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淺綠！深綠！
如何不寫雨，卻描寫出雨很大？
翟達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快頂不住了.
渾身已經溼透，念動力滿負荷運轉，甚至不得已用上了雙手，堵住兩個窟窿眼。
雖然決堤還在不可阻擋的惡化，但他知道自己一撤，怕是頃刻崩塌。
翟達心裡暗自吐槽道：老子也是牛逼了，一個人在這擋洪水！
距離給李康達打電話已經過了七八分鐘，本身就在巡查，反應快的話附近的人應該已經快來了。
啞巴姑娘王雪恢復些體力，不知何時跟了過來，在河堤上往下望，一臉焦急。
再沒見識，也能猜到下方發生了什麼。
翟達大喊道：“別站在那兒，不安全！你撿起手電筒，往東邊走，給人帶路！馬上有人來支援！”
王雪猶豫片刻，還是撿起手電筒，跌跌撞撞朝東邊跑去。
泥濘和疲憊，讓這個本就身體不行的姑娘重重摔了一跤，但毫不猶豫爬起來繼續跑。
果然，黑漆漆的下方多了幾處車燈，王雪試圖打開手電筒，才發現已經無法點亮，於是改爲瘋狂的揮手。
可黑燈瞎火哪裡能看見人影。
下意識比劃出的手語，在雨夜中彷彿最可憐的啞劇。
她此時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連喊一聲都做到。
她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是個啞巴。
“呀呀”
連續調動了七八次，終於，那千瘡百孔的聲帶，爆發出了此生最大的音量。
“啊！！！啊！！！呀！！！！”
難聽，沙啞，帶着聲帶撕裂的雜音，卻終於引起了下方人的注意。
“在那裡！那裡有人！”
李康達手腳並用爬了上來，王雪帶路，七八人朝翟達所在的河堤衝。
縣長往下一看：
“翟總！你怎麼在下面！太危險了快上來！！！”
這河水決堤，哪是人可以堵住的，您當這變魔術呢？！
翟達：“別廢話了，快想辦法！就是這處地方，該怎麼弄？！”
李康達下意識道：“填石，掘土加固！我馬上調人！”
“要多久？！”
“兩個小時.不，一個半！”
“洪峰還有多久？”
“一個小時左右.”
翟達：.
那TM很及時了！
本就是突發情況，李康達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但還不夠。
翟達抽出雙手，立刻兩道縫隙開始滲水，不過他起的主要作用是念動力。
周圍人感覺不出來，但翟達並未取消能力作用，三兩下爬上河堤。
李康達急得滿地打轉：“..這要是決堤，半個東陽，幾十萬畝農田都完了！完了完了.要轉移！附近鄉鎮村莊人員必須立馬轉移！先保證生命安全！”
他立刻轉身去安排工作，要通知附近鄉鎮村莊所有幹部。
但深夜中搞這種動員，以村民轉移必然會遇到的阻力.這並不比突然出現幾十輛拉着砂石土方的卡車容易.
用甲溝炎想都能知道，一般人是不會一叫就走，拋棄家園的.
翟達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氣，於堤壩上望着遠處漆黑的夜。
農村本就沒什麼光亮，雨夜更是一片寂靜.
但每一縷空氣，都好似十萬火急。
其實這裡大概率淹不到半導體廠和環形總部但，這一點並不重要。
翟達摸了摸口袋，手掏出手機。
————
東陽城區，研究院宿舍，“畫家”陸濤被睡夢中吵醒。
“會長？”
“長話短說，新沂河決堤，河道內側水泥板已經開裂，土質結構已經鬆散呈蜂窩狀，材質上主要泥土和少量石塊，現在還有機會搶救一下，有沒有什麼建議？”
睡夢中突然被甩了一道題，饒是陸濤也迷糊了一下，但會長冷峻的聲音讓他快速意識到嚴重性。
“我想想我想想.只是滲水階段？對了，臨水堵塞，背水反濾！書上提到過。”
翟達一愣，合計我半天搞反了？
果然術業有專攻，文化是學不完的！
立刻撤去了施加在原處的念動力，轉而去試圖堵塞靠近河面的部分.
