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夙卿自然知道,這會子太后已然知道了結果,恐怕這一趟東宮也是她本意,只是當時自己竟然沒有想到,以爲太后真的是如此的軟弱,一切不過是做給長孫大人和皇后看的。
“你可怪哀家將你當做一枚棋子?”太后的聲音溫和中帶着隱隱的威嚴,讓人生生的覺得壓抑。
謝夙卿一震,她沒有想到太后竟然如此的坦白,讓她的心終於還是有一絲的酸澀。她知道太后只是不想背上干政的罵名,所以纔在御花園中吐血,而每日裡宮女們被罰恐怕也不過是混淆視聽的一種辦法。
“哀家在問你話呢?”太后眼中出現一抹鋒利。
謝夙卿終於反應了過來,慌忙地坐下,“太后,這偌大的宮殿之中又有誰不是一枚棋子呢?能夠成爲太后的棋子,自然是臣的福氣。”謝夙卿誠惶誠恐地說完這些話,心中仍有餘悸。
太后到底是何打算,她到底打算如何反擊,如何幫助太子重新登上皇位,自己的計劃和太后到底有什麼樣的衝突,出了太后的大殿,謝夙卿一個人走在石階之上,心中鬱結。
謝夙卿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索性就不再想了,反正太后歸根結底也是支持楚胤的。
正面迎上皇后是在御花園裡,她正巧與東宮的一個小太監說了幾句話,皇后就來了,那小太監早一步潛走了。
謝夙卿盈盈挪步,朝着皇后走去,矮身福了福,嘴角含着姣好的笑容,“皇后娘娘吉祥。”
長孫皇后看見謝夙卿就有種想撕碎她的衝動,沒有來由的煩躁起來。她斜着眼,輕蔑的笑了起來。“郡主好閒情,這時候也能來賞花,不知道太后的身體可還好。”
“多謝皇后娘娘掛念,太后娘娘近來虛弱,但只要好好調理,就不會有大礙。”謝夙卿彷彿沒有聽懂皇后話中的冷嘲熱諷,只是淡然的迴應之。
幾番下來,皇后覺得頗爲無趣,便揮袖走了,一羣宮娥也跟着走了,更有甚者竟然還朝着謝夙卿努嘴,真真是沒了規矩,且不說這朝堂之上如何變動,只這後宮恐怕一兩年之內,這皇后還是沒有辦法越了這太后去。
謝夙卿看着皇后的背影,嫋嫋身姿,現在的她應該是得意至極吧。
她又想到了之前見面的那個東宮小太監,她該說的都沒有說完全,最重要的那部分內容,她想該去東宮一趟了。
想到楚胤,謝夙卿臉色一紅,速速地回到自己的寢室,拿了金創藥折身就朝着東宮走去。
她來到東宮的時候,看見一個藍色衣袍的太監,她將手中的金創藥交給了他,並且囑託他交給了上回那個因爲自己受了責罰的太監。
他們的衣飾相同,估摸着是一起當差的吧。
處理好事情,謝夙卿又有些踟躕了,自己這般衝動的便來了東宮,那些話真的應該和楚胤說麼?人生路上難免會掉坑,可現在,她忽然驚愕的發現,自己掉坑之後第一想到的還是楚胤,幾日不見,思之如狂。
她暗歎自己竟然將女兒家的心思表現的如此的明顯。於是轉身就想離開,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殿下,朝堂之中衆人皆知那聖旨,你又何必做了真,如今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你我。”謝夙卿掩身在一葉巨大的芭蕉葉下,仔細地收了收衣角,才順着芭蕉葉子的間隙看了出去。
一個眉毛濃黑的男子,黑色滾金邊蝙蝠暗紋常服,一頭烏黑的頭髮用一根白玉簪束起,一雙雲錦靴走起路來,俊雅飄逸,只是面容卻有些狠辣陰沉。
不是六王爺又是誰,她聽見一個冷若冰霜的聲音,“六王爺,深夜造訪便是爲了這樁事?”此時楚胤已然換下了那身明黃蟒袍,而是一身玄色的常服,一頭黑髮如瀑布一般散落在背後竟然有些出塵的味道。
六王爺聽着楚胤不鹹不淡的話,頓時臉色有些難看,但是隨即卻勾起一抹笑容,“殿下,自然可以拒絕我,只是殿下真的願意那三皇子即位?”六王爺這一番話說的是極其的隱忍,本想楚胤會答應和他聯合,誰料想,楚胤非但沒有同意,還直接喊了太監們送客。
楚胤看着六王爺氣惱的離開,回身回了書房。謝夙卿刺此時也從芭蕉葉下走了出來。但是卻兜兜轉轉着出了東宮,一臉的平靜無波,心中卻已然有些雀躍。
一則是六王爺居然會主動站隊,站在楚胤這方。二則是爲了楚胤竟然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來達到合作的目的。
若是今日直接答應了六王爺的要求,長孫大人便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了他們合力的事情。這樣明面上拒絕了六王爺,然後再暗度陳倉,如此這般才能夠瞞得過這長孫大人的諸多耳目。
而此時楚胤也確實在吩咐自己的暗衛約了六王爺在醉仙樓會面。
屆時暗衛只說是太子小聚,六王爺自然明白其中的玄機。如此便能夠讓三皇子長孫大人一派放鬆了警惕,要想進行一些策劃便也方便些。
謝夙卿朝自己的寢室走去,太后寬厚竟然給了她一個正殿最近的院落,剛一進門便有兩顆梨樹,如今還是剛入春的時節,所以有些嫩芽。
“朝陽郡主。”一個雙眼丹鳳,卻機靈的丫頭是跟在謝夙卿身後的宮女,另一個話不多卻沉穩寬厚,亦是出門來迎,這深宮之中還是有兩三夥伴,才能夠互相幫襯。只是即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又如何能夠全然相信呢?
