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房間裡頓時安靜了片刻。
只有卓彩雲慢吞吞啜飲熱茶的聲音。
“修行之道怎麼了？”柳笙的神色中多了一分緊張，又是不忿，“怎麼算是我臆想出來的？難道只許你們幻想求仙問道，我不可以？”
“那你能說得出這功法的來源嗎？”
正如卓彩雲所料，柳笙陷入了沉默。
於是她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下去：“我原本以爲那是你瘋狂產生的虛妄幻想，可是觀察下來，你竟然真的能夠安然跨過界限，而且還擁有了造夢能力。”
“你果然一直在監視我。”柳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卓彩雲一臉嚴肅地點頭：
“當然，我是‘夢遊者聯盟’的主席，必須嚴格控制任何可能危害聯盟的變量。”
“既然如此，那麼多次跨越界限的事情發生，您卻沒有發現，是不是有些……矛盾？”
“我很忙。”
“哦？是嗎。”
柳笙輕笑，意思明顯就是不信。
卓彩雲深深看了柳笙一眼。
“你和傳聞中的不一樣。”
【OOC指數：15%】
【該死，我又本色出演了……】
【你一到這種對峙時刻就總是控制不住。】
“世界”也很無奈。
柳笙心中懊悔。
不過，這也讓她捕捉到了一個細節。
“這是鄭其然跟你說的吧？”
卓彩雲微微一愣，沒想到她會如此敏銳。
“柳……笙，你到底是誰？”
“總覺得……在哪裡聽過。”
可是無論卓彩雲如何回憶，還是想不起來。
【OOC指數：20%】
“賀桃需要被保護，所以我出現了。”柳笙聳了聳肩，“這並不奇怪吧？”
“不奇怪。”
卓彩雲也不得不承認，自從越來越多人“詭化”後——雖然現下他們並不會將之定義爲“詭化”，焦慮、抑鬱、雙相情感障礙、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等等，已經成爲了在鄭家村上古遺蹟發掘地的常見心理問題。
“而且，我已經被害成這樣，難道我還要保留以往那個單純到甚至在某人眼中有些愚蠢的模樣？”柳笙冷笑道。
這個說辭得到了卓彩雲的認可。
【OOC指數：15%】
“我必須澄清一下，她可沒有說你愚蠢。”
卓彩雲這句話也間接承認了她確實與鄭其然有在聯繫。
“所以你們是覺得只有像她那樣的聰明人才可能想得到迴歸現實的方法，而我不行？”柳笙挑了挑眉。
卓彩雲看到柳笙如此一臉倔強與憤怒，倒是信了幾分。
“不是不行，而是……據我觀察，你的迴歸之法竟然沒有讓空間向現實滲透，讓人着實難以置信。”
“在這裡，念即是實，信則成真。”柳笙沉聲道，“歸根結底，是如何利用夢境重構現實罷了。”
“夢境……重構現實……”卓彩雲喃喃重複着。
柳笙像是失去了耐心，收起笑意：
“總之，卓博士，您要知道的事情我都說了，現在，可以請您從我房間離開了嗎？”
這是要送客了。
卓彩雲卻穩穩坐着，甚至又給自己添了茶，語氣從容：
“何必如此着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請問您還要說什麼？”
“我想，買斷你這個功法。”
“什麼？”柳笙一怔，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也就是說，以後你不能再使用，更不能將之傳播給其他人。”
柳笙皺起眉頭：“爲什麼？”
“也沒什麼別的原因。”卓彩雲淡然道，“我只是不希望這裡的人因爲這個功法去做無謂的事情，最終斷送了自己最後僅能擁有的時光。”
柳笙眯了眯眼。
“即使這個功法能夠讓他們像我一樣，沒有後顧之憂地回到現實？”
“正因爲如此，才更要警惕。”卓彩雲的語氣毫不動搖。
“爲什麼？”
“如果這樣一批擁有超乎常人的能力、還能自由在不同地方穿梭的人出現在現實，恐怕會引起現實的轟動，更會影響現實的治安秩序。”
“原來……卓博士心繫天下。”柳笙諷刺地一笑，隨即聲音轉冷，“可是現在，沈教授纔是現實中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吧？”
