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夙卿應了一聲,隨後起身,跪在了太后的面前,行了一禮,太后沒有說的那麼明白,因爲佛陀山的法師要來到皇宮做法,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明令上,宮中是摒棄此類法事的,可因有先祖開了先例,太后娘娘批准,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謝夙卿的心裡忽然想到了什麼,做法事一事是皇后提起的,這其中,定然埋着一個陷阱等人往裡跳,可是,不得不跳,皇帝性命大於天。
謝夙卿鄭重道:“臣定不辱使命。”
太后滿意的點點頭,果然,謝夙卿是她看中的人,如此聰慧一點就通,今後,也定能幫助自己的孫兒成就一番大業。
出宮,回府。
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謝夙卿便從宮中回到了家中,晉安侯府。
謝夙卿是坐着太后賞賜的金轎子出宮的,她掀起車簾,擡頭望了望烏雲壓頂的天空,彷彿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心道,四年了,入宮四年頭一次出宮,宮外又是何番景象?
在晉安侯府待了一刻,並未見着自己的父親,反而只是老夫人精神抖擻的拉着她,問她在宮中是如何做得風生水起的,一副看見了貴人的模樣,這讓謝夙卿的心灰暗了一片,原以爲老夫人待她真有幾分像是對待孫女那般,卻不想……還不如自己在宮中混的有聲有色足夠吸引她目光。
而大夫人聽說去藺陽侯府與謝雲婧續母女情去了,也是湊巧。
謝夙卿走時,老夫人還嗔笑她道:“在宮中一定不要忘了宮外的晉安侯府啊!”
謝夙卿扯着嘴皮笑了笑,不帶感情,心裡透着涼意。
這是謝夙卿第一次來到藺陽侯府,因是乘着太后的馬車,代表的也是太后來訪,尊貴之氣一下子凸顯了出來,藺陽侯府的門前也足足有三排的人來迎接,爲首的不是藺陽侯,而是他的妻子,謝雲婧。
“妹妹,什麼風把你給出來了?”謝雲婧的笑如和煦的春風,看上去就有種萬物要復甦的感覺,她的肚子已經壟了起來,說話時,她的手也不自覺的撫着自己的肚子,聽說,這是一種作爲母親的自然反應,保護。
“代太后娘娘來看看侯夫人,當然還有肚子裡的孩子,把東西送上來!”謝夙卿笑着說道,旁人卻看不清她笑裡有何種意味。
得到謝夙卿的吩咐,一行宮人託着大大小小的托盤走上前來,足足排了一條十餘米的長隊伍,這些都是太后給藺陽侯府的賞賜,價值連城自是不必多說。
謝雲婧知道謝夙卿得以出宮來藺陽侯府探望她時還嚇了一跳,無事不登三寶殿,謝夙卿,不,應該是太后,找上藺陽侯府又有什麼事?
直到太后的賞賜擺在自己的面前,她才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定有什麼事情要找上藺陽侯府了。
………
等到謝夙卿出府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昏暗,天上烏雲滾滾,忽的一道光亮從東邊的蒼穹上劈了下來,隨後雷鳴聲響徹了半面天空,謝夙卿還未來得及登上馬車,幾顆豆大的雨珠便打在了她白皙光滑的臉上,不出片刻,傾盆大雨。
謝夙卿苦笑,像是在和自個兒說話:“這西楚的天下,怕是要變天了。”
佛陀法師是在藺陽侯府一行的第三日來到宮中的,好幾輛簡單樸素的馬車默默從皇宮的東側門進入,消失在皇宮之中,這件事並不能大肆宣揚,相反,皇宮中必須封鎖消息,皇帝病重的消息知道的人並不多。
謝夙卿陪着太后坐在一旁的榻上,看着這一切,簡直就是羣魔亂舞,人鬼面具張牙舞爪的穿梭在符文之間,香燭繚繞,散發着獨特的氣味,似麝香,爲首的法師嘴裡大喊着咒文,讓人聽不明白。
整間殿室裡都是沉重肅靜的,直到梵音截止,香燭上的煙霧不再繚繞,謝夙卿才從懵睡中清醒過來,她一向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
太后攏了攏自己的衣襬,端坐起來,眼睛裡滿載着渴望,“不知皇帝的病……”
爲首的法師摘下了面具,是一個蓄了山羊鬍須的中年男士,然而他的臉卻是很青澀,看白淨的臉頰,山羊鬍子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的不着調。“肉神分離,就像河水失去靈氣而枯竭,若要將神召回,先補齊肉身,補齊缺失的肉之靈氣。另外,切忌殺生,免得其中煞氣更重。”
補齊肉身?究竟要如何補齊,誰也不知,而佛陀法師也並未說明就離開了皇宮,只丟下了一句“自悟”,如此囂張的氣焰,恐怕天下無出其二。切忌殺生,衆人可不只是想到吃素食的問題,而是皇后,如此一來,皇后也無法動了不是麼。
就在太后一籌莫展時,皇宮中又發生了一件讓人實爲驚愕的事情,一時捲起了風浪,皇后割肉補靈,爲求皇帝安康。
“若她真的爲了挽回自己的性命,而割下自己的體膚……太可怕了……”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謝夙卿不由身體一震,全身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儘管自己生死都經歷了兩次,還是不能想象,有人會親手割下自己身上的肉。
謝夙卿腳步不停的往太后的寢殿跑去,太后正在午休,蘇姑姑守在門外,看見謝夙卿焦急的奔來,連忙問道:“找太后有何事?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皇后割肉了,爲救皇上!”謝夙卿言簡意賅,蘇姑姑聽見後瞳孔都放大了,顯然也是由於震驚,她與謝夙卿所想的一樣,要讓太后去驗明真假。
太后被人從睡夢中吵醒,近日過度疲勞的她眼眶裡佈滿了血絲,她皺緊了眉頭,道:“她還真是不讓哀家省心!”
