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英知道女兒是抹不開面子, 執拗的性子又犯了,她也沒勉強,她認爲二女兒在魔都日子過得太順了, 是該讓她吃點苦頭, 省得一直躲在姐姐和姐夫背後, 被人保護的太好, 還不知感恩。
於是她點點頭道, “行,你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就回鄉。明天我就回鄉了。”
李建芳想向別人證明,至於這個別人是誰, 明眼人一看就明天, 也就她自己以爲瞞得太好。
她認爲沒有姐姐和姐夫的幫忙自己照樣也能活出人樣來。她先是在外面租了個房子, 不大,大概20多個平米, 廚房在走廊,廁所在院子裡,每個月房租大概在8塊錢左右,房子租好,也算是安頓下來了, 就此開始了昏天黑地找工作的日子。
她每天奔波在各個工廠看看是否有貼招工大字報, 有時候她也會去街道問問, 可街道的人說得是他們管轄區的本地人, 才能登記, 然後再逐一安排,不過現在回城的特別多, 得等,人家隱晦地說了句,最好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
李建芳聽後,非常失望,她不知道自己想在魔都找個工作怎麼就那麼難;問題是她還沒技術沒學歷,找工作那就更難。
在魔都招工首先是安排返城的知青,其次是安排各個街道家庭比較貧困的家庭;再次就是那種熟人介紹什麼的;像李建芳這種80年代要在這種時候找到工作真是難上加難。
張林青說是不管小姨子的事,就真的沒再管過,連讓人打聽都沒有,在家裡更提起都不允許。方美琴第一次看到老公如此嚴厲生氣,也不敢提起。
她每天被學習、孩子、還有公司的財物工作給填充地滿滿地,雖然有心想要幫助二妹,但是老公一心想要給二妹一個苦頭吃,她也只能在暗地裡讓小妹幫她二姐。
小姑子讀高中了,方美琴有時間還得給她輔導功課,所以她現在也確實有心無力,只能放任之了。
李建芳在魔都熬了大半年,手中的那點存款都快花完了,才找個臨時工做做,每天工作10個小時,週末只能修一天,每個月的工錢才45塊,將將夠她生活開支而已。
李建華勸二姐回去跟姐夫道個歉,再回去上班,她還小大人地說二姐真是有好日子不過,自討苦吃!
李建芳早就後悔了,她這大半年看遍了人情冷暖,人也成熟起來,看人待事再也不像以前那麼單純,她也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傷害了大姐和姐夫,好多次她都走到大姐家想跟大姐道歉,可就是邁不開那條腿,也張不開那張嘴。
劉金英給二女兒寫信,讓她回鄉下,李建芳現在在魔都掙點錢只夠自己日常開支的,她覺得實在沒必要在硬撐着。
李建芳經過大半年的艱辛,也堅定了回鄉的決心,她這次回鄉是想學個一技之長的,在外流浪的這大半年,她也明白一個道理,要麼有學歷要麼有技術,所以她決定回鄉去學裁縫。
不是姐夫公司的那種只會成衣的某一塊,而是學整體成衣製作,尤其是裁剪和打板這一塊尤其要下功夫。
回鄉之前,她鼓足勇氣去見了大姐,兩姐妹解開了誤會,對於李建芳的決定,方美琴那是舉雙手贊成,她跟二妹大包票只要學成,一定讓她重回公司上班,臨走時,給二妹塞了200塊錢給她當零花錢使用。
這年冬天張老爹再次跟張林青提前回鄉祭祖以及過年之事;老爹雖說在魔都住的好好的,但他還說想家,落葉歸根對於他這個年齡的人,已經深有體會。
張林青還在猶豫,離家太久了,已經很模糊了。張老爹看出他的猶豫,老爹說,不爲別的,旭兒已經3歲多了,至今未到祖眾面前磕頭,至今沒回過老家,家裡的親朋好友都沒見過,實在不像樣子。
方美琴倒是贊同公公的話,其實不爲別的,她大哥家女兒只比旭兒小了幾個月,她至今都爲見過,哥哥每年都會給她寫信,問她是否回鄉下過年,每年答案都是否定的,方建國在信裡的失望不言而俞。
張大媽倒是無所謂,她甚至不太想回鄉下,一是太累了,二是回去後,家裡的家務都得落她身上,不像在城裡有人伺候,她已經習慣了當老太太的日子。
張林青看着老婆和老爹期盼的眼神,也就同意了,他其實也想回去看看培青哥哥,這是他的一塊心病。
雖說公司的業務非常好,工作非常繁忙,但好在他和老婆都已經大四了,學業到是不重,多少也能抽出點時間出來。
這就定下來,今年過年回鄉下過年,定下之後,方美琴每天都帶着小妹一同採購,張老爹帶着老伴,提前回鄉,家裡已經4年都沒人住了,要回去打掃衛生,提前置辦些東西。