雖然這是正確的做法，但視覺上，河堤背面突然和花灑一樣，直接飆出十幾股水流，李康達嚇的差點坐地上，死命的拉着翟達遠離。
翟達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電話卻沒停，陸濤說道：“不過這種治標不治本，結構破壞是彌補不了的。要趕緊拋投石籠！鐵絲網包裹石塊沉下去，或者掘土填埋。”
“我到哪裡搞鐵絲網！不過廠區有不少被困的大車，也許比縣政府調動更快一些.除了石頭和專業防汛沙袋，是不是水”
陸濤搶答道：“對！水泥！袋裝水泥可以緊急防汛！環形總部工地有許多！而且都是未拆封的完整托盤！而且還有吊裝吊卸！我問問有沒有值班師傅在！”
三分鐘後，“機核半導體廠”。
被改成休息室的會議室內，數十名留守員工和衣而睡。
角落裡，劉靜摸黑啃着免費的麪包和火腿腸，心想着這次經歷還挺特別的。
長這麼大，還沒和這麼多男生一起睡過覺嘞.
正在發散思維間，大門嗙的一聲被推開，衝進來一個人大喊：“兄弟們！緊急情況，河堤決口啦，需要我們支援。”
“什麼？！決堤？”
“哪一段？臥槽我家就在河邊！”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些大部分都是東陽本地人，一聽決堤都懵了。
“翟總下指令了，叫醒那些大車司機，趕緊做工作，縣裡兜底要徵用他們的車！我們也要動起來，把防汛沙袋往車上裝，十萬火急！”
20分鐘後。
裝卸能力有限，只留了兩輛大車裝沙袋，另外三輛則朝着幾公里外的“環形總部”工地而去。
穿着雨衣的吊車師傅已經在等候了：“風大，你們車停好後躲遠點，裝好了再上車！”
卡車司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這天氣能裝麼？你們真虎啊！這不違規麼？”
車壞他們不怕，研究院的信譽還是很高的。
但在這就砸壞了，頗爲不值得
吊車師傅嗤笑了一聲：“違規？合規是老子的生計，違規是老子的生意！”
雖然不是本地人，但這種參與到救災搶險的感覺。
會灼燒每一個男人的腎上腺素！
啪啪兩聲按鈕，吊車風雨中啓動。
收音機傳來嘈雜的聲音：
“歡迎收聽午夜電臺.接下來一首經典老歌，來自Beyond《長城》。”
“蒙着一朵~”
30分鐘，越來越多的人、車動了起來，縣政府幾乎全員出動，附近村莊已經開始廣播、拍門，動員撤離。
東陽有應急管理部門，但這部門這麼多年也沒怎麼應過急，按照規章執行，一級級上報不出亂子已經很難得了，各鄉、各村通知到位，聯絡每個村長去拍門說服剛剛睡下的村民趕緊撤
但急需的防汛物資卻沒那麼快，倉庫裡堆積多年的沙袋可不會自己跳到車上，看似上百人蔘與，實際分散在各個關鍵點的只有十幾人。
就比如現場，半小時又來了許多人，但依舊只能乾瞪眼。
一是天氣預警失靈太過突然，二是遷市泄洪始料未及，三是河岸裂口出現的毫無徵兆
若不是翟達提前發現，用念動力搶了一把時間，說不定現在已經崩了。
但翟達也漸漸頂不住了。
河堤上，翟達維持在一個外人看很危險的距離，他們勸了好幾次勸不走，只有翟達自己知道，一旦自己離開可控距離，這破口子分分鐘表演什麼叫血崩。
李康達在一旁焦急的打電話：“沙袋呢？挖機呢？”
“挖機在路上！沙袋正在裝！倉庫有很多，但裝卸人手不夠。”
“去敲門！附近的居民動員一下！特殊情況特殊辦法！快！”
正在崩潰之際，黑夜中出現了一連串車燈正在逼近，李康達大喜過望，舉着手電筒瘋狂搖晃。
率先抵達的，是研究院的人。
廠裡畢竟幾十個青壯，距離這邊也近，遠比城區調動方便。
除了兩車防汛沙袋，還有一臺從環形總部調來的挖機。
李康達立刻詢問道：“能自卸麼？就是後車鬥擡起來？”
司機搖搖頭：“那是土方車，我這是運貨的！”
他來的時候拉的是精密設備，哪有自卸功能..