太后的這話幾乎是從牙齒縫中蹦出來的。
皇后這段時間以來的舉止,不明其中利害關係的自然看不出什麼貓膩來,可太后是什麼人,謝夙卿又是什麼人,一個是歷經一生陰險詭譎的太后,一個是生死來回兩次的謝夙卿,皇后打着什麼主意,她們已經想到一二了。
只是謝夙卿比太后想的還要多一層。
皇帝爲什麼突然一下病倒,皇后又爲什麼會在皇帝病倒時出面,而不是做個透明人,那樣或許誰也無暇管到她,活得應該更久一些,另外,佛陀山法師的身份也未經過確認,只是憑着藺陽侯一句話,怎麼能夠斷定他們真的是佛陀一族呢?
如果,他們就是來幫助皇后的呢,這是不是意味着藺陽侯府已經要和皇后及三皇子站在統一戰線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發展又太快,這些疑點就很容易讓人無暇顧及,謝夙卿的眼神變得更加深沉了。
見到皇后時,只見她的臉色異常蒼白,毫無血色,寧蕪伺候在她的身邊,淚眼朦朧,皇后強撐着她的身體起來,卻又無力的倒了下去,引來寧蕪的一陣驚呼,“皇后娘娘……您……您還是別折騰自己的身子了,剛剛割下自己的體膚,您怎麼還有力氣站起來,奴婢看着那一盆子血,真替娘娘您心疼……”說着,寧蕪又自顧自的抹起眼淚來了。
皇后呼吸都很是艱難,喘着氣,斷斷續續的出聲,道:“你說什麼呢,這是爲保皇上平安,我已是賤命一條,只要能換回皇上的健康,我死又有何所惜……”
太后站在承乾宮的門口,看見皇后的手臂上纏着厚厚的紗布,衣袖還未來得及遮下來,猩紅的血跡透出厚厚的紗布,顯得格外的猙獰。
寧蕪小心翼翼的幫皇后解開纏着的紗布,一圈又一圈,像是永遠也解不完一樣,最終,裡邊缺了一塊肉的胳膊顯現在了在場人的面前,觸目驚心。一旁放着一個銅色的盆子,裡面原本是盛滿了清水,可如今,已成小小的血池,這一幕,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是看之心有餘悸。
太后哀聲嘆了幾口氣,終究是不忍心上前觀看,只是轉身離開,謝夙卿的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是不甘心?還是對前路渺茫的畏懼?
她不知道這一世會發生什麼,而她依舊在用生命去賭,賭她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她定了定神,離開的時候細細的盯了皇后一眼,她發現皇后同樣也在看着她,眼裡浮出幾分得意之色。
謝夙卿眯了眯眼,回之一笑,淡然而又悠遠,她無所畏懼的眼神裡透露着堅定,她相信,她會贏得最後的勝利,遇強則強,是她的本性。
皇后的臉在看見那一笑之後瞬間垮塌,嘴角抽搐了幾下,終究還是痛昏了過去,確切來說,應該是七分痛,三分氣。
從那日之後,皇后割肉之事就在宮中流傳了開來,直至擴散到整個西楚國,一時,民間都在傳誦長孫皇后的美德與仁義,讚揚之聲把她捧上了雲端,西楚皇帝病重的事情自然也被泄露了出去,一面是市井對皇后的讚頌,一面是後宮的無奈,另一面則是朝廷之上的慌亂。
太后垂簾聽政,主持了一日的早朝,實際上,也不過是宣佈了一件事情而已,由太子監國,三皇子和六王爺共同輔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