過了小年,張林青公司已經放假,他們公司的女工大多數來自老家,張林青特意去租了幾輛公交大巴,把老鄉送回鄉下,陸姚鬆在水廠已經連續4年在過年期間值班了,今年爲了回鄉過年,他提前請了年假,帶着老婆孩子坐張林青他們公司的大巴車一同回鄉去了。
姐夫他們都回鄉後,張林青這邊就方便多了,他開車帶着老婆孩子,還有小妹跟李建華,空間倒也充足。
一路風塵僕僕,趕到老家,張林青第一件事就是提着禮物去看了培青哥哥。
方美琴理解老公那種迫切地心裡,她開車送小妹回去,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媽媽和繼父,小坐一會兒就兒子去了大哥家。
學校放寒假後,方建國帶着老婆女兒就回了鄉下準備過年。這些年方美琴一直惦記哥哥,兩人都是通過信和電話聯繫的。
再次見面自然也不陌生,張旭虎頭虎腦的樣子,惹得方建國十分喜歡,抱在手上掂了又掂。
張旭自然喜歡這個抱着他往上拋的大舅,沒一會兒就和小表妹玩到一起去了。
方美琴和方建國敘說了,分別這些年各自的情況,雖然在信裡還有電話裡都有說道,可哪有再見面談起和見到真人來得真是呢。
張林青提着禮物到華女家,被家裡的破舊給怔住了,這些年鄉下雖說還是比較窮,家家戶戶的日子都是越過越紅火,那像培青哥哥家,怎麼會這樣。
華女看到張林青那一刻,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她說:“二弟,你是聽到我婆婆過世的消息回來的嗎?”
張林青很驚訝地看着華女姐姐:“二媽過世了嗎?我還沒到家,在村口下車就趕了過來。”
華女:“已經過了七七了,五叔和五嬸回鄉時正好趕上七七。”
這時從屋內傳出一陣陣咳嗽的聲音,那一陣猛烈地咳嗽聲像是要把肺都得咳出來,聽得張林青心驚膽戰。
他轉頭看華女:“那是我培青哥哥?”
華女無奈地苦笑道:“是,都怪我當初沒聽你的勸阻,沒讓他早點從那個煤礦回來。”
張林青:“怎麼沒人告訴我?當初不是給你留電話號碼了嗎?”
華女:“放在衣服口袋裡,洗衣服的時候忘了拿出來,結果給洗爛了。”
剛纔外面太亮了,屋內又昏暗,張林青適應屋內昏暗後,這纔看清華女姐姐,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才幾年的時間,華女姐姐兩鬢都白了,背也微微駝了。
張林青眼睛溼潤道:“別太擔心有我呢。”
說完擡起腳準備進去看培青哥哥,華女一把拉着他道:“你準備幹什麼?”
張林青疑惑地看着她:“進去看我哥啊!”
華女緊緊拽住他的衣服:“你就不要進去了,有什麼話我幫你傳。”
張林青不解道:“爲什麼,多少年了,我沒見過培青哥哥了。”
華女轉過頭去,流下傷心眼淚:“別去,二弟,你哥他得的是肺結核,醫生說會傳染,就因爲這個病,3個孩子讀書都被人趕了回來,說是怕被傳染上,村裡人看到我們一家都是能躲就躲。”
張林青不由大怒:“誰胡說八道,我不怕,我要進去看看我哥,還有3個孩子呢?”
華女:“建奇去學瓦工了,穎兒在鎮上糊紙盒子,給她爸賺點藥錢,小的那個也跟着去了,都不上學了。”
張林青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真是一病致貧,他是知道培青哥哥這個病,塵肺病,在除了換肺根本就沒別的辦法。
他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可憐的女人,實在太苦了,丈夫病倒,婆婆病逝,她一個女兒種着幾畝田地,拉扯着3個孩子;日子過得實在太苦了。
張林青掙脫華女的拉扯,執意去看了躺在病牀上的培青哥哥,病牀的這個人早已廋得脫像,廋得只剩下皮包骨頭,躺在牀上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林青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多少年了,他都不曾再流過眼淚,今天他實在忍不住了。
他趴在培青哥哥的牀邊,無聲哭泣道:“哥哥,對不起,弟弟回來晚了。”
華女:“青弟,這一切都是命,不怪你。”
培青聽到聲音小聲問道:“是青弟回來了嗎?”
華女在他耳邊:“是的,他回來看你了。”
培青兩眼放光,好像來了精神似得:“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