李康達臉色一暗，若是能自卸，直接傾倒下去就成了，現在要人工卸，難度差了何止百倍。
翟達道：“別卸了，來不及！連車直接沉下去吧。”
李康達：“這”
“特殊情況特殊辦法，你說的！”
大車司機一愣，嘆息一聲，拍了拍方向盤。
老夥計，陪我跑了這麼多年看來是要直接換新車了
還有點激動呢！
能洞悉水下狀況的翟達，很輕易的鎖定了渾濁水面下最大缺口處的位置，洪峰雖然未來，但水流的沖刷可是一刻不停。
翟達指了個位置，衆人也沒反對，畢竟這是科學家不是？換他們決定，感覺從哪個位置開下去都一樣。
司機調整了一會兒，掛着一檔然後趕緊爬下來，多年的老夥計緩緩向前，徹底沉入了渾濁的河水中。
翟達凝神觀察了片刻.好消息，很有效！
卡車自重加上無數沙袋，很牢固。
“對面再來一輛。” 從環形總部而來，拉着水泥的司機趕緊舉手：“我來！我來！選我！”
“別從這過，繞一下從另一側來。”
當第二輛大車入水後，翟達明顯感覺念動力的壓力小多了。
不過視覺上，水底的情況別人是觀察不到的，搶險工作還在奮力進行中。
之後廠區又運來了一車沙袋，這次大家纔有時間卸貨，十幾號人排成長龍，一雙雙手傳遞着往河裡拋。
兩輛卡車沉底形成了更有效的承載，沙袋不至於扔下去到處亂飄。
翟達一邊施展念動力，一邊雙手搭把氣力，站在長龍的最末尾幾個位置。
“給！加油！”
一雙泥濘的手遞來沙袋，恰逢閃電點亮夜空，翟達愣住了.
“海海哥？！”
髮型變成短寸，比記憶中老氣很多，但那張臉翟達不會認錯。
穿着雨衣，但內領是淺藍色的制服“海哥”笑了笑：“老當網管沒意思，想換個活法.”
“你”
“協警，不是啥有面子的崗位，不過不重要，先幹活要緊。”
翟達點點頭：“好！加油！”
“加油！”
“加油！”
也許是體力和精力都已經到了極限邊緣，這兩個字彷彿能傳染一樣，響徹在河堤之上。
每傳遞一次，就有一聲奮力的呼喊。
“加油！”
“加油！”
有人大喊：“倒計時！洪峰預計還有10分鐘抵達！”
“起！！”
“快，再給我兩個！我還能抗！”
“倒計時五分鐘！五分鐘啦！”
“加油！”
“兄弟頂住！”
“三分鐘！全員撤離！快！快！”
衆人耗幹了體力，拋下最後一個沙袋，急忙跑下河堤去。
即便翟達，也放棄了念動力，一起撤了下去。
洪峰來臨，就不是滲水不滲水的問題了，主體結構扛不住，他那點念動力在洪水面前什麼都不是。
從發現問題打電話給李康達，至此也才1小時15分鐘。
能做的，真的都做了。
掛也開了，車也沉了，沙袋也填了
無論翟達，還是此時東陽的所有人，都已經盡力了。
半導體廠內，哪怕腰斷了也咬牙搬沙袋的員工。
環形總部工地，風雨中吊裝水泥的師傅。
不遠處村落裡，正揹着行動不便老人轉移的孟濤。
能做的都做了那麼，老天是不是欠他們一個好結果。
洪峰似乎也沒有那麼準時.
亦或者喊時間的人本就提前了一些。
衆人撤離後大概5分鐘，纔在岸堤上觀察到所謂的洪峰。
實在太明顯不過了，打頭的就是無數垃圾、斷木、泥漿，洪峰的顏色都和之前的河水涇渭分明。
“來了來了！要頂住啊！一定要頂住！”
渾濁的巨浪瞬息而過，之後水位高了一米不止。
觀察員咬緊牙關，半晌後吶喊一聲：“抗住了！抗住了！沒塌！！”
下方疲憊的衆人歡呼了起來：“哦！！抗住了！”
“我們做到了！做到了！！”
翟達嘴角不自覺翹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海哥，正要說什麼，對方指着翟達的臉：“你流鼻血了？！”
翟達一愣，摸了摸鼻下，果然手指上一抹嫣紅，快速被雨水打散。
應該是念動力使用強度太大了.
