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有條不紊的準備着,謝夙卿奉了太后的旨意拿了剛剛裁製出來的太后宮裝準備去宸妃的凌雪宮,卻被一個青綠色的身影攔了下來,謝夙卿看見她,頓時一愣,神情變得複雜,卻不及片刻,她釋然的微笑了起來。
“藺陽侯夫人,來給太后娘娘請安的麼?她正在裡邊大殿呢,你去了便有人領你進去,我還有事,就不送了。”謝夙卿快速的說完,便擡腳準備離開,沒有要停留的意思。
謝雲婧心急的攔住了她的去路,她怎麼會讓她離開,她在這裡等了許久,就是等謝夙卿出來,她需要私下和她聊聊。
“妹妹,請留步!”這一聲“妹妹”叫的親暱,這是要打親情牌了?
謝夙卿挑了挑眉,沉默着沒有說話,她看見謝雲婧的第一眼,就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是何了。
“借一步說話好嗎?拜託了。”
印象中,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謝雲婧都沒有如此的卑微過,她一向是一隻驕傲的孔雀,即使做不了鳳凰,卻自尊心極強,這是第一次,看見她示弱,要不是走投無路了,她還是那個驕傲的孔雀吧。
兩人走到一個幽靜的牆角,謝夙卿耐心的等她說話,謝雲婧卻顯得難以啓齒,可此話不得不說,除了謝夙卿,她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幫她的人。“現在朝中上下都在彈劾父親,夫君,還有哥哥,這事你可知道?”
謝夙卿佯裝訝異,瞪大了眼睛,道:“有這回事麼?我在太后宮中一向不聞朝中之事,女子不容參政的,姐姐你忘了麼?”
最後一句話是說給謝雲婧聽的,女子不得參政,即使她知道了,又能怎樣呢?
謝雲婧自然明白謝夙卿話中的意思,卻不死心的繼續說道:“倘若晉安侯府和藺陽侯府都倒了,妹妹也脫不了干係,那些大臣都是吸血的魔鬼,誰都不放過。”
“更何況,韓向雁是皇上的正室,她的父親是御史大夫,他的風頭正熱,朝中上下都以他馬首是瞻,有他在,也不會讓你好過的,爲了讓韓向雁在後宮的地位鞏固,他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你,即使皇上再偏袒與你也是無濟於事的。”
謝雲婧說的句句箴言,謝夙卿也知道這些,可是打着她的旗號,讓她救活晉安侯府及藺陽侯府,就不怕到時候助長歪風邪氣了?他們個個不是善茬,倘若此次能夠屹立不倒,將來都會成爲楚胤的威脅。
謝夙卿對晉安侯府沒有一絲一毫的好感,也不知道當初他們把自己作爲棋子,送到三皇子身邊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報還一報,謝夙卿可不會爲了那些冷情的人,耗費自己的心力。
可是心裡這麼想,謝夙卿還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的神情,彷彿現在纔想明白這些事,她道:“姐姐且先回去罷,我知道這件事了,我考慮一下,有消息定會告知你。”
謝夙卿的眼神真摯,謝雲婧深信不疑,她想,沒有人會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就算謝夙卿再怎樣精明厲害,也會爲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答應她的請求。
謝雲婧滿意的離開了皇宮。
謝夙卿冷冷的看着她的背影,眼中沒有一絲笑意。握緊了手中的宮裝,謝夙卿擡步往凌雪宮走去。
凌雪宮門口處兩珠月季還沒有開花在,只幾片稀疏的葉子。謝夙卿步履輕盈地走進了宮殿,繞過了一個水池,走上一座木橋,粉紅色的帷幔將整個涼亭籠罩了起來,一個身子綽約的女子正坐在琴案之前隨意地彈奏着。
一聽到腳步聲,那女子回眸,平靜的臉上出現淺顯的笑意,並未想其餘的嬪妃那樣每日嚎啕大哭,許是她天生便這般不悲不喜。
謝夙卿看着從琴案處起身的宸妃快走了幾步,矮身拜了拜。宸妃拉住謝夙卿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到了石凳上坐下,春分拂過,雖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卻還是有些微涼。
坐下之後,宸妃只含笑看着謝夙卿不發一言,甚至對謝夙卿身後宮女手中的太后服飾連看都不看上一眼。
謝夙卿知道楚胤和自己的事情恐怕早就傳到了宸妃的耳中,所以才引得她如此專注地看着自己。
只是她卻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宸妃顯然不肯放過謝夙卿,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不肯罷休。
謝夙卿沒有辦法,只好開口,“姐姐,這衣服難不成不試試?”謝夙卿手指着宮女手上的新宮服,一臉討好的笑容。謝夙卿和宸妃的關係向來是極好的,平日裡也是情同姐妹的。