春花與秋月。
天氣尚且有些寒冷,謝夙卿自然感激兩人,確然也是微微一笑,拉着兩個人的手便走了進來。三個人圍坐在一個松木雕花的圓桌上,談笑了一會,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寢室。
謝夙卿自然是在居中的大房間,另外兩個人分居東西兩側,平日裡,也只是在謝夙卿的身邊做一些細瑣的事情,但是大多時候,謝夙卿都是一個人,因爲她認爲只有自己纔是最可信的。只是怕是辜負了兩個人的一番心意。
謝夙卿躺在牀上,頓時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她尚且不知道太子此舉能否成功,如今太后的法子自己更是無從得知,免不了將來要有些不可預測的事情要發生。而且,自己對於楚胤,她不知自己的心爲何如此狂亂的跳動,但她依舊還是要離開的,自己即使再怎麼喜歡他,他依舊還是不能夠給她自由的生活,更何況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呢?
想到這,謝夙卿將小心收在襟袖中的宣紙拿了出來,風雨初霽,並立梅林。想來那個時候自己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吧。
謝夙卿內心煩悶,翻身下牀,用木簪將要燃滅的燈芯撥了撥,然後緩步走到了香爐的跟前,將原本的茉莉香換成了檀香,只是這檀香已經瀰漫的滿屋子都是了,謝夙卿的心還是沒有片刻的安寧。
不過轉瞬之間,天就已經大亮了。謝夙卿只好重新梳妝,然後徑直走去了太后的寢殿,此時蘇姑姑剛扶着太后坐在銅鏡前。一頭花白的頭髮還未被盤起。
“太后吉祥。”謝夙卿矮身跪拜,一張清水臉,一身女官宮服,竟然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姿,如此太后更是滿意這個女人成爲楚胤的妃嬪,只是這個時候的,國家無主,朝堂矛盾一觸即發竟然讓人無心談起這樁事情。
蘇姑姑只是看了一眼謝夙卿未作停留便挽起衣袖要給太后梳妝,此時謝夙卿卻道,“蘇姑姑,夙卿來吧。”
太后知道謝夙卿有話要說,便也不推辭,只默默點頭。
謝夙卿從太后的手中接過了紫玉梳子,盈盈地走到了太后的身後,臉色平和,讓人看不出情緒。
纖纖素手一番擺弄,一個凌雲髻貴氣天成。謝夙卿早已經看到了臥榻之上絳紅色的宮裝。想來,今日太后必然是要有所動作的卻不知太后今日要到哪裡去逛上一逛?
“太后,剛剛夙卿來的路聽宮娥們說道,說是御花園的杜鵑開了呢?”謝夙卿不敢妄自揣測,只含沙射影地問。只是這太后必然是想要去前朝看看了吧。
穿好衣服,太后緩緩地將手臂落了下來,一身宮裝,貴氣威嚴,眼角微翹,更是讓人生畏。
蘇姑姑看着太后想要擡腳,趕緊上前,扶住了太后的手。謝夙卿讓出道路,待太后走過之後,緊緊地跟在身後。
剛出了大殿,太后終於張了張口,“便順路看看吧。”聲音雖不大,卻實實告訴了謝夙卿一個天大的消息。太后這便是要去朝堂之上了。
太后看着謝夙卿並無波瀾的臉上,越大的欣賞了,便招了招手,讓謝夙卿站在了自己的右側。
謝夙卿雖然曾經爲皇上的御侍,文臣武將自然是見了不少,但是這朝堂卻是從來沒有踏入過。
漢白玉階一步一步退至身後,眼前是朝堂正殿,六根紅柱,分立兩旁,上面浮雕的是栩栩如生的雙龍戲珠。盡頭處是明黃色的龍椅,此時龍椅上無人,龍椅旁是謝夙卿熟悉的太監總管。明黃色用蘇繡繡着的聖旨被捲起來收在他的臂彎,黑色的“聖”字露在了外面。
紅色的柱子中間,分立了兩列官員,總共四列。從龍椅下方,一直蔓延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