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一聽顧天恆要爲女修鑄器,來了興趣,水蛇般軟弱無骨的細腰,倚在牆上。
她柳眉輕挑,追問道:“你想重鑄成什麼?軟劍?雙刃?”
“柳葉刀還是九節鞭?飛虎爪還是齊眉棍?”
“這些都是最適合女修的兵器,小修士可爲你師妹挑上一樣。”
“至於重融兵器的價錢。”那老闆娘眉間一挑,直接說道:“重融之後,若是剩下些邊角料,就兩廂抵消了如何?”
顧天恆看着那老闆娘眼中的精 光,搖頭笑道,真是無商不奸。
這青銅嵌寶劍上的任何一處,都是貴价之寶,可比重融兵器的價錢,要高出許多。
不過他對這老闆娘頗有好感,也就笑笑應下了。
顧天恆思索片刻,看向老闆娘問道:“不要那些,煩請老闆娘將這青銅嵌寶劍重融成一把青銅大斧吧。”
老闆娘雙目圓瞪道:“青銅大斧?女子使用會不會過於笨重啊?”
顧天恆搖頭,尋常女修多數修行招式,而楚沉卻主修重力,相比之下,她反而更適合那百十斤的重斧。
老闆娘雖然滿心疑惑,但一想能從這長劍之上,取下一點半點的珍寶,她也就十分歡喜了。
一切準備得當,數十道箭矢之上,也被他全部塗上麻藥毒藥。
顧天恆將銀弓背在身後,手持溯光長劍,一路向東陵行去。
他腳踏《踏雪無痕》,腳步輕巧,浮水而行,踏葉直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顧天恆就以躍出了嶺南。
下首凡人,只覺頭上一道黑影閃過,再擡首望去,便只能看見一道細小背影。
顧天恆雖不是第一次入東陵蒼山,但還是不敢放鬆絲毫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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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入東陵之前,他擡首望去,林葉繁密,影影綽綽之間,荒獸嘶吼聲不絕。
這不是家族的虎池,兇獸都被拔去了爪牙,也不是門中的圍場,上有四大長老守陣。
深 入東陵,兇獸,山嶂,迷霧,大澤,甚至是人,都有可能從密 林深處,虎視眈眈,等待着取他性命。
可不管如何,他都必須要入,心下想之,顧天恆自氣府之中涌出一道真氣護體。
顧天恆立於東陵之外,大能設置的結界之前,他雙目合閉,掌中蓄力,拍向這道結界。
一息之後,原本固若金湯的結界,自顧天恆施力那處,緩緩破開一道細小裂縫。
顧天恆再施一道力,結界破裂更大,他順勢進入其中。
衆人常道,東陵蒼山之中,最駭人之處,不是兇獸,而是迷嶂。
因爲兇獸可防,迷霧無法防範。
若在深山之中,路遇兇獸,有修爲倚仗,重寶傍身,未嘗沒有逃脫的可能。
但山霧迷嶂這個東西,無色無味,卻能像幻境一般,將人死死困在其中。
任你修爲多麼高深,神識多麼強大,一旦被纏入其中,都是九死一生,難逃昇天。
首次進入,顧天恆並未碰到迷嶂,此次要入,最讓他擔心的就是迷嶂。
除去一層護體真氣,顧天恆意念一動,引出數道山風,縈繞在他身側。
這樣一來,斂氣屏息,他腳下步法催動至大成,整個人一如隱身於原地。
此次入林,顧天恆目標明確,斷腸崖,蒼木草。
他腳踏《踏雪無痕》,身旁數裡內若有兇獸,便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
顧天恆心中清楚,自己要打的是一場硬仗,他不想在路上耗費一絲一毫,多餘的真氣內力。
一路向西,十里已過,顧天恆越行越快,樹木花葉,統統被他甩在身後。
這一路上,兇獸嘶吼聲不絕於耳,林間不時還有一二聲修士傳來的慘叫。
原本人聲都在遠處,顧天恆再向前行,突聞一道淒厲的慘叫。
這慘叫聲實在太尖銳,彷彿有人在生撕他的血肉一般。
顧天恆心下一沉,看向那慘叫的聲源處,掌心以被數道劃下的冷汗打溼。
他定在原地,心中糾結,自己如今連獨善其身的能力都沒有,如何去救人?
可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顧天恆看向正西方的斷腸崖,嘆了口氣,轉身向那慘叫聲處奔去。
他腳下步伐飛快,又有山風之力,縈繞在他身側,若不細看,根本就不能發現這密 林之中,還有一個修士在狂奔。
越行越近,這人的嘶吼聲越是淒厲。
顧天恆神識強大,雖未直面,卻也知道,那聲源處不止一人。
現如今他所在之地,尚算不得東陵深處,想來也不會有什麼高階兇獸。
那人是聽見了什麼,亦或是看見了什麼,才能發出如此淒厲的慘叫?
顧天恆翻過數道高聳入雲的古木,再向前行,突然腳步一虛,察覺不對。
太平靜了。
除了那些淒厲的嘶吼,實在是太平靜了。
顧天恆看向面前,如瑤池仙境的景象,只覺處處詭異。
除了縈繞在他身側的山風之外,竟無一絲風。
顧天恆心中一驚,這莫不是山嶂?是迷霧?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向身側的古樹,狠狠刺去,一道深刻的刻痕顯現。
一直吊在喉頭的心臟徒然放下,不是山嶂,山嶂與幻境相同,裡面的場景雖然逼真,但不會有變化。
而這古樹上能有刻痕,就說明他不再山嶂之中。
可這眼前的景緻,委實詭異。
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根本就是個人間仙境。
可凡爲修士,都十分清楚,這東陵蒼山,危機重重,即便不是煉獄,也絕不可能是天堂。
顧天恆眉心緊皺,向其中行去,有山風在側,他的神識更加清明。
再行數步,面前是一片殷紅的花林,明明該是沁人心脾的花香,顧天恆卻從其中聞出了腐屍氣味。
他心中不安,卻還是順着那道嘶吼聲行去。
花葉飄落,煞是動人。
一片花瓣落在顧天恆的左肩,他下意識向上望去,瞳孔驟然緊縮。
這細小的花瓣之上,竟是紅粉骷髏,顧天恆再向那花林細細看去,果真,所有花瓣之上,都是骷髏。
他拍下肩膀上的花瓣,濃重的血腥味兒自花瓣中散出。
顧天恆只覺掌心溼涼,再向其中望去,都是血,是人血。
而花林之下,滋養花樹的,不是泥土,而是腐屍。
方纔的腐屍氣味就是從這其中傳出的。
顧天恆心中驚懼,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竟然會有植物能以人血爲水,腐屍爲土,還生長的這樣繁茂。
可顧天恆來不及細觀,就聞引他來此的聲音,越來越輕。
他眉心緊皺,又快行數步,終於看清眼前的場景。
而在這一瞬,顧天恆只覺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林葉之下,芳草之間,橫七豎八的倒着一地死屍。
看他們周身散落的法器,就知他們生前必定是經歷了一場兇殘死戰。
而再看這羣人衣服上的家紋,與繡的精細的符籙就知,他們身份不低,至少是一門之中的執事。
嶺南一城,唯有蘇家的修士才着玄色常服。
顧天恆心中驚懼,究竟是誰,能將一衆築基修爲的修士全部斬殺?還讓他們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待他再向前幾步,冷汗在這一剎,就浸溼顧天恆的後心,
場面之詭異,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地上的屍體在笑,但口中卻涌出青綠色的膽汁。
究竟是何物,能讓一衆築基大能,嚇爆了膽子,還帶着從容的笑意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