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覺得家庭倫理對簿公堂這樣的事情應該只出現在電視節目之中,卻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而且還是原告。其實這一點都不奇怪,因爲貪慾,這就是人性。
夏奶奶的喪禮辦的很隆重,一方面是幾兄弟覺得現在手頭不緊那麼就應該好好的辦一場,讓村子裡人看看他們的本事,至於錢是誰出的沒有人在乎。另一方面是三叔和郭清衝着夏末的面子,幫忙弄的排場,一路吹吹打打往生前就找好的風水寶地送去。
這是當地的風俗白事當喜事辦,要排場,熱熱鬧鬧的。可死人又怎麼可能看到聽到,生前越不孝順死後就越要大辦,這些本就是弄給活人看的,圖給名聲罷了。
夏末站在山腳下,她沒有資格送夏奶奶入墳,因爲生肖相沖。這是多麼搞笑的一件事,卻無可奈何,或許這就是命,如何都改不了。夏末摸摸自己胸前紅繩子串起來的八卦鎖,握在手心閉上眼。
三叔用他肥胖的身子擁着夏末的肩膀:“走,去三叔家去,那小子正上高二叛逆的很,一直把你當偶像,你去幫我教育教育他。這臭小子被張慶帶壞了,就知道打遊戲,真擔心。”
夏末猛的睜開眼睛,有些暈眩,好在三叔站在旁邊。她小聲的說着:“男孩子還是要有點愛好,只知道讀書其實不好,玩玩遊戲也沒什麼關係,只要控制好時間。張慶現在不是也不錯,好像升組長了。”
三叔一如既往的直爽:“可不是,這還要謝謝你有事沒事就愛買書郵寄回來。他這算是有個業,我也就放心了。走,去三叔家,給你燉盅老鴨煲吃,你這瘦的就剩骨頭,我都想分你十斤肉。”他拍拍自己的肚子,一臉惆悵的說着。
夏末笑着說:“你這將軍肚留着招桃花吧,我還要吃油炸排骨。”
三叔像是怕她反悔一般拉着她就往汽車走去:“成。我打電話讓那小子去老街提,現在沒排隊可吃不咯。”
黃珍一看夏末要走大聲喊着:“夏末,你奶奶這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好呢,醫院那邊也還要去一趟。你先在家裡待幾天吧。”
就因爲這麼一句話,夏末又在自己的小隔間待了幾天,家裡人變着法的對她好,噓寒問暖,讓人覺得不自在;要不就是在她面前哭窮。其實。夏奶奶的事半天時間就辦好,只是一些繳費和保險。
夏末失眠的厲害,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小房間不出來,因爲不想去面對那些諂媚的嘴臉。什麼也不做就這麼靜靜躺着,吃沒吃都是一天。
黃珍看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慫恿威逼夏國安去鎮法院提起告訴,理由居然是不贍養老人。
夏末看着手中的文件,聽着他們可笑的話:“如果你拿出七十萬,那麼我們就撤銷告訴,這對你來說其實是小錢。你爸爸是真的欠了很多錢。家裡人份子錢,外面利子錢,我們快活不下去了。”
夏末:“那三十萬不夠嗎?這已經不是一筆小數目了,應該夠你們還債了。”
黃珍搶着說:“那些錢哪夠,你奶奶用掉一點,家裡分一分,外面還是一堆債,怎麼說你都是國安女兒,也該幫他一把,你總不能讓他被人逼死吧。”
夏末諷刺的笑着。不想被人逼死,就準備逼死別人嗎?果然有些邏輯她無法理解,因爲太無恥。
她看着站在一旁不說話的中年男子:“你也是這麼認爲的嗎?我必須給你七十萬,因爲你是我父親?”
夏國安最近被債權人逼的沒辦法。纔會想出這樣的方法,他艱難的點點頭。本就沒期望他能愛護自己,卻不成想還要經常挨刀子,這就是她的父親,或者更應該說捐贈精/子的男人。
夏末笑着點點頭:“好,很好。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早已經被過繼到二叔名下,我們從來就不曾出現在同一個戶口本里。那麼試問憑什麼我要給你錢?無故不贍養老人,試問你是老人嗎?”
夏國安臉開始發燙,因爲她說的是實話。黃珍大聲說着:“這麼說來你是不想私下解決了,那麼我們就讓所有人看看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還爲國爭光,我呸。露胸露腿,在臺子上走來走去,看的臊得慌。有什麼樣的母親,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夏末拎起桌上的檯燈就往黃珍額頭砸去,好在夏國安反應的快,只是劃開一道小口,放射性擡起了手。
夏末擡起下巴將自己臉側揚迎上去:“又想打我了嗎?你打啊,別客氣重重的打下去。打啊,你爲什麼不打呢。”
夏國安有些害怕這樣的夏末,手足無措的拉着黃珍:“你是瘋了,真的瘋了。對於你這樣的女兒,別說疼,就是躲都來不及。”
最後一句話一直在夏末腦海中迴盪,夏末拿着那個夏奶奶保存很好的小枕頭放在自己胸口,一下下捶打着。怎麼會這麼疼,她也得心臟病了嗎?
