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真的會上當嗎?”
伊利丹冷漠的聲音在基爾加丹身旁響起,多少帶着一絲不信任,而坐在曾經大執政官王座上的征服者對於這個問題嗤之以鼻。
還在養傷,但估計永遠也不可能養好的它擺着爪子說:
“爲什麼要稱之爲‘上當’?說得好像我在用虛假的信息誆騙尊貴的黑暗泰坦一樣,但我說謊了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
黯光宙域確實很不安分,那裡是星河中藏污納垢的大本營,最妙的是,它在物質星河的落點距離阿古斯非常遙遠。
即便對於行走星海的黑暗泰坦而言,也是堪稱遙遠的距離。”
“我還是這個問題。”
伊利丹挑着眉頭說:
“祂會上當嗎?
尤其是在祂已經知道迪亞克姆和艾瑞達人的下一步目標是阿古斯的情況下,黑暗泰坦真的會冒着徹底失去兩位墮落泰坦以及邪能在物質寰宇大本營的風險,只爲了處理掉那些已經盤踞銀河近萬年的虛空雜碎?
但凡有正常思維的領袖都不會被這種聲東擊西的把戲矇蔽吧?
黑暗泰坦完全可以先來到阿古斯處理掉這裡的問題,再回身去處置黯光宙域的臭蟲們,這浪費不了多少時間.”
“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你哪怕追獵了惡魔一萬年,卻依然對薩格拉斯的行事風格並不理解。”
基爾加丹卻很有信心。
它搖了搖頭,說:
“如果黑暗泰坦會在兩個麻煩之中進行挑選對比才確定行事順序,那它就不是薩格拉斯了,在我侍奉黑暗泰坦的兩萬多年前,祂親自動手處理物質星海的麻煩只有那麼兩三次,但令人意外的是,祂的親自出現並沒有讓我感覺到冷酷與無情。
相反,黑暗泰坦的行動邏輯中充滿了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感性’與‘人性’。
我早已放棄了深究薩格拉斯的內心,但我可以肯定,祂和你心目中的形象並不相同,祂駕馭着邪能,但並非一切行事邏輯都按照邪能的渴望行走。
祂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伊利丹對於這個回答並不滿意。
或許在這個嚴謹的獵手看來,在面臨如此重要的一場戰爭時,基爾加丹居然將“黑暗泰坦的人性”作爲押注的對象實在有些過於兒戲。
而且還是在他已經配合基爾加丹攪亂了阿古斯內部環境的情況下,即將進行最後的一搏,若黑暗泰坦的注意力沒有被吸引到其他地方,如果薩格拉斯提前來了,那麼一切就功虧一簣了。
似是感覺到了伊利丹的不滿與謹慎,基爾加丹捂着心口站起身,它撐着王座的扶手,漫步走到了這大廳後方的平臺上。
還伸手示意伊利丹跟上。
惡魔獵手雖然是瞎子,但蛋哥的感知非常敏銳,他行於這大廳的陰影邊緣,靠近了基爾加丹,後者屹立於那曾經和自己的兄弟在閒暇時一起眺望瑪凱雷風景的露臺上,看着遠方那蕭索的大地與山脈之下的萬年廢墟。
在沉默了好幾秒之後,基爾加丹說:
“祂一定會去的!因爲祂無法確定這一戰祂是否能贏。”
“嗯?”
這個理由讓伊利丹再次挑眉,隨後就聽到基爾加丹感慨的說:
“雖然我沒有和祂交談太久,但我是祂親自擢升的大惡魔君主,而且在艾澤拉斯的決戰中承載過黑暗泰坦的不朽靈魂。
我和祂之間有一些微妙的感應。
這些感應不足以讓我窺見毀滅大君的內心,卻可以讓我感受到黑暗泰坦此時的心智,哪怕外表再怎麼冷靜,但祂內心那因爲感受到威脅而焦灼如波濤的心智,其實已經代表了祂的感受。
當一個無敵於星海的神,會因爲一次對決而心中起伏不定時,我們就可以做出精準的判斷。
薩格拉斯沒有萬全的把握一定能和以前一樣戰勝強敵,哪怕我們明確知道現在的警戒者不可能是黑暗泰坦的對手。
然而,神靈之間的戰鬥不只是單純的對比數值,更何況,他們雙方都有絕對不能後退的理由。
我問你,伊利丹.”
大惡魔君主揹負着雙手,讓自己支離破碎的惡魔蝠翼收攏起來,這一瞬的基爾加丹似乎又恢復到了過去兩萬多年中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姿態裡。
它冷聲說:
“如果是你要去赴一場你可能會輸,甚至會死的對決,那麼你會允許在你臨行前周遭還有一些躲在陰影中窺視,隨時準備撿好處的臭蟲嗎?
爲什麼當兩強相爭時,最先倒黴的反而是其他的利益相關方?
我想你也有過這樣的經歷,所以我纔會告訴你,薩格拉斯一定會前往黯光宙域,哪怕那個方向與阿古斯並不順路。
但祂不能賭!
