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
因爲仙舟即將觸及的某種隱秘,時空被封鎖在低維,只能夠單向線性流動。
同時,沒有人知道,但還是有許多人都關心着同一個問題:
柳笙,在哪裡?
……
剛從重重恭維中脫身的南宮菀,擡眼掃了一圈看不到柳笙的身影。
問了幾人,才聽黎初目光閃爍地說柳笙自己一個人回無名齋了。
“這孩子,還真是一刻都閒不住。”
想了想,似乎應該去勸她休息一下。
自從來到雪山後,柳笙幾乎沒有真正停下過。
從長城歸來,因爲工期緊張更是如此。
她嘆了口氣,乘靈梯而上。
然而剛一踏入虛空,瞳孔猛地一縮。
如今仙舟周圍一片狼藉,亭臺樓閣山川河流肆意錯落展開,墨水凝結成球到處飄散,還有無數宣紙碎片宛如停滯的蝶翼,猶如一場靜止的風暴。
她瞬間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蘇!園!園!”
她咬牙低聲罵道,拳頭也緊緊握起。
戰鬥痕跡尚未被虛空湮滅,說明這一切剛剛發生不久。
如果柳笙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然而,還好,從仙舟中延伸出長長的觸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掃而光。
最後,觸手蘸墨,在虛空中輕輕勾勒出一行字:
【我去忙了,勿念。】
“忙?忙什麼?你別跑!”南宮菀愣了一下,緊接着氣得在虛空裡跺腳,“明天就是仙舟試飛了!還有什麼非你不可的事?”
【正是忙仙舟,現在還不完美。】
南宮菀一愣。
這件事情她也很清楚。
通行協議還沒有完成,引擎還不夠強力,能源也是全靠那靈丘聖女送來的靈石,至於星圖更是並不清楚。
但計劃已定,時間緊迫,總得給雪山研修會一個交代,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唯一慶幸的就是仙舟結構已經完整。
至少明面上看,裡裡外外,該有的都有了。
至於雪山研修會的問責……
她已經想好要如何應對,甚至有幾分信心可以糊弄過去。
“可是時間來不及……”
然而回答斬釘截鐵:
【我會讓一切來得及。】
南宮菀一震,正要追問,墨字已然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撞散,隨後猛地撲入她懷中。
她一怔,低頭一看,是一隻頭上罩着一個圓圓氣泡的狗子。
氣泡裡,那雙昔日威武兇猛的眼睛此時水汪汪地充滿思念,舌頭長長伸出,想要舔她的臉。
但是因爲這個供給氧氣的頭罩,只能舔在內壁,留下溼漉漉的痕跡。
“嘯天!”
南宮菀驚喜地抱住它,熟練地揉進懷中。
看來,在樓主被撕裂之後,嘯天也終於脫困,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輕輕將臉埋進狗毛中,鼻尖一酸。
心海中的南宮菀三號也是輕輕一嘆。
“好久不見。”
目光又不由得投向虛空深處。
似是能夠看到某位存在。
那……
還有機會再見嗎?
……
文微闌驀然一震。
手中的茶盞滾落在地。
青瓷散落成花,發出一聲脆響。
她怔怔地望着地面,腦海中泛起一種奇異的錯亂感。
彷彿上一秒,她並不在這裡。
不是在這溫暖如春、薰香嫋嫋的書房。
而是在一個冰天雪地、血腥瀰漫的戰場。這裡是長安,文家的宅邸。
她明明很久沒有回來了。
而且這間屋子應當是她爹的書房。
可如今,書案後端坐的人,卻是她。
環顧四周,陳設格局竟無一不是她的喜好。
沉重的老式檀木椅換成了新派的人體工學靈椅,書架也按照她的習慣歸類,甚至連簾子的繡紋,都是她近年來偏愛的極簡風格。
牆上還掛着一副笙笙畫的天網概念圖,旁邊是一串串她至今看不懂的符號,看着就像是畫一樣,所以她特地討來掛上。
彷彿這書房的主人很早就變成了她。
突然,叩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姐姐,你沒事吧?”
是翠翠的聲音,含着幾分焦急。
文微闌定了定神,答道:“嗯,我沒事。”
“我可以進來嗎?”
“進來吧。”
房門輕響,翠翠提裙而入,帶着外面的寒意掠過簾子。
一眼看到地上的碎瓷,輕輕驚叫一聲,又問:“姐姐,你真的……沒事?”
文微闌搖了搖頭。
擡手一招,碎裂的茶盞頓時凌空而起。
捏在手上很快就在細細密密的鎖鏈牽引下,一片片拼接如初。
看上去,彷彿從未破碎過。
可她低頭凝視着這隻“完好”的茶盞,心中卻浮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以她如今的修爲,不該有這等失手之事。
可是剛剛的走神,是源於什麼?
翠翠在一旁低聲勸道:
“姐姐,要不先歇一歇吧?明日還要早朝。北境南下之災後,朝中事務紛繁,皇后娘娘剛剛臨朝,更需要您的輔佐。”
想了想,又說:
“畢竟,您可是當今首輔啊……”
文微闌輕輕一笑,“放心,我還好。都這個修爲了,也不太需要睡眠,正好趁着夜裡,再看看這重建計劃……”
還笑着自嘲:“以前還說笙笙忙碌不止會不會太累,我現下倒是終於體會到了,不眠不休也是因爲時間緊……張……”
話音戛然而止。
她臉上的笑意驟然僵住。
“笙笙!”
終於想起來有什麼不對勁了。
柳笙正獨自留在高維!
她下意識地調動自己的“跟隨者”能力,想要追尋那道熟悉的氣息。
可這一次,連一絲波動都捕捉不到。
更別說追隨靠近。
正擔憂中,關於此事的一段解釋自動躍入腦海——
【無需擔心。無需尋找。我很好。】
緊接着,最後一句。
【再見。】
看完這倆字,文微闌猛地站起身來。
心頭憋着一口氣,幾乎衝口而出:
“什麼叫做再見?什麼時候?在哪兒?你不是說最討厭謎語人嗎?哼,自己倒比誰都更會藏着掖着了!再見什麼再見!”
翠翠第一次看到文微闌氣得一骨碌說出這麼多話,眼睛都瞪直了。
愣了半晌,才試着勸慰:“也許……笙笙姐,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吧?”
“哼,苦衷……”文微闌冷笑一聲,“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也不用如此決絕吧!”
“哪怕……”
說着,她的聲音低了,眼眸也低了。
“哪怕給個限期也好啊。”
也許,笙笙姐給不出來呢……
最終,翠翠沒有說出這句話。
她知道姐姐不是不知道。
只是……不想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