“這個與你無關。”卓彩雲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你應該關心的是，接不接受這場交易。”
“既然說是交易，那你打算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卓彩雲輕輕一笑，雙手交迭置於膝上，似乎等待這句話許久了。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當然，就算你想要給現實中的父母打一筆鉅款，我們也是可以做到的。”
柳笙冷笑：“我都死了，還往現實打錢？”
“呵，你父母可剛轉出一筆不小的款項，看起來，他們應該會需要的。”
“什麼？”柳笙皺了皺眉。
而卓彩雲擡手一揮，柳笙桌上的電腦顯示器自動亮起，上面跳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這個鏡頭從上往下俯拍，就是閉路電視監控的視角，右上角還寫着時間，正是兩天前的下午。
畫面本就模糊不清，還被無數凌亂的電線切割，但也能看出是一條狹小陰暗的巷子。
柳笙更是一眼認出了這條巷子。
但她臉上不動聲色，只佯作茫然與不耐，“這是什麼地方？我要看什麼？電線嗎？”
“別急，你繼續看。”
這時，巷子裡出現一對身影。
一女一男，手裡提着大包小包，看不真切有些什麼，但粗略看去這架勢像是要拜訪送禮。
柳笙此時心裡像是結冰似的。
一點點往下沉。
等兩人走到畫面盡頭，便切換到了另一條巷子的監控畫面，兩人正從另一端走來。
如此切換數次，一直走到一棟眼熟的自建房前。
一個老人正坐在門口。
兩人低頭對老人說了些什麼，但老人卻依舊紋絲不動，也沒有反應。
等了許久，纔有個一瘸一拐的男人從屋裡走出，朝兩人揮着掃帚，像是要趕人，雖然動作有氣無力，但顯然充滿了憤怒。
只是這種憤怒很快停止。
似乎是被眼前兩人說的話給打動了。
掃帚一點點放了下來。
然後他打了個電話，才把兩人領進屋裡。
接下來的畫面一動不動，還是卓彩雲擡手將畫面快進了一下，坐在門口的老頭子全程都是一動不動像是雕塑一樣。
終於，畫面中有一個女人挑着扁擔走來。
柳笙知道這就是鄭其然的母親。
她走進屋裡，過不多時，放下扁擔的她又出來，將坐在紅色塑料椅上的老頭慢慢攙扶進屋，又把塑料椅也拿進去，這才徹底將門關上。
在這家家戶戶敞着門的山海市，大白天的關門，顯然有些古怪。
柳笙還想繼續看下去，可是卓彩雲卻“啪”一聲打了個響指，畫面戛然而止。
眉頭一皺，柳笙擡頭望去：“不知道卓博士是什麼意思？”
卓彩雲慢悠悠喝口茶，“沒什麼意思，你明白這是誰家嗎？”
“我應該知道？”
“這是鄭其然家。”卓彩雲嘴角微挑，“你父母以爲你害了鄭其然，還特地登門致歉，又給這一家子轉錢，還真是用心良苦。”
“你知道事實是如何。”柳笙冷然看着卓彩雲。
“當然知道，所以才覺得他們更可憐。”卓彩雲故作憂傷道，“所以，你打不打算要這筆錢？”
“如果我答應，你們打算怎麼限制我？”
“很高興你問到了重點。”卓彩雲緩緩說道，語氣難得溫柔，近乎夢幻一樣，“當然是將你的房間封鎖起來，從此你就不能進入其他空間並且四處行走，而且再也不會接觸到其他的夢遊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用最後一絲自由，換這筆錢？”
“可不只是錢。”
卓彩雲說道，眼神中藏着意味深長的光。
柳笙隱約明白了她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什麼意思？”
“鄭其然已經被她父母接回家了，這件事你應該不知道吧？”
柳笙當下不動聲色，吐出三個字：“然後呢？”
“如果我讓鄭其然稍稍跨過界限……”卓彩雲的嘴角終於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弧度，“那麼你的父母，還能安然無恙嗎？”
“可是鄭其然的父母也無法安然無恙！”
“這就不是你需要擔心的問題了。”卓彩雲搖頭，“我發現了，你很愛關心一些不要緊的事情。”
柳笙的指尖不自覺攥緊了海報，像是能從中獲取力量：“這事已經是兩天前的了，你要我信他們現在還安全？”
“當然，他們還好着呢。”
