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9章 胎神之心（十五）
丹錦便帶着柳笙，還有月牙，暫且在柏村定居下來。
而索朗的商隊已經離開，朝着下一個目的地行進。
臨走前，索朗還給了丹錦一大筆錢，託她好好照顧月牙。
月牙因爲身受重傷，目前只能躺在牀上。
以她幾乎被抽去脊樑骨的傷勢，就算恢復也只是一個殘廢，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長回來。
所以她更是寄希望于丹錦所說的那個秘密。
丹錦看在銀子還有這麼好的氈房的份上，也是願意給月牙一口吃的，反正兩張嘴也得吃飯，三張嘴也是一樣，就是多一些罷了。
“不過你不許打擾我和大人！”丹錦警告道。
月牙見她氣鼓鼓的樣子，懶懶地靠在壁上，淺笑道：“行啦，知道你和大人親密無間，我可不會沒眼色介入其中。”
說着，她伸手逗弄正在毯子上皺着眉頭努力爬行的小小奶娃。
卻被丹錦一巴掌拍開。
月牙嗤笑一聲，還是對於這個名叫“柳笙”的奶娃兒能有那麼大能耐覺得不可思議。
也不知道多大了，看上去似乎才只有幾個月大，瘦瘦小小像根豆芽菜，傻乎乎的，不會說話不會走路，就連爬行也是今天才學會的。
但有時候，她的眼神看起來又有些深邃得古怪，像是裡面裝着一個冷靜的成人。
當然，月牙覺得這只是她的錯覺。
畢竟，她還未從之前那場詭物襲擊中恢復過來，偶爾還會看見那個朝着雪山叩拜的紅衣身影，不過她沒說出來罷了。
總而言之，應該是丹錦的藉口。
什麼能力來源於她的妹妹，簡直是笑話。
但既然對方不想說，那她就不問了，跟着瞧就是了，總會露出破綻的。
此時，丹錦正在穿上狼皮大氅。
這也是月牙阿父留給她的保暖衣物，以答謝照顧女兒。
穿戴整齊後，丹錦抱起正執拗爬行的柳笙。
月牙懶洋洋地說道：“你要去拜訪村長了？”
丹錦點頭：“嗯，到了人家地盤，還建了氈房，再不去拜訪，對方該找上門了。”
她們現在所在的柏村，聽說算是查乾草原上最大的村落，也有近百戶人家。
按照規矩，若要定居，都要主動拜訪村長，確定隸屬關係，若是不願意，只能離開管轄範圍。
離開了村落，那就沒有靈廟庇護，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被詭物吞得屍骨無存。
這也是因爲這裡的土地都是歸屬於不同村落所有，而這些村落之上的，正是不同上師所駐紮的胎神靈廟，雪山也正是藉着一個又一個的胎神靈廟，爲整個區域提供庇護。
但作爲交換，村民們必須定期向雪山供奉。
通過村落上供給靈廟，靈廟統一收齊後再供奉給雪山，雪山會再分配給靈廟，以此形成循環。
正如現在丹錦在村長家，得到的消息是，她必須選擇耕種還是放牧。
“三成收成將歸柏村所有。”老村長扎布舉起三根乾枯皺巴的手指說道，“村裡會提供種子、土地還有牛羊，若是想要更多，就要自掏腰包。”
他是個看上去也有七八十歲年紀的老頭，背部微微佝僂，有一隻腳還有些跛，但看起來倒是很精神，身材甚至算得上有些強壯，頭上頂着一頂羊毛氈帽，帽檐壓得極下幾乎要遮住眉眼。
丹錦對於村長所說的沒有什麼異議。
自她小時候起便是如此規則，而且在她的村落裡，收得更高——能達到七成，這麼一對比，眼前這位這位老村長算得上極爲仁慈了。
柳笙不知道這些規則。
她現在只是一個奶娃娃，除了趴在丹錦懷裡表現得安靜乖巧，也不能表示些什麼。
丹錦果斷選擇了牧羊。
這也是她原本打算好的，牧羊能爲大人提供羊乳，而種植卻要等許久，收成也未必好。
“小姑娘，你會牧羊吧？”老村長扎布問道。
丹錦點頭：“我從小就會。”
“羊圈修好了嗎？若還沒好，可以讓阿吉幫忙……”扎布問道。
“謝謝村長大人，我們已經修好了。”丹錦答道。
“不錯，看來你很清楚要做什麼，是個機靈的小姑娘。”扎佈滿意地點頭笑道，轉頭對着坐在一旁的兒子說道，“那行，阿吉，你帶她去領些羊回去。”
阿吉是個魁梧大漢，約莫三十來歲，黝黑的肌膚微微發亮，只是看上去有些呆頭呆腦的，一聽阿父說話，立刻起身，頭猛然撞到樑上。
他揉着腦袋，問道：“不過，阿父，我不知道要給她們多少頭？”
“唉，我說了多少遍，你自己根據人丁來分配。”扎布有些不悅地說道。
“三個人……”阿吉看着剛登記的信息，說道，“那就是三百頭！”
丹錦一聽倒吸了一口冷氣。
扎布立刻一巴掌扇過去，阿吉主動彎下腰讓阿父拍在自己腦袋上。
“她們三個人，一個不能走，一個還是奶娃娃，怎麼能算三百頭，一百頭就好。”扎布說道。
這個頭數還算公道，丹錦鬆了一口氣。
再多她恐怕就顧不來了。
沒想到老村長還怪好人的。
“好好照顧柳姑娘，你這個蠢小子。”扎布又用柺杖敲了敲他的腦袋補充道。
被阿父莫名訓斥一通，阿吉連忙點頭應是。
和老村長告辭以後，丹錦跟着阿吉沿着外面村中心的石子路朝着山崖邊走去。
“你也別擔心，我們現在也沒有那麼多羊可以牧。寒夜即將來臨，羊的數量是愈來愈少，小羊崽子一出生就夭折的不算少數。”阿吉解釋道。
丹錦點點頭，眉頭皺起，“在我那兒，甚至母羊已經懷不上小羊了。”
阿吉嘆一聲。
丹錦和柳笙都明白，這一聲嘆氣是因爲恐怕同樣的未來不遠矣。
“希望胎神大人能早日戰勝黑暗吧。”阿吉祈求道，“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人間少些罪孽。”
“胎神大人在上。”丹錦輕聲說了一句。
“胎神大人在上。”阿吉同樣輕聲一句。
“不過，你也是聰明，沒有選擇種植，估計是胎神大人庇護於你。”阿吉說道。
“怎麼說？”丹錦不明所以。
“牧羊難，但種植更難，現在連青稞苗抽芽都很難了，其他作物更是如此，長出來的都是歪瓜裂棗，收成也差。”阿吉嘆氣道，“所以我們雖然暫時沒有糧食短缺，比別的村要好，但是也絕對算不上寬裕。”
丹錦有些驚訝，她上雪山之前，似乎還沒有聽過如此情形。而在雪山上，雖然她只是雜役，算不上吃得很好，但確實從未試過吃不飽飯。
“看來姑娘此前應該是來自於糧食富足的地方啊……”阿吉看出丹錦的驚訝，說道。
沒想到這個阿吉外表看上去如此粗獷，卻心細如髮。
丹錦不知如何應答，低聲說了一句：“算是吧。”
她卻不知身後阿吉的目光在她身上閃爍，似乎帶着一絲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