你或許無法理解,但毀滅星海,完成燃燒的遠征對於薩格拉斯來說同樣是一種願景,是一種道義,祂那樣的存在絕對不會軟弱到把實現自我道義的希望寄託在敵人的恪盡職守之上。
祂一定會親手完成這一切。
然而,黯光宙域那必然到來的毀滅最多能拖住薩格拉斯七天的時間,這還是算上了祂中途前進的時間損耗。
你我皆是料敵從寬之人,所以你最好能在接下來五天裡完成我給你的計劃。
務必趕在薩格利特鑰石被激活之前,將燃燒軍團的惡魔們與阿古斯星魂力量的連接徹底斬斷,那顆‘邪能之心’,必須要由你親手撕開。”
“嗯。”
獵星者點頭說:
“我一會就前往克羅庫恩,如果你派遣到那裡的曼阿瑞足夠可靠的話,五天的時間夠用了。但你似乎也不會留在瑪凱雷,你要回去安託蘭廢土?
你知不知道,因爲我和你麾下刺客對那些大惡魔們的刺殺以及禍水東引,那裡的每一頭大惡魔現在都已落入了‘看誰都像叛徒’的混亂狀態裡。
一旦你現身,它們絕對會第一時間聯合起來滅殺你。”
“它們確實會這麼做,但它們也絕對做不到。”
基爾加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猙獰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笑容,它說:
“這顆腦袋不是給它們準備的,如果那些來自扭曲虛空的蠢貨,以爲我在大惡魔君主的位置上穩坐兩萬多年只是依靠薩格拉斯的青睞,那麼我會在走向死亡的這最後一途中,不吝於向它們展示我當初爲什麼會被黑暗泰坦親自擢升。
呵。
你知道嗎?
我這一輩子打過的最輝煌的仗不是我統帥羣魔縱橫星海,而是在這裡,在這個我稱之爲故鄉的世界中,我和我的人民直面黑暗泰坦的那一日.
艾瑞達人不是輸在惡魔手中,伊利丹。
英勇的我們戰勝了惡魔,無情的我們殺的惡魔屁滾尿流,堅定的我們殺的它們聞風喪膽。
若沒有薩格拉斯的出現,阿古斯一定會成爲惡魔們的葬身之地。
那是我最榮耀的時刻,也是我一生的頂點,在那一日之後的兩萬多年中,我很少會親自踏上戰場,很少會手握武器,因爲我已經在那一日打完了我這一生所有美好的仗。
但艾瑞達人就要回來了,我的族人們就要回到我們的故鄉了,我們就要光復這個世界了。
我說這兩萬多年只是中途停戰而已。
現在,戰爭重啓了。
如果那些可笑的惡魔們不是蟲羣的對手,不是光之民的對手,甚至不是凡人的對手,那麼它們憑什麼認爲它們就一定能斫下我的頭顱?
去吧。”
征服者擺着爪子說:
“去克羅庫恩,瑪克扎爾會在那裡接應你!它這個傢伙雖然器量一般,潛能也就那樣,但勝在忠心耿耿,如今這個時節裡也沒什麼好糾結的了。 你告訴它,這是我爲它和它麾下的那些曼阿瑞準備的最後一條路。
當維倫帶着艾瑞達人返回故鄉時,它們不可與之敵對,務必放下武器以‘悔悟者’的身份跪地祈降。
它們必須迴歸艾瑞達社會。
當然,艾瑞達人不會那麼輕易的接納它們,所以,我要求你,伊利丹,我要求你的伊利達雷向它們敞開懷抱,它們當在扭曲虛空狩獵惡魔三千年!
唯有如此,它們的靈魂才得以在‘死亡三神’的引領下回歸到艾瑞達人的死者國度中,不然,它們就只能滿足於當一個‘孤魂野鬼’了。”
伊利丹沒有說行,或者不行。
他只是悄然消失在了陰影之中,但獵星者沒有明確反對就說明這事有一定的實現概率,前提是那些曼阿瑞在阿古斯光復之戰中要表現出伊利丹希望看到的特質。
他的伊利達雷又不是垃圾桶,什麼樂色都要。
在伊利丹離開之後,基爾加丹依然留在這露臺之上,似乎在每一次看向身旁時,都會有年輕時的維倫帶着笑容回望着它,而在那幻象的眼中倒映出的是曾經那個象徵榮耀與勇氣的大執政官。
那時候的他們都還年輕,那時候的他們都還很純粹。
“我就要回家了,你也一樣。”
征服者伸出猙獰的爪子,觸碰着自己眼中的幻象,而那幻象中的先知也對它伸出手,當兩隻手接觸在一起時,基爾加丹眼中的光芒驟然變的陰冷起來。
它最後回望了一眼瑪凱雷的風景,隨後轉身走向大廳的出口。
那些最忠誠的“基爾加丹之手”們已經爲自己的君主準備好了威嚴的大惡魔君主戰鎧,一名高大的曼阿瑞戰士爲自己的領袖雙手捧上兩把符文戰刀。
這是曾經的天啓工程師金加洛斯爲賞識自己的大惡魔君主精心打造的武器,基爾加丹將其稱之爲“拉基什(屠夫)雙刃”。
這原本只是它最得意的收藏品,但現在,致命的魔刃也終於要飽飲鮮血了。
“安託蘭那邊戰況如何?”
