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要泡的,去取我今晨從梨花樹下挖出的海棠醉。”謝夙卿只淡淡地說,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悲,只是一雙眼睛去透露着更多的無可奈何。
小凳子領了命令,退到了門口,才轉身走了。
謝夙卿將早就已經準備好的百花放在青色彩繪着百鳥朝陽圖的茶壺之中,隨後將甕中的水折在了茶壺之中。
片刻之後百花便在水中舒展開了,彷彿又重新綻放了一次一般。
就像是她的生命一樣,重新在來一次,似乎還是不能夠避免墜落的命運。
她緩緩地蓋上了茶壺的蓋子,正在此時,小凳子卻從院子之中走了進來。
見小凳子想要見禮,便搶先道,“拿過來吧。”
聲音柔和,小凳子擡頭,只見謝夙卿一切如常,只是眼角處有些氤氳過的痕跡。
小凳子聽話地將手中抱着的海棠醉遞給了謝夙卿,謝夙卿只微微一笑,然後打開酒罈,酒香味撲鼻而來,謝夙卿將酒緩緩地引入茶壺之中。
謝夙卿靜靜地等待着,小凳子便立在一側,只是心中卻擔心,如今不知是什麼狀況,這貴妃娘娘的眼中總是有一種壓抑的悲傷。宮中之人都是察言悅色的表情,但是小凳子卻不知應該如何伺候自己這個主子。
“好了,你便去休息吧。”謝夙卿等待茶已經沏好之後,便將茶壺放在木盤之上。然後雙手托起木盤,只款款地向着裡間走去。
剛一推開門,楚胤便起身擡起頭朝着門口處看着,眼神灼灼。隨即似是反應過來了什麼一般,只訕訕地重新躺回了牀上。
“皇上可有興趣品一杯茶?”謝夙卿走到了牀邊,矮身等待着楚胤的回答。
楚胤本不想理會,只是茶香濃厚,卻也來不及等待,只起身,卻做出有些爲難的樣子。
謝夙卿含笑道,“皇上近來心煩意亂,便這夏荷之露混合這陳年的海棠醉,最能夠靜氣養神。”謝夙卿一邊說,一邊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白色彩繪梨花的茶盞。
楚胤只靜靜地走到了案几處,不發一言。只看着嫺靜的謝夙卿。
謝夙卿只片刻便已經準備好了,只躬身將手中的茶盞放在了楚胤的手中。雙手碰觸的瞬間,謝夙卿的心中泛起漣漪,只是她,她不能,她始終還是不能放棄自由。
楚胤看着謝夙卿迅速抽回去的素手,眼神一瞬間便黯淡了下去,只低頭看着杯盞之中還在旋轉的花瓣,心中慼慼。
“皇上這茶味道如何?”謝夙卿立在楚胤的面前,語氣淡然卻透着一絲緊張,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腰側的裙襬。
“你煮的茶自然是極好的,只是這其中卻有一絲絲的苦澀。”楚胤將茶盞放在自己的眼前,只靜靜地盯着手中的杯盞。
謝夙卿此時卻莞爾一笑,“這苦澀可是臣妾花了不少心思調配出來的呢,此時皇上又覺得這茶如何?”謝夙卿笑起來,梨渦若隱若現,一雙明眸竟然慢慢的都是期待。
“便是有些濃香。”楚胤又飲下一口茶,只有些好奇地說。
“這便是海棠醉的效果了,這海棠本身和茉莉沖泡在一起味道微微有些苦澀,但是海棠釀成酒之後,這酒香就融入了這茶水之中。”謝夙卿滿臉驕傲地解釋。
楚胤看着活潑的謝夙卿,眼神迷離。
望向天空,已然月懸高空。楚胤腳步一動,只朝着謝夙卿走去。
謝夙卿看着突然進至眼前的楚胤,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謝夙卿只覺得手心微涼,有薄汗滲出。
楚胤不知這謝夙卿的腦子中有多少新奇的點子,只是看着這般微笑的謝夙卿,便想起了那日海棠樹下她宿醉後的亂語。心中抽痛,雖然至今他依舊還是沒有相信重生之說。
深夜寂靜,兩個人誰也沒有動,只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彼此,好似這一眼便能夠天長海闊,也似這般的心意相通。
良久之後,謝夙卿終於不自然地動了動自己的腳,如此這般實是身體有些發麻了。楚胤這纔想起,已然過了這許久,於是也轉身坐在了紅木雕着青鸞的椅子上。
謝夙卿只尷尬一笑,回首看了看裡間中被紅燭照得通亮的牀榻,一臉的嬌羞,只低着頭不敢瞧着楚胤的眼睛,只將視線放在他的下巴處。
楚胤卻偏生湊到了謝夙卿的面前,讓謝夙卿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眼。謝夙卿只咬牙站在原地,卻一臉的倔強。
廣袖一甩,室內變得昏黃,本一室的紅燭,只剩下了牀榻之前的兩盞。紅燭放在青鸞半身銅像嘴角處,上面一隻雕着龍騰祥雲,一隻雕着鳳凰展翅。