卓彩雲再次揮動手臂，畫面快速前進模糊成一片，直到盡頭她才停止快進。
再看屏幕時間，正是此時此刻。
門口，不再是隻有那位老人家坐着。
旁邊又多了兩人，遠遠看去一男一女，都雙手放在膝蓋上規矩板正地坐着，看上去相當不正常。
柳笙瞳孔微縮，終於泄露出怒意。
“你！你們！”
“冷靜點。”卓彩雲打斷她，語氣柔和得像在勸一個鬧情緒的小孩，“現在還來得及，像你幫老穆那樣處理一下就好。”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你恐怕也只能選擇相信了。”
“你只要答應，現在就可以讓他們離開，如果不答應嘛……”
話音落下，屏幕微微一晃，一張慘白的小臉從黑暗門洞中探出，直直朝監控攝像頭看了一眼。
那一眼更是讓畫面抖動不已。
像是要穿透屏幕，狠狠扎進窺視者的心裡。
是鄭其然！
柳笙猛然站起，額角青筋繃起，急得目眥欲裂。
而卓彩雲卻悠然自得，像看着一隻困獸掙扎。
那張樸素又沉靜的臉上，終於顯現出無與倫比的快活。
“那麼，”她輕聲問道，“你要怎麼選擇？”
……
“我要怎麼選擇？我還能怎麼選擇！”
現實中的賀桃早已坐立不安。
她感應到柳笙這邊傳遞來的信息。
心頭更是像壓了一塊燃燒的石頭，焦躁、怒火與不安交纏不休。
雖然她仍然憤怒於父母的隱瞞與不信任，但這並不意味着她可以眼睜睜看着他們被人當成籌碼威脅！
於是賀桃一拳砸開門口的鎖。
耳邊傳來門鎖被強行打開的“滴滴滴”警報提示音。
但她根本顧不上，背上火速收拾好的小背囊，一股腦跑出家門口。
一邊衝進電梯她還一邊打電話給楊凌峰：
“楊警官，我爸媽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也聯繫不上，我真的很擔心他們……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查一下？”
“啊？您在外公幹……您是不是在山海市？”
“在山海市更好了！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爸媽估計也是去了山海市……”
“能不能請您去看看鄭其然家裡……”
“好，好！拜託您了！謝謝！我這就趕過去！”
賀桃掛了電話，像是飛出去的箭矢一般衝出電梯，在別人眼中僅是一道殘影。
讓人忍不住懷疑——
“這是什麼？這是人嗎？”
“這麼快的跑步速度，這還是人嗎？”
一跑出小區，她擡手叫了一輛車，幾乎是搶進車門，急切地向司機喊道：
“車站，最快的路線，拜託了！”
……
柳笙看着眼前的卓彩雲。
最終沉默片刻，緩緩開口：
“我的選擇是——”
話未說完，便是一拳直直衝向那張隱隱透着得意的臉。
然而拳風之下，卓彩雲卻如同一縷青煙般消失了，連同那帶着茶點的拖車，一起消失在“賀桃”的房間中。
來去無蹤，就像是她突兀出現在此一樣。
而隨着她的消失，門口傳來“咔噠”一聲響動，不用去拉門把手，柳笙便已明白，這扇門是開不了了。
窗戶也是，一根根木條突然出現在上面，被無形的力量從外面釘死，封得嚴嚴實實，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卓博士。”
柳笙高聲喊道，聲音在封閉的房間內迴盪。
“你口口聲聲說讓我選擇。其實，我根本沒有選擇，不是嗎？”
“呵，沒錯。”
卓彩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彷彿藏在牆壁之中，帶着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悠然自得。
“你要做的選擇，只是——要不要接受我的威脅。”
她輕笑一聲，“你確實很厲害，會造夢……可惜你還是不夠聰明，沒有意識到，這整個夢境——是我的，包括你所在的房間。”
“我在這裡，就是神。”
“原來如此……”
柳笙恍然，眼底一片清明。
“當初沈雉餘要試驗這個空間展開，第一個被放進去，用作空間展開和意識支撐的‘獻祭者’——就是你。”
“對吧？可悲的卓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