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夙卿細細品味着兩人的神情變幻,覺得甚是有趣,同時也證明了自己的猜想,她們果真是想回到晉安侯府去,這般破釜沉舟,也難爲她們了。
謝夙卿笑了笑,道:“你們以爲,晉安侯府還會接納你們麼?倘若我放出消息,說你們全都招了,他們還會信你麼?恐怕要回去也會死無全屍吧,晉安侯府可不比我來的仁慈。”
這話已經說的足夠明瞭,雲煙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的用意,把人逼到絕境,斷絕後路。
雲煙咬了咬牙,開口道:“小姐是姓謝的,謝家給了你生命,並且讓你衣食無憂享受小姐的待遇,爲什麼要與謝家對立呢?”
聲音稍虛,卻還能保證字正腔圓,鏗鏘有力。
這話實際不是雲煙說的,原話是出自大夫人之口,大夫人說過,謝夙卿本就是一條賤命,卑微的不能再卑微,是晉安侯府讓她飛上枝頭變了鳳凰,她需知道感恩。
入宮做了宮令,成了皇帝與太后跟前的紅人,都不懂的知恩圖報,實在是不對的。
謝夙卿要是聽見大夫人的這番話,恐怕如今會更加心狠手辣一些吧,如此心軟,實在不是她的個性。
謝夙卿聽見雲煙的話,不忍笑出了聲來,雲煙跟了自己九年,主僕情誼簡直一文不值,這人心吶,真是難以捉摸。
“我倒希望自己的身上未曾流過謝家的血,連我自己都覺得骯髒。”謝夙卿笑的很是從容,連氣憤都氣憤不起來了。“那麼謝家又給了你們什麼?這般爲謝家做事!”
雲煙嘆了口氣,道:“小姐,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待我們也不薄,只是……我母親的性命是晉安侯府救的,就憑這一點,我也得忠心爲謝家辦事。”
謝夙卿能夠感覺出來,雲煙的這番話是真摯的。
謝夙卿點點頭,又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彩月,問道:“那麼你呢?也是被謝家救了性命麼?”
彩月垂首,臉上有愧疚,臉頰上卻不合時宜的泛出一片紅暈,聲音很是嬌怯,“大夫人說了,如果我能好好爲她辦事,就把我許配給三少爺做填房。”
謝東臨?謝夙卿竟沒有想到,這個丫頭竟然傾心於那個呆頭呆腦的謝東臨,果然感情是一件殺傷力最大的利器,此時此刻,謝夙卿還能說什麼?
良久,她才起身,說道:“明日,你們就回晉安侯府去吧,我會替你們打點。”
雲煙和彩月頓時一愣,謝夙卿剛纔說了什麼?放我們走,我們沒有聽錯吧?
次日清早,謝夙卿沒有相送,雲煙和彩月在一片平靜中離開了皇宮,謝夙卿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再想知道什麼也無法從她們的嘴裡得知了,不如放她們離開。
然而,謝夙卿也沒有這麼好心腸,被人揹叛了也當沒事人一樣,她一定會讓背叛者付出代價,她需要的從來不是心軟。
她命人放出消息,自己已經得到了重要的線索,並且與晉安侯府有關,謝夙卿相信,雲煙和彩月兩人回到晉安侯府之後也不會有好下場。
這樣的想法謝夙卿並未得到驗證,也沒有想過要去驗證,只是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清點晉安侯府人員名單的時候,再沒有看見“雲煙”和“彩月”兩個名字,在謝夙卿不知道的時候,城郊的亂葬崗又多了兩具屍體,死相兇殘。
“謝宮令醒啦?”謝夙卿清早醒來,就見着蕙蘭一臉笑靨如花的杵在一旁,熱水和洗漱用的器具都已經備好。
洗漱過後,蕙蘭拉着謝夙卿坐在梳妝鏡前,道:“謝宮令不相信蕙蘭的技藝麼?在家的時候,孃親都誇蕙蘭梳的一手好髮髻呢,您就給我一次信任吧。”蕙蘭帶着幾分撒嬌,說起話來甜甜膩膩,謝夙卿本來想着一切從簡,隨便攏了攏頭髮用髮帶繫住就好了。
雲煙和彩月的事情,儘管她想着不要去在乎,也無濟於事,自己還是有些失落的,打不起精神來。
拗不過蕙蘭,謝夙卿最終乖乖的坐在銅鏡前,容蕙蘭折騰自己的頭髮,最後蕙蘭給自己梳了一個簡單又優雅的髮髻,叫不出名字來,蕙蘭說,這是她自創的,還未取名。
“蕙質蘭心,不如就叫蕙蘭髻吧。”謝夙卿打笑道,沒想到這樣的髮髻在不久後風彌了整個皇宮,整個京城。