謝夙卿一愣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楚胤含笑看着不知所措的謝夙卿,雙腿好像不收控制一般,只朝着謝夙卿走去。
楚胤剛想要伸手抱住謝夙卿,卻見謝夙卿腳步微微後退,這纔想起,他曾經許諾,一旦謝夙卿幫助自己肅清後宮之後,便放她出宮,屆時她便可嫁給自己中意的郎君。
是以,他只緩緩地收回在半空的手,一臉笑意,只輕聲道,“早點休息吧。”
謝夙卿只腳步上前,楚胤聽到腳步聲,一時頓住了腳步。本以爲她是想要留住自己,只是卻聽見了這般話,“皇上,今日不留在這裡,恐怕這白日的心思就都付諸東流了。”謝夙卿的聲音平靜,彷彿一切就真的不過是一場戲。
楚胤心中壓抑,這白日裡的一切都是他特意爲了她準備的,不是爲了這約定,只是爲了她是謝夙卿,是自己心尖上的人。
只是她只以爲這是爲了讓別的嬪妃忌憚嗎?只是爲了她能夠更加有權利肅清後宮嗎?她錯了,她並不知道他。
說完這句話,謝夙卿只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紅燭照着兩個人的身影交錯,一室清冷。
楚胤只微微嘆氣,然後才重新回到了座位之上,“你便睡在這牀榻之上吧,明日我自然會給驗身的姑姑一個交代。”說罷,他便斂目不再看謝夙卿瞪大的雙眼。
謝夙卿本想自己割破手指留下落紅的,怎奈楚胤便要自己給個交代嗎?這樣也好,想必楚胤是有辦法的。於是便也沒有過問這件事情,只是堂堂帝王卻要在這紅木椅子上宿一晚,這樣的事情卻是沒有的。
於是。謝夙卿只矮身,清脆地說道,“還請皇上睡在牀榻之上。”不卑不亢,臉上卻有一種倔強,彷彿如果楚胤不答應便不起身了。
楚胤只擺了擺手,沉聲道,“你便睡下吧,我還有一會便到了早朝的時間了。”
本以爲謝夙卿會答應,誰知謝夙卿卻突然跪在了地上。楚胤瞬間從椅子上站起,快步走到了謝夙卿面前,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之上,將她扶起。
而後,看着謝夙卿堅決的模樣,只嘆氣道,“好,我便睡在榻上。”話畢,楚胤緩步朝着牀榻走去,自然而然地自己脫了一隻鞋。剛要脫下第二隻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黑色滾金邊暗繡五蝠圖案的靴子上撫着一雙白皙的素手,他微微一愣。
擡頭看着謝夙卿彎身,一條腿屈着,另一條腿膝蓋跪地,一身桃紅色的長裙在百花齊放的圖案地毯之上鋪展開來,就像是一朵盛開的桃花。
正在楚胤怔愣之際,謝夙卿輕輕地將靴子脫下。楚胤心中一動卻未有什麼動作,唯恐驚擾了此刻兩個人的和諧。
謝夙卿看着已然躺在了牀榻之上的楚胤,放心了下來,只飄然轉身。走到了紅木椅子處,緩緩轉身,優雅地坐在了椅子上。
一隻手支着自己的頭,紅燭靜靜地燃燒着,沒有一會兒,謝夙卿眼前的紅燭便模糊了起來,頭上的流蘇也靜止了。
楚胤卻陡然睜開了眼睛,看着坐在椅子之上的謝夙卿一臉的疲憊,想必今日她也必然是累了。
突然,流蘇一動,謝夙卿的頭便撞在了案几上。而後顧不得揉,便雙臂直接趴在了案几上。頭自然地放在自己的臂彎。
楚胤看着謝夙卿這般樣子,心中有些心疼,卻不敢打擾了謝夙卿的休息。是以,他只能夠等着謝夙卿熟睡。
或許是因爲楚胤睡在了牀上的原因,謝夙卿沒有什麼擔憂,很快便呼吸均勻,睡熟了。
此時,楚胤卻起身,輕輕地走到了謝夙卿身邊,一彎腰便將謝夙卿攔腰抱起。裙襬瞬間垂落在楚胤的雙手之間。
楚胤含笑看着懷中熟睡的謝夙卿,輕輕地將她放在了牀榻之上。修長的手拉過百子千孫被,只輕輕地掩了掩,便回身走到了紅木椅子。
只微微靠了一會兒,便聽見門外有些壓抑的聲音,“皇上,早朝時間到了。”
楚胤聽得清楚卻沒有回話,只薄脣輕抿成一條直線。手中卻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楚胤將白色的棉絲襪子褪掉,將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腳尖出。而後拿起放在案几之上的白色綢緞,腳尖輕輕一點,便有暗紅色的血液留在了白色的錦帕之上。
嘴角一動,眉頭微皺,只緩緩地穿上了鞋襪。
此時門外的內侍太監卻已然有些焦急了,於是便又側身貼在彩繪蘭花的門上,有些惶恐地道,“皇上,早朝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