宸妃瞟了一眼,那宮女捧着的木盤,暗黃色滾着金邊的宮服,高領上兩側分別繡着一隻鳳凰,太后之位於她也不過是一個枷鎖,穿什麼樣的衣服也便不是年輕時候的輕鬆自在了。
謝夙卿看着宸妃無動於衷的樣子,當即也失了興趣。雖然當年之事,宸妃向來是決口不提的,只是時不時的便能夠看出宸妃憂愁的樣子。
宸妃看着謝夙卿愧疚的樣子,當即有些心疼,只柔聲說道,“你親自送來的,我便就試上一試,只是試過之後,你便告訴我,你的心思。”說着,玉手一擡,若雨和露雪便雙雙走到了宮女的面前,將衣物接在了手中。
謝夙卿矮身道,“宸妃娘娘,還請入殿換衣,臣就坐在這裡等。”
宸妃只惱怒地看了謝夙卿一眼,卻依言到宮中去換衣服。
謝夙卿獨自坐在涼亭之中,池水本清淨無波,帷幔也靜靜地垂在涼亭之上,只是一陣春風卻攪了這份寧靜,池水微皺,帷幔如柳絮般紛飛。
謝夙卿沉浸在面前美好的春光之中,竟然連宸妃回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宸妃瞧着正在出神的謝夙卿,只好微微輕咳。
聽到聲音的謝夙卿趕緊轉頭,卻在第一眼的看見宸妃的時候滿臉的震驚。
暗黃色的鳳袍裙襬曳地,微風過處,皺起一抹微瀾。白皙的脖頸,被高領遮掩的若隱若現,一雙玉鞋更是貴氣天成,胸前的舍利珠隨着她的步伐左右搖晃。只是這隨雲髻卻略顯得慵懶。若是換上那凌雲髻,定然是傾國傾城的美貌。
但是謝夙卿卻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的開心,只依舊還是平日裡淡然的樣子。
或許在她的心中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皇帝已然死去了,如今這太后的地位不過是一個身份罷了,這般權利卻不如放她出了宮去方還的了自由。
更何況,她與六王爺的關係謝夙卿也是知道的,當初還利用一番,宸妃確實側面幫了她不少的忙。只是如今六王爺忠心爲臣,宸妃也不再有所偏執的想法,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她還是那個不聞事實的宸妃。
宸妃感受到謝夙卿的目光,只略略地一笑,然後便隨隨意意地坐在了石凳之上,若雨和露雪臉色微變,卻都乖乖地站在了宸妃的身邊。
謝夙卿便是喜歡宸妃這樣的性子,從來不刻意去迎合什麼,只是隨性地坐着自己喜歡的事情,若不是爲了啊安氏一族的榮辱,恐怕她對皇帝也不過是這般樣子吧。
“坐,你我姐妹何必如此拘束。”彷彿是看出了謝夙卿的怔愣,宸妃安然地開口,嘴角含笑。
謝夙卿含笑走到了宸妃的身邊,“這身衣服真真是極好看的。”眼中的讚美毫不掩飾。但見宸妃只是微微一笑,便不經意地拿起石桌山的青瓷茶杯,自顧自地飲了起來。
良久之後,宸妃才緩緩地開口,“我何曾在意過這些,恐怕,妹妹也是從來不在意的吧,不過是爲了逃避你的事情。”宸妃一臉的明瞭,心思也通透,謝夙卿被戳中了心事,只羞然一笑,卻是不說話。
“我知你是歡喜當今聖上的,你不過是害怕這深宮中水深火熱的生活罷了。你一向純善不喜歡這般算計。但若是爲了心愛之人卻也並無不可,倘若你連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那便是剝奪了別人的幸福。”宸妃一番話,沉靜如水,好似沒有任何情緒的起伏,但是謝夙卿卻看見了宸妃眼中的黯然。
謝夙卿有些恍惚,宸妃這一番心底的話恐怕是自己心中的利刺,如今卻爲了自己生生地再一次拔起。
只是謝夙卿當初只想着自己的,只以爲楚胤將來必然會遇見更多美好的女人,自然不會在意自己的離開。卻不曾想到她竟然剝奪了楚胤幸福的權利。
宸妃再一次端起手中的茶杯,薄脣輕啓,溫潤的茶水入口,卻被嗆住了。她越是想要表現的不在意,天意卻如此這般讓人不如意,一如多年前草原上的相遇一般。
謝夙卿利落地起身,輕輕地拍打着宸妃的後背,那樣強烈的悲傷卻從宸妃的眼中傾瀉而出。若雨和露雪也惶惶然不知所措,向來宸妃是從來沒有這般失態過吧。
片刻之後,宸妃終於止住可咳嗽,嘴角上揚有些費力地笑着,卻突然眼中就出現了一抹晶亮。
謝夙卿只呆呆地看着宸妃悲傷的樣子,許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情緒的宸妃,她心中的驚訝就像是看到了開花的鐵樹,看慣了他一向雲淡風輕的樣子,謝夙卿覺得哪怕是悲傷也比什麼情緒都沒有要來得好。
一瞬之間,這片涼亭之內,除了風聲,便只剩下宸妃抽泣的聲音。時間一點點地走過,陽光也變換的方向。
宸妃此時才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用手中的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淚痕,雙眼紅腫地看着謝夙卿的臉,聲音有些沙啞地說,“讓妹妹見笑了,我只是想起了以往的瑣事。”說罷,宸妃的眼睛中又氤氳出一片水汽。
謝夙卿心中雖有些擔憂宸妃的身子,卻並不阻止,她已然憋了這許多年了,這心結若還是不能夠解開,怕是將來會抑鬱成疾。
是以,謝夙卿只靜靜地等着宸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