翟達笑了笑指着河堤：“小問題這邊多流一點，那邊少流一點，划算。”
海哥也笑了，揚了揚手，原來他的小臂也被劃傷了，血水混着泥水往下淌：“你說得對.划算！”
洪峰已經過去了幾十秒，河堤看上去依舊安靜穩固，真的結束了?
翟達從懷裡摸出純金手杖，往地下一頓，白模視界再度展開，做最後的確認。
卻看到.
那輛卡車在水底被推走了.！
是的，堪稱百噸王的滿載卡車，在洶涌的渾水中居然也被推動了！偏離了原本最合適的位置。
一點點小間隙逐漸增大，涌入的水流再次開始侵蝕河堤，甚至產生了渦流。
“草！”
翟達心裡一涼.
明明能做的都做了可.
他一咬牙，喊了一嗓子：“還沒徹底安全，我們繼續填沙袋！車呢？還有大車麼？！”
衆人呆滯的望了過來，不明白爲何這麼說：“不是已經好了麼怎麼會.”
但很快，現實就告訴了他們答案。
腳下，突然冒出來好幾個噴泉。
很突兀的，泥漿從地面冒了出來，涌起十幾釐米高，咕嘟咕嘟。
“管涌”.防汛中非常危險的信息堅持不住的未必是河堤，也可能是河道本身.
翟達立刻就要回到河堤上，重新用念動力再搶一些時間出來，一雙手卻死死的拉住他。
李康達表情如鐵：“你，撤離！”
“李縣長”
這位縣長一字一句道：“感謝你參與搶險工作，但你該走了，我們會繼續搬沙袋，做最後的努力，聽叔叔的話。”
你不能出事.不然我無法和國家交代，也無法和東陽老百姓交代！
翟達眼中，李康達的身上出現了微弱的綠色光焰。
那代表着【八苦】中的.求生欲。
但李康達一步未動，反而轉過身去面向河道，毅然決然。
幾個漢子拉住翟達往後，李康達則重新戴上雨衣，對身邊的衆人沉聲道：
“就像我剛纔說的繼續搬沙袋，努力到最後一刻.分成兩個小組，一組處理管涌，二組上河堤.我帶頭二組。”
這一次，衆人沒有之前那種歡呼了，只有一聲聲深呼吸。
誰都知道，此時留在這，是拿命在幹活.
但，組織的命令，就是使命他們沒有說不的權利，也沒有說不的意思。
背後就是自己的家鄉.
一道道淡綠色光焰，一簇簇燃起，在雨夜裡無人察覺的悶燒着卻沒有一個人動。
直到後方的翟達似乎還不甘心，遠遠喊了一嗓子：
“喂！李縣長！你們不用再幫倒忙了！”
李康達回頭，凝重道：“翟總.快走吧，這裡交給我們。”
翟達搖搖頭：“交給你們有什麼用，就你們這幫老弱病殘！真正頂事兒的來了！！”
說罷，遙遙指向遠方。
一輛一輛.一隊一隊.好似無窮無盡，好似衆志成城.
墨綠的大型車輛，整齊劃一的抵達，明亮的車燈，徹底擊碎了黑夜。
發動機的嗡鳴，那是人類對抗自然的進行曲！
打頭的車輛停下後，無數戰士從車廂跳下，井然有序地列隊、搬運物資。
而這樣的運兵車輛和物資，還有幾十輛.
一隊隊身着迷彩的戰士，以比那河水還要堅決的姿態，越過了彷彿礁石般呆立的衆人，朝着河堤上而去。
強烈的遠光燈讓人睜不開眼，將一個個背影照的如同剪影。
他們身上沒有絲毫“淺綠色”的光焰，卻有着“深綠色”的光輝。
李康達等人呆滯的站在原地。
這時一名軍官走到衆人面前。
“啪”的一聲，敬了個禮。
“金陵軍區八師十三營搶險特別任務，抵達預定位置，感謝各位同志爭取到最寶貴的時間，你們的處置很及時，請應急指揮部人員留下幾個協助交流情況。”
軍官手一放，精準的落到了褲縫位置，微笑道：
“剩下的”
“就放心交給我們吧！”
當那抹深綠出現時。
無論是誰，都知道有救了.
是的這章很長，但依舊不是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