“走吧,去凌雪宮。”謝夙卿起身,批了一件湖藍色的紗衣,輕盈的浮動着,有種飄逸之美。
凌雪宮,宸妃所在的地方。
凌雪宮裡有一個小祠堂,聽說皇帝病後,宸妃就整日的待在祠堂中爲皇帝祈福,謝夙卿見到宸妃的時候,她正是身處在祠堂,手上握着大串的佛珠,雙手合十,虔誠的念着祈求平安的佛語,安靜祥和。
“來了也不吭一聲。”灰盆裡落滿了剛剛燒過的香燭灰,一個時辰過去,謝夙卿都靜靜的站在了門外,未曾出聲,直到宸妃祈禱完,纔看見了在門口待着的謝夙卿。
謝夙卿笑笑,走了進來,向宸妃微微屈身行了一禮,含笑道:“臣,參見宸妃娘娘。”
宸妃淡笑,無時無刻不保持那份優雅,宛若天仙,她扶着一旁若雨的手,擡腳跨出了門檻,出了這祠堂,嘴裡同時說道:“莫讓俗事玷污了這祠堂。”
謝夙卿垂首跟在宸妃的身後,不知道爲何,明明宸妃看上去是如此柔弱的一個人,身上卻散發着逼人的氣息,足以震懾住他人,謝夙卿覺得,在宸妃面前不宜做什麼小動作,只是她這次抓住了宸妃的命脈,也是女人的硬傷,情。
謝夙卿與宸妃一路碎語,走過長廊轉角處時,謝夙卿的袖子暗暗的晃動了一下,一個粉紅色的物什從袖口中掉了下來,正巧被後面跟着的露雪看見,撿了起來,一聲短促的驚呼聲沒有忍住。
謝夙卿很是自然的回過身,見到露雪手上的香囊也很是自然的接了過來,笑盈盈道:“這東西怎麼掉出來了?幸好被露雪妹妹撿着。”隨即,她又回過身來對宸妃開口道:“臣今日來也是因爲此物。”
謝夙卿故意說到這兒就不說了,朦朧的話語讓人想入非非,不自覺的想去填補那塊空白,因爲此物?爲什麼是因爲此物?難道是與他有關的?
“如何?”宸妃第一次在謝夙卿面前不那麼淡定,即使她強裝鎮定,但聲音尾音的顫抖暴露了她的內心,果然,女人最終都會敗在一個情字上。
“是這樣的,這個香囊並不是臣的,而是臣的四妹託人給我送來的,因囊口的金絲線有些老舊了,並且斷了幾根,纔想着宮中是否有同種的絲線,可以修補一下。臣想着這西域進貢而來的金絲線曾經只分派給了兩人,一是太后,二就是宸妃娘娘了,太后那兒的金絲都賞給其他宮中的娘娘了,我現在能拜託的也只有娘娘您了,所以此次前來……”
宸妃木訥的看着謝夙卿手中的鴛鴦香囊,久久不能回神。謝夙卿方纔說了什麼?她的四妹送來的?自己親手贈予他的東西,怎麼會落到晉安侯府的小丫頭手上,莫不是他早已割斷了我們之前的情絲?
宸妃越想越傷心,眼圈都開始泛紅了,她想着,自己如今已不是如花的年紀了,幾近三十,容貌自然不比當年,那晉安侯府的謝夏荷卻不同,如花似玉,婷婷而立,他也是喜歡那樣年輕貌美的女子麼?
謝夙卿看見宸妃這般心如死灰的神情,忽然想到一句話,哀莫大過於心死。她的心裡忽然有一絲內疚,她不討厭宸妃這個人,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宸妃都沒有害過別人,雖是一名旁觀者,卻已足矣。
香囊是她向六王爺相借的,出乎意料,六王爺並沒有考究她要幹什麼,而是在思慮一番後將香囊借給了她,不知道他知道自己這樣擺了他一道之後,會不會報復回來,而她,已然顧不了這麼多了,她需要宸妃的幫助,更需要六王爺的支持。
自那日謝夙卿來過之後,凌雪宮歷經了多日的低氣壓氛圍,宮中的人都看着宸妃陰沉的臉,渾渾噩噩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是前所未見的,衆人都不敢多言了。
直到有一天,皇帝甦醒了,爲了給皇帝去除病氣,讓他儘快恢復健康,宮中決定大擺盛宴,邀請百官及其親屬共同赴宴。於是乎,晉安侯府的大夫人自然也要出席了,同時還帶了唯一待字閨中的四小姐,謝夏荷出來,爲的也是藉此機會尋找良配。只是這日,註定不好應付。
謝夙卿早早的陪太后一起去到皇帝的宮中,皇帝的面色枯黃,身形頗瘦,根本看不見原本健碩的體格,要不怎麼說一病如山倒呢。只是皇帝這幾日恢復的都不錯,不會無緣無故的昏睡,也能吃的下一些藥粥了。
太后慈母般的形象一覽無遺,昔日威嚴以震四方的皇帝如今也不過是一個生了病的孩子,乖乖的喝着苦澀的藥汁。
“如今是誰在處理政務?是胤兒嗎?”皇帝靠在牀沿與太后閒聊,爲避免萬一,蘇姑姑和謝夙卿以及李公公都在一旁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