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岑回頭一看,趁這個空隙,小瑤如一隻老鷹一樣飛快地掠到地上,和元岑交起手來。
“錚”的一聲,元岑的匕首掉落在地,小瑤收回手裡的短劍,得意地笑一聲,然後飛快拖起我往旁邊的道路跑去。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院子裡奔出來一個人,他跑到元岑身邊,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
那人是元沉,由於元沉的出現,讓元岑沒辦法及時追來,我們飛快地將元岑甩在身後,奔跑着離開了順寧侯府。
跑到一處偏僻安全的小巷裡,我哼哧哼哧地喘氣,“你早點來不就完事了?愣害我拖了那麼久你纔出手。”
小瑤看着牆悠然地看着我,“我怎麼知道你有危險呢?看到你倆相談甚歡,我不好意思打攪啊。”
“什麼相談甚歡,談着怎麼我也是相談甚歡嗎?”我喘着氣翻個白眼,“他刀子都亮出來了……”
“那我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他打算送你的定情信物呢?”小瑤依舊事不關已的樣子,吊兒郎當地說:“你的小情郎可真不會憐香惜玉,話不投機就動刀子,這以後你要是嫁給他,不得隨時在牀邊準備三四個保鏢怎麼能保證安全?”“誰要嫁給他了!”我氣憤道,“他這種無情無義莫名其妙喜怒無常的男人,誰遇見誰倒黴。”
“那你還和他說那麼久的話?”“那是我在打探情報!”我振振有詞。“打探出什麼來了沒?”“沒有……”我萎靡不振地說,光顧着個人恩怨,把大義拋一邊了。
“唉……”小瑤裝模作樣地嘆口氣,“我就知道你今夜目的不在此,想見就見唄,幹嘛還藏着掖着?像我想見景迅直接就去了……”她懶洋洋地笑着,我卻像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瞪大了眼,“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錯吧?你見景迅?”
“沒有聽錯。”小瑤輕描淡寫,擡頭輕飄飄看我一眼,一副我大驚小怪的樣子。
我吞了口口水,女人果然是言不由衷的生物,幾個月前還說喜歡傅相川,願意爲傅相川跟隨我,結果這纔多久,就變心了。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臉上都明顯寫着呢!”小瑤傲嬌道,“怎麼,老子和景迅在一塊,礙着你四小姐的眼了?”
“不不不,小的哪敢呢!這是天作之合啊!你們郎才女貌,性情再合適不過了,如果你們倆沒在一起,那可真是辜負天賜的緣分啊!”我忙後腿地拍她的馬屁。
“那你呢?到底看上哪個小子了?是屋裡那個,還是要殺你的那個~”小瑤一點也不受我諂媚的影響,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頓時就萎了。
怎麼說?說不知道?那也太虛僞了,可是要說出來,我又不甘心。於是我只好換了種委婉的方式表達:“如果,你起初以爲自己喜歡的這個人是這個人,所以很喜歡他,但等過了這段時間之後,才發現其實這個人並不是那個人,你錯把這個人當成了那個人,以爲他對你好是因爲他真的喜歡你,其實事情不是這樣,他對你並不好,他和你想的不一樣,但你對他卻無可奈何,這怎麼算?”
小瑤皺着眉頭,“什麼這個人那個人?你繞這麼一大圈到底想說什麼?”
我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囁嚅半天,說:“就是,我喜歡的那個人他不喜歡我還要殺了我,可是我還是喜歡他……”
“沒事,這很正常。”小瑤安慰地拍拍我的肩,煞有其事地說,“那句話說的好,狗改不了吃屎,你這樣的想法,我深爲理解。”
我白了她一眼,“你纔是狗呢!你還是兔子,兔子愛吃窩邊草!”
“哈哈哈,我們的四小姐惱羞成怒了,哎呀呀真不容易,不過……”小瑤笑完後又換了個深沉的表情,拿兩根手指捏着下巴,“你這件事,不好辦呀。”
“怎麼個說法?”我忙問。
“依我看來,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應該死纏爛打,直到他喜歡你爲止。”她一說完我忙點頭,“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她話鋒一轉,“那是我過去的看法了,我現在覺得,吊死在一棵樹上,那是不對的。”
我頓時如一朵蔫了的花,垂着腦袋,“我都已經從上一世吊到這一世了……”
“嘖嘖,看來你中毒不淺。”“那怎麼辦?我真的以爲他變了,以爲他喜歡我了,結果才發現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不止不是同一個人,而且這一次他比以前更可怕了,以前還不對我笑,這次他不但對我笑,還一邊要殺我一邊對我笑!”我憤憤不平道。
“可你還是喜歡他。”小瑤一語中的。
我:“…………唉…………”
沒錯,可我還是喜歡他。
他越不喜歡我,我就越喜歡他,越希望他喜歡我,這真是……扭曲的思想!