她蜷縮進摺疊小牀,小聲的呢喃:“李卓新,你在哪裡,你怎麼還不來接我。”而那隻夏末一直依賴的,早已經沒電,也夏末不知道要去哪裡買充電器,因爲都不適合。
等郭清等人得到消息,夏末已經坐在法庭上,她沒有請律師,就這麼聽着律師義憤填膺的敘述着她種種不孝行爲,甚至連夏奶奶的死也揹負在她肩上。
夏末聽到別人質疑她的精神狀況,要求法官強制執行檢驗,如果確實有精神方面的問題,那麼報告人所有的財產都將交由直系親屬代管理。
夏末笑了,卻比哭還難看,她看看控方律師:“如果我瘋了或是非正常死亡,那麼錢會將全部資產捐贈給慈善機構。我覺得,做善事比養他們有意義。”
法官也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情形,對於夏末也是知道的,畢竟s鎮這麼小她這麼有名,他經常用她作爲例子教育女兒。於是追問着:“被告還有什麼想爲自己辯護的嗎?”
夏大姑勸了幾回都沒成功,終於還是走到了這個地步,她大聲喊着:“夏國安你摸着自己良心想想自從林鳳走了你看過末末幾眼,給她多少錢花?你還不到50歲。就想着養老,還鬧到法庭我都爲你臊的慌。之前拿的那三十萬呢,你怎麼一句不提?”
法官用小錘子敲敲桌子:“安靜安靜,被告有什麼想爲自己辯護的嗎?你可以闡述自己成長經歷。或者申請休庭尋找律師爲自己辯護。”
這是他第一次在法庭上有失偏頗,但是卻沒有違揹他的職業道德,不然他會良心不安。夏末對着法官說謝謝,隨後就沒有再開口就一直這麼呆呆的坐着,好像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
郭清帶着李卓新直接衝進了大廳。沒有人敢攔着,因爲他身邊站着兩人身份都不簡單。一位是經常出現在地方電視臺各類會議的縣長,一位是w市司局的局長。
控方律師惱怒的喊着:“你們這是藐視法庭,如果是被告的好友,那麼我要求法官一併處理。”
主審官看看站在一旁衝着他變幻的手勢的法院領導,敲敲桌子:“暫時休庭,開庭時間另行通知。”
站在後方李卓新皺眉看看那名律師,因爲他剛剛聽了一些不好的話,就是從他嘴裡出來的。坐在椅子上沒有任何動靜的夏末比之前還瘦,他心疼的說着:“夏末。過來。”
夏末猛的擡起頭,在人羣中搜索着,隨即露出開心的笑。等不及繞過桌子,直接從臺子上跳了下去,跑到他面前,這樣的舉動嚇到了許多人,這或許是s鎮法院有史以來最放肆的一名被告。
夏末站在他面前委屈的說着:“你怎麼纔來,我等了好久。”
李卓新拉着她的手,小聲說着說:“不好意思,來完了。”
沒有停留多久。幾人沒有被帶到一個辦公室內坐下。李卓新看着挨着自己的夏末,拍拍她的手:“顏局長,朱縣長,李副院長多見諒。她比較活潑好動。”
朱縣長沒理會在一旁顏局長,搶着說:“這小夏以前就是籃球校隊的代表我們縣去市裡比賽過,年輕人活力有多運動點好。”
顏局長到底是市局的幹部也不會和朱縣長計較,笑着說:“是設計不合理了一些,李書記別擔心,我們會跟進事件發展的。”
至於李副院長只能乾笑。因爲他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臨時被通知到趕了過來。而且,這裡好像沒有他說話的份。
李卓新笑着說:“那就謝謝顏局長了,剛剛和我一起來的是朋友郭清,事情都已經委託給他了。”
朱縣長再一次搶着說:“郭總我們之前就在鄭市市長辦公室加過,是我們本地知名的企業家,有事情你儘管聯繫。”
顏局長皺眉:“有朱縣長配合,那麼事情就好辦多了,畢竟是在管轄內,我也不好越級。”
顏局長從職務和職稱都比朱縣長大,怎麼可能是越級,可看啦看坐着的李卓新他顧及不了那麼多,笑着說:“李書記要不要一起吃飯,這都已經中午了。”
李卓新笑着說:“不了,爺爺等着見夏末,我們趕着回b市。麻煩各位了,希望能儘快安靜的解決。”沒有和留下任何的承諾,李卓新和郭清笑着點點頭,帶着夏末離開。
法院領導基層人員是認識朱縣長大的小聲問着:“那是很忙來頭,怎麼市局的人都要賠小心?”
朱縣長看着他笑着說:“別說他就是省里人見了這位太子爺都要小心伺候着,這事你們要儘快處理,不管這個夏末是有理還是無理。”
朱縣長看看也正在囑咐自己心腹顏局長,想着應該最好給鄭書記去個電話,這回算是得罪了,雖然不是同個系統但也得防着別人使計絆腳。
至於今天法庭上令李卓新皺眉的律師,不可能再有所進步;至於夏末的家人,今後將不再是家人,因爲李卓新是絕對不會允許傷害夏末的人再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