”
老牧民過來遞給丹錦一捆油布一樣的物件，上面用猩紅色的顏料畫着一些奇怪的紋路。
丹錦：“這是？”
“這是寶泉上師讓靈廟裡的修士特意爲我們這些牧民畫的，上師大人可真是好人啊！感恩胎神大人！”老牧民真心實意地說道。
寶泉上師聽說就是駐紮此地的上師，柏村和周邊一片村落都在他的靈廟的庇護下。
懷裡的柳笙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那油布，似乎還無意間揮着小手，翻動了幾下，顯露出更多紋路。
“哎喲，這小娃娃還對這個感興趣，看來是做上師的材料啊！”老牧民來了興趣，笑着誇道。
丹錦還沒開口，阿吉卻搶先說道：“這是個女娃娃。”
老牧民愣了一下，立刻收斂了笑容，歉然地道：“抱歉。”
女娃做不了上師，這是公認的事實，自己這麼一誇，可不是戳人心窩子嗎？
然而，丹錦似乎不以爲意，微笑着看着懷裡的孩子，柔聲說道：“沒關係，我覺得老人家說得有道理。”
老牧民和阿吉相視一眼，心裡明白，果然是個沒爹沒孃的小姑娘，沒什麼見識，說話沒個輕重，也就不必多說了。
一切準備妥當，阿吉便陪着丹錦一路趕羊回去。
路過村長家的時候，老村長竟然拄着柺杖站在門口，看到他們走來，大聲囑咐：
“阿吉，記得幫人家小姑娘將羊圈整好，別漏風丟了羊。”
“知道了！阿父！”阿吉咧着嘴說道。
老村長卻嘆氣小聲道：“你知道個啥，你什麼都不知道……”
搖了搖頭，拄着柺杖轉身回屋。
繞過村長家，走過一段長滿野草的柵欄，丹錦忽然眼前一亮，彎腰摘下一把野草，隨手塞進布兜裡。
阿吉笑道：“柳姑娘，你還認得這些是能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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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些是療傷草藥，我……之前在藥房裡做過，所以認得。”丹錦輕聲答道。
阿吉點了點頭，感慨道：“柳姑娘，你可真是見多識廣。”
丹錦一笑：“這算不得什麼。”
這時候，她感覺到懷裡的柳笙突然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低頭一看，只見柳笙指着遠處的一個小木屋，發出幾聲呀呀的叫聲。
木屋上寫着大大的兩個字——“種子”。
遠遠地看去，屋前坐着一位乾瘦的老婆婆，面前擺着一大堆籮筐。
阿吉恍然。
“哦，那位是我們柏村的種子婆婆。以前她種出來的東西都靈得很，但這幾年她身體不好，已經種不了什麼了，所以現在就是在村裡賣種子。”
“如果你們選的是種植，那我就會領你們去她那兒。”
看柳笙依舊盯着木屋，丹錦便轉頭對阿吉說道：“麻煩阿吉大哥先幫我看着這些羊，我去瞧瞧。”
阿吉驚訝：“你不會還想種植吧？這一筆錢村裡可不會再承擔。還有，如果你們在氈房附近種，我們不管你，若是要更多的田地，就需要問村裡了。”
“嗯，明白。”丹錦點了點頭。
“當然，如果是你們自己種的，若是有了收成，村裡只收一成。”阿吉笑了笑，“不過我覺得不太可能，勸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丹錦對於阿吉的勸說沒有放在心上。
大人說想去瞧瞧，應當是有道理的。
順着石板路朝前，老婆婆坐在門前，守着一個個籮筐，分門別類放着各色種子。
老婆婆甚是瘦弱，乍一看過去，像是一具乾屍靠在門邊，要不是勉強看到胸口有輕微的起伏，還真的以爲已經沒了活氣兒。
“老婆婆，我們想要買種子。”走過去，丹錦依照大人的意思開口道。
老婆婆還是閉着眼睛，似乎沒有聽到。
於是丹錦又大聲了一些：“老婆婆！我們要買種子！”
老婆婆這才勉強擡起沉重的眼皮，沙啞着有氣無力地說道：“哦，哦，要買就買，何必那麼大聲呢？”
丹錦也不與她爭執，只是依着柳笙小短指所指，買了些青稞、小麥、油菜、土豆、蘿蔔還有白菜種子。
“不過，事先說好，最近天氣不好，種子發芽難度很大，得仔細打理。你們可得注意，不要到時候長不出來怪我種子不好。”
柳笙用粉嫩的小手捏了捏種子，點了點頭。
丹錦會意，也看了看，說道：“不會的，老人家，您的種子內裡飽滿，外表乾燥且無黴味，保管得很好。”
老婆婆聽了後，咧開沒有牙齒的嘴，笑了：“你這小娃娃還懂種植？”
丹錦微微一笑：“以前我在家裡做慣了，阿母還會帶着我們認種子。”
老婆婆眼神頓時柔和了些，注意到丹錦說的是“以前”，再看她獨自帶着小娃娃的模樣，心中不禁一陣惋惜：“這是……你妹妹？”
“對。”丹錦點點頭。
老婆婆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柳笙頭上的氈帽，又從懷裡顫悠悠地摸出三顆麥芽糖，放到柳笙的小手中。
柳笙呀呀了幾聲。
“我妹妹說，謝謝老人家。”丹錦笑着說道。
“乖孩子……”老婆婆一笑，點了點頭。
她的笑容又漸漸收斂，輕嘆一聲，低聲說道：“我的孫女去雪山的時候也這麼大……“
“去雪山了？”丹錦訝然。
柳笙感覺到丹錦攥着自己的手緊了緊。
“是啊，那是十多年前的事嘍。她應該已經跟着上師修得許多福德了。”
老婆婆的臉上浮現一絲幸福的笑容，但隨即又被一抹黯然所取代。
“只是……爲什麼過了那麼久，還不來瞧瞧我這老婆子？我明明給她留了一個長命鎖，後面刻着柏村的所在，我一直在這兒等啊等，咋還不來呢？”
丹錦深吸一口氣，艱難地開口：“她會回來的，很快就能回來了。”
老婆婆點點頭，神情似乎安慰了些。
“當然，我只是希望她能快些，要不然……我怕撐不住嘍……”
她又輕輕靠回門邊，閉上了眼睛，輕輕喘息着，擺了擺手示意她們可以離開。
顯然是說累了，不想再說了。
丹錦將新買的種子也揣進布兜裡，抱着柳笙轉身走向已經等得不耐煩的阿吉。
柳笙趴在丹錦肩頭，回頭望向那位蜷縮在臺階上的老婆婆，眼裡不由沉下一抹淺淺的哀傷。
修改了一下羊的數量……儘量合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