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胤的神色有些冷了下來,謝夙卿的這份刻意疏離,讓他心裡一陣抽痛,覺得自己太過於失敗。
“你之前是要說什麼?”
謝夙卿正瞅着楚胤一聲不吭,冷這張臉,也知道自己又說了他不愛聽的話,本以爲楚胤要一直這麼冷下去,沒想到他又恢復了常態,冷靜了下來。
“太皇太后的壽宴,我想將劉美人推上去。劉太學博士是一個耿直的人物,雖然心裡承受能力弱了一些,自視極高,卻也是個忠良之臣,可以任用,藉着這次機會,給劉美人拔拔頭銜吧。”謝夙卿說道,她說的,楚胤都能明白。
楚胤面無表情的看着謝夙卿,看不出他的情緒,良久,他才淡淡的發出了一個字:“嗯。”
謝夙卿覺得,楚胤這個時候氣勢迫人,他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呢,還是怎樣的?謝夙卿不知道,也無法知道。
楚胤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什麼時候能夠征服眼前這個女人就好了!免得她老挖空心思幫別的女人。
太皇太后的壽宴就要逼近,謝夙卿忙的焦頭爛額,每日最放鬆的時候也不過是與楚胤吃飯閒聊的時候,因爲飯時不能說正事,這是楚胤的規矩。
距離壽宴只有三日的時間,謝夙卿在進行最後的核查和調配,和阮貴妃的合作,很輕鬆,阮貴妃雖然平日裡軟聲細語的,但做起事來有條不紊,雷厲風行,兩個人的合作可謂是天衣無縫,配合默契。
這日謝夙卿正在小憩,拖着疲憊的身子在院子裡的竹藤椅上躺下就睡着了,夢中追追打打,同樣沒有一刻是停下來的,不讓人有好好的休息時間。
“主子,主子!”謝夙卿忽然間驚醒,才發現彩玉在一旁搖動她的手臂。
“怎麼了?”謝夙卿打了個噴嚏,話中帶着些許鼻音。
“阮貴妃累倒了,太醫令已經去薈香殿了,皇上也趕去了。”彩玉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神緊張的瞟了瞟謝夙卿,看見她一臉平常的模樣,沒有喜怒變化。
“嗯,那我們也去看看吧。”謝夙卿起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着裝。
薈香殿裡,人影穿梭。
謝夙卿到達薈香殿的時候,李公公正在主殿門口站着,守望着,見着謝夙卿來了,笑着點了點頭,也沒讓人通報,直接讓謝夙卿進去了,想必是得了楚胤的指示。
“謝過李公公。”謝夙卿含笑點頭。
這是謝夙卿第二次來薈香殿,這次的路,感覺比上一次更長一些,是不是因爲楚胤也在裡邊的緣故?
裡面傳來一陣咳嗽聲,是阮貴妃嬌弱的聲音。隨後,便是那熟悉的聲音。
細心的關切,聽在謝夙卿的耳裡,又是一陣酸楚。
謝夙卿想着,便又默默地退了出去,房裡兩人輕聲交談,你來我往的關心,謝夙卿也不是那種能夠聽得下去的人,與其讓自己心裡難受,不如眼不見爲淨了。
謝夙卿默默的退了出去,朝着外頭爽朗的天空,嫣然一笑。
李公公看着謝夙卿出來,她纔沒進去多久,這時候就出來了,李公公用腳趾頭算算也知道是因爲什麼了。可是他能說什麼呢?輕微的嘆了一聲氣,道:“恭送謝貴妃。”
“不要告訴他我來過了。”
哄着阮氏睡下,楚胤纔出了薈香殿,扶了扶額,神色有些疲倦。
李總管在外頭站崗,陽光下似乎要眯起眼睛來打盹了,可是楚胤一來,他就聽見了腳步聲,瞬間清醒過來。“皇上!”