我抓着自己的頭髮,欲哭無淚,“我完了。我又栽進去了……”
小瑤這次沒有嘲笑我,而且收了調笑的表情,冷靜地看着我,說:“知還,那你知不知道,他爲什麼會要殺你?”
“我問了,他不肯說。”“嗤……你直接問,他當然不會說,殺一個人需要理由嗎?當然需要,除非他是個殺人狂魔,不殺人就活不下去,江湖上有這樣的人,那個荊州的瘋道士就是這樣的,他每個月……”“誒唉,說遠了……”“哦,好收回來說就是,他殺你,一定需要一個理由,一般是結仇結怨,你好好想想,你有沒有做傷害他的事情,或者是曾經傷害過他的家人?”
說完,小瑤大眼睛望着我,我倆雙眼互望了半天,最後同時道:“不能啊。沒理由……”
小瑤將手一揮,“那這個排除,既然你沒有主動結怨,那麼就是被動的了,比方說,你家與他家之間,是否是世仇?”
我捧着腦袋瓜子想了半天,“也不可能啊,如果是世仇,我爹怎麼答應我嫁給他?還幫我準備那麼風光的婚事……”
“那這麼說就不是世仇哎等等!”小瑤瞪着我,“我說衛知還你是想男人想瘋了吧,你爹什麼時候把你嫁給過他呀?”
“嘿嘿,做夢,夢裡夢見的。”我抓抓頭,想到小瑤不知道上一世發生過的事,見她翻個白眼,我忙補充道:“不過真不是世仇,我保證!”
小瑤露出一個誰知道呢的表情,似笑非笑道,“這世仇。可分很多種,檯面上的算一種,檯面下的,也算一種,說不定你爹就在什麼時候殺過人家的父親母親,只不過你們不在意罷了。”
“絕對不可能!”我馬上反駁,“他父母健在,別的親族更加沒有和我們有關聯。”
“你倒是查得滿清楚嘛……”小瑤笑道,“那就只剩下一種情況了……”
“哪一種?”我忙把頭湊過去,小瑤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就是,人家生來就討厭你,看到你纏着他就覺得心裡犯堵,一定要殺了你心裡才痛快。這種情況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小衛你很幸運,遇到這種傳說中的高人了……”小瑤故作安慰地拍拍我的肩,“別癡心妄想了,天鵝肉,不是想吃就能吃的!”
好半天,我才明白過來小瑤說的天鵝肉是指元岑,頓時一口老血梗在心頭。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吼道。“怎麼可能!他是瞎了眼了嗎?”
小瑤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行了別想了,難道喜歡一個人,別人就一定會喜歡你嗎?跟你跑了這大半夜,可把我累壞了,回去睡吧。”
我垂頭喪氣跟一隻走丟了主人的小狗一樣跟在小瑤後面回了丞相府。
折騰了半夜,小瑤睡地很香甜,而我後半夜卻一宿沒睡,翻來覆去地想。
怎麼就這麼背呢?重生一回,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元岑他這算什麼?怎麼又從哪裡冒出個雙生弟弟呢?還長地一模一樣,我想起我送出去的長命鎖竟送錯了人,心裡又是懊惱又是後悔。
元沉,那個和他哥哥性格截然相反的少年,如果知道真相,會怎樣呢?
當時站在院子門口,就差一點點就能進去找到他的時候,我爲什麼會遲疑?
當時把元沉在燈下看書的身影映在眼中時,心裡想的卻是上一世竹林間,那個一襲灰衣執棋子與自己對弈的人。
那樣地蕭瑟,卻又那樣堅定挺拔,似乎天地間,有他一人已足夠。那樣淡然,那樣漠視。卻那樣教人離不開目光。
元岑,元沉。一個披上笑臉卻存了殺意的危險殺手,和一個款款溫柔風雨不改等我歸去的荏弱少年。相同的面孔,不同的人心。
我閉上眼睛,心裡重重地嘆口氣。
如果有朝一日,元岑能像元沉一樣那麼溫柔地對我就好了。
命運真是捉弄人,當我以爲這一世已經找到那個夫君的時候,他用一場追殺和一句毒誓,斷了我的念頭,當我決定放手的時候,卻又告訴我,其實打算放手的,並不是那個他。
元岑。
元岑元岑元岑……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欲忘無能,欲訴無門。這一世,我究竟要如何抉擇?
沒想到夜探一次順寧侯府,沒有讓難題迎刃而解,反而更加複雜。
刺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元岑口口聲聲要殺我,難道真的只是因爲看不慣我嗎?
深慮之下,似乎有什麼敲打着我的心絃,有哪裡不對勁,快要想到的時候,又有迷霧吹來,掩蓋住那一絲絲真相。
最終支撐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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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做了同一個夢,夢裡仍舊是我大婚之夜的新房,大紅的龍鳳蠟燭燃燒着,喜慶之氣縈繞了喜房裡的每個人心頭。
我喝完合巹酒,言笑晏晏地伸出手,卻看到他臉上閃過的冷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