在基爾加丹穿戴戰鎧的時候,它隨口問了句。
一名跪在征服者五步之外的高階曼阿瑞指揮官大聲回答道:
“以您的旨意,征服者!所有的曼阿瑞領主都已從物質星海和扭曲虛空各處帶領大軍趕回阿古斯。
響應您的戰爭召喚的大惡魔領主有:犬王·拜爾蒙、仇恨之主·迪摩斯、永獵者·巴塔斯、末日之拳·雷薩赫爾頓、嗜血之鷹·希隆娜絲、戰爭使者.”
“好了,別在那報菜名了。”
基爾加丹一臉不耐的揮手打斷,它說:
“誰來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誰沒來!有多少曼阿瑞領主沒有響應召喚?”
“呃”
這名藍皮膚的高階曼阿瑞領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基爾加丹的表情,它低聲說:
“大概有三分之一左右,但不排除是因爲路上耽擱了,您知道最近扭曲虛空和物質星海都很不太平.”
“呵,路上耽擱了?好理由!”
基爾加丹發出了笑聲,它說:
“我認可這個理由了,但願它們在直面阿卡麗的刀鋒時也能用這樣的理由說服我麾下的刺客之王。
去吧,阿拉修斯。
你不必追隨我前往安託蘭赴死,帶着我的命令去尋找阿卡麗,讓她帶着惡魔審判庭的刺客們立刻出發。
那些沒來的曼阿瑞領主皆是其狩獵目標!
待這些叛徒的頭顱與靈魂都被收集完畢後,你帶着它們和阿卡麗一起返回阿古斯。”
征服者停了停,低頭看着這名瑟瑟發抖的曼阿瑞領主。
它說:
“你是個聰明的傢伙,所以我問你,你知道到時候要找誰覆命嗎?”
“呃我.我大概猜到了。”
阿拉修斯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它顫顫巍巍的說:
“我曾經嗯,我曾服侍過哈頓大執政官,我也是出身克羅庫恩大草原的艾瑞達人之一。”
“很好,你的自我認知還是艾瑞達人。”
基爾加丹滿意的點頭說:
“這纔是一個好的壞人應有的心態,這證明你在這個‘黑白分明’的時代還有救。行了,放過它吧,省下一點力氣,抵達安託蘭之後有的是惡魔給我們練手。
現在,出發吧!
讓我們這些誤入歧途的遊子們,爲我們的世界上演最後一次殺戮的盛放吧。”
征服者揮起手,讓一頭猙獰的焦灼獵犬咆哮着自邪能裂隙中衝出,又恭順的趴在了基爾加丹面前,當它騎上自己的坐騎時,基爾加丹之手的基層戰士們也正在遠方走入那幾艘全副武裝的惡魔星艦中。
這一幕像極了兩萬多年前,他帶領艾瑞達反抗者們登船前往安託蘭平原抵擋惡魔時的出征景象。
有那麼一瞬,基爾加丹眼中那些披掛着邪能武裝的猙獰曼阿瑞戰士們似乎都回到了曾經身爲艾瑞達人的純淨而勇猛的形態中,那些污穢的旌旗似乎也化作曾經那一支支軍團的戰旗。
他們氣勢十足的登船,就像是要履行自己兩萬多年前的未竟使命。
是啊。
阿古斯的最後一支守護者們一直都在這裡,哪怕他們變成了“它們”,卻也從未離開過。
於是,基爾加丹又一次發出了笑聲。
它今天的心情真的不錯。
待那焦灼獵犬載着征服者飛向天際,在源源不斷的魔蝠大軍與邪能獵殺艦升空的背景中,逃過一劫的阿拉修斯癱軟在地面上。
它眼前插着一把戰戟。
它知道,如果剛纔自己說錯一句話,那麼此時自己的腦袋就會成爲征服者的最後一道命令的載體,被送到扭曲虛空的刺客之王阿卡麗手中。
自己活下來了!
因爲自己對故鄉和族人的“忠誠與懷念”,自己活下來了。
阿拉修斯不敢去想基爾加丹大人要在安託蘭廢土鬧出多大的動靜,它更不敢猜自己這樣的曼阿瑞在未來會贏得什麼樣的命運。
它只知道,自己只剩下了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
但願
但願哈頓大執政官還沒有老糊塗。
但願他還能認出自己這張被邪能折磨的亂七八糟的臉。
但願那克羅庫恩的心善老總督願意接受自己在敗亡邊緣的投誠,否則,它可就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