“梅林苑收到了消息,她怎的不過來?害朕費盡了脣舌去哄人。”楚胤原本是這樣想的,等到謝夙卿來了,自己就不用佯裝去關切一個女人,這真是一個技術活兒。
李公公垂下了頭,不敢對上楚胤的眼睛,只能訕訕的點了點頭,未有言語。
阮貴妃突然生病,讓太皇太后壽宴的重擔一下子全部落在了謝夙卿的肩上,這幾日她是忙的一個頭兩個大,午時剛剛想在竹藤椅上躺一會兒,又被告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就這樣持續了三日,謝夙卿也有三日都睡眠不足,臉色只能靠胭脂來提色,看起來不會那麼疲憊。
楚胤想要體諒她,卻因爲黃河下游洪水氾濫一事忙的焦頭爛額,同樣抽不開身。
太皇太后壽宴當日,謝夙卿拿到了司衣司送來的禮服,一件是自己的,一件是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的那件是絳紅色福壽長袍,袖口繡有長青草,腰身收緊,卻又不是緊到掐腰,而是剛剛合適的寬度,領口處,兩隻金鳳凰正在騰飛,金線纏繞,繡工精湛,看不見一絲一毫的線頭。
自己的這件就是一件最簡單樸素的宮裝,低調的淡紫色,紫藤蘿在上邊含苞待放,腰間不是平常的玉帶,而是一根細細的絲帶,輕柔的繫住,在風中盈盈飛舞。
辰時,謝夙卿親自將禮服送去永樂宮中。
永樂宮中的藥味彌久不散,反而更濃了些,謝夙卿看見太后正坐在銅鏡面前,髮絲幾近雪白,她一手挽着頭髮,一手用檀木梳輕輕的梳着,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一道道皺紋長了出來。
可是面容的平和,讓太皇太后的身上散發着超然的氣息,謝夙卿看着,心中忽然就變得悵然了,歲月真是不饒人的。
謝夙卿扯起一個看似還算自然的笑容,款款走近,“夙卿見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金安。”
謝夙卿在太皇太后的後側方福了福身,太皇太后拂了拂手,道:“哪有那麼多禮數。”
“來吧,給哀家梳髻。”太皇太后向謝夙卿招了招手,蘇姑姑將檀木梳子交到謝夙卿的手上,盈盈笑道:“太皇太后一直想念你的手藝,今兒個可有機會了。”
謝夙卿但笑不語,動作輕柔的給太皇太后盤發,不一會兒,一個端莊穩重的髮髻就誕生於謝夙卿的手中,發頂用一個九尾鳳冠別住,兩側是一派圓潤的珍珠,頭上的飾物不多,但每一件都是頗顯尊貴的。
“夙卿的手藝生疏了不少,太皇太后可不要嫌棄。”謝夙卿將面前的銅鏡搬弄端正了,讓太皇太后能夠照見整張面容。
太皇太后笑道:“你呀,總是那麼謙遜,你的手藝非但沒有退步,反而是進步了不少,哀家很是滿意。”太皇太后撐着梳妝檯站了起來,身體微顫,謝夙卿想要扶一把,卻被她揮揮手給打了回去,她一定要自己起來。
“此次宴會,夙卿就留在哀家的身邊伺候着吧,哀家身體不行了,你可願意照顧我這個拖累?”太皇太后看了謝夙卿一眼,只是一眼而過,閃過了一絲異樣的情緒,謝夙卿捕捉到了,卻又不確信那目光是否真的異樣。
太皇太后的身邊有蘇姑姑,按照常理,她應該是要讓謝夙卿去幕後主持大局的,畢竟宴會是謝夙卿負了責任的。可是爲什麼,她要讓自己待在她的身邊?謝夙卿不知。
“是。”雖然心中存有疑惑,卻不得不認了。
天空上星羅滿布,一眨一眨的,像是在窺探人間的喜怒哀樂。
北邊有一顆最耀眼的星,人們也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作“北極星”。
聽說,人在迷失方向的時候,只用看着它,就可以找回自己的方向。
壽宴場所布在了蓮池旁邊,一座高臺是工部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打造好的,比原來的戲臺子擴大了一倍,底下設有暗室,舞臺正中,有一塊寬大的黑色帷幕,可以扯下,也可以往兩邊拉開,拉開之後,後面還有一個舞臺。
几案圍繞舞臺而設,最靠近舞臺的地方有一個升起的較高一些的平臺,兩邊設有圍欄,上邊擺着三張几案,中間一張,另兩張呈倒八形擺設。龍頭鳳尾的雕琢,想來也是身份最爲尊貴的人才能坐的。
其餘的几案就擺在高臺後邊的兩側,一路延伸,一直伸到了御花園的門口。
兩側一邊有一座石拱橋,左側的那座石拱橋還連接着一座湖心亭。
每張几案上,珍饈布了滿桌,葡萄美酒夜光杯,一樣也不少。
因爲此次太皇太后的壽宴,每個人心裡都有數,這可能是太皇太后過的最後一次壽宴了,於是平日裡不在京城當值的官員也來了不少,其中還包括一直在北疆戍守的安侯,以及南疆的南疆王大世子,還有草原派來的使者團。
西楚的侯一共有三個,安侯,藺陽侯,晉安侯,安侯與晉安侯在北疆,藺陽侯在南疆。
只是現在藺陽侯被降成了二等侯,並且不再算是中央的官員,俸祿也就更低一等,基本上實權都被剝奪乾淨了,只剩一個軀殼,靠着微薄的俸祿過日子。
晉安侯不用說了,因爲被打擊的厲害,直接降爲庶人,參軍去了,聽說,就在安侯的控制範圍內。
安侯是根基最深的,更何況現在安侯的女兒,原來的宸妃,現在的太后,只是安侯已經年邁,帶兵之事再撐不了多久,然,安侯的膝下無子,更無人繼承他的事業。
於是乎,楚胤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就能夠解決藩王一事,剩下的就是一個南疆王,一個草原王。
南疆的形勢複雜,民族混雜,以善蠱的苗疆爲主,祖皇帝打江山的時候,考慮到民族融合的問題,曾許諾讓南疆自治,南疆與本土互不衝犯。
經過幾百年時光的沖刷,曾經的互不衝犯,如今也好像只是一層窗戶紙未捅破,南疆與本土的矛盾愈來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