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無雙皺了皺眉。
之前在平戶城時，松浦隆信說過，東瀛劍術分爲兩種，一種是神道教掌握的、修習觀想法的尊神劍術，一種是自悟或自創的、修習呼吸法的本意劍術。
李淼在大朔的時候殺過一個修習本意劍術的東瀛劍客，好像還是個【劍聖】，也確實跟中原武學截然不同。後來尊神劍術越挖料越多，卻一直沒再發現跟本意劍術相關的事情，也就將這與尊神劍術分庭抗禮的玩意兒放下了。
但三好亮太說的這個“真·本意劍道”，卻是信息量極大。
李淼已經確認過，三好亮太修習的不是東瀛劍術，因爲他體內是有真氣、修習過內功的，而且是跟少林內功同根同源的中原功法。
結果鹿無雙一渡入真氣，三好亮太非但沒有感覺奇怪，反而一口認定她“也”是修習“真·本意劍道”的人。
也就是說，在三好亮太眼裡，只要修習內功、體內有真氣的，都是修習這個“真·本意劍道”的。
這就有意思了。
鹿無雙眼睛轉了轉，微微一笑。
“你終於認出來了。”
她準備詐一下三好亮太。
三好亮太哪裡分辨得出來，一時間喜不自勝，好像終於尋到了家人的流浪兒一般，猛地站起身來就喊道。
“太好了！師父，你看見了嗎！”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他連現在身處危機之中都忘了，滿臉興奮地對着鹿無雙急切說道。
“你是哪家的？”
“念流、陰流還是鞍馬流？”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柄短刀，又抽出腰間長刀，在面前交叉架起。
“我叫三好亮太，二天一流！”
鹿無雙笑着敷衍他，心中暗自分析道。
“所以，東瀛劍術之中的本意劍術，還有一門修習中原內功真氣的真·本意劍道。從這小子的話來看，好像只有四個流派能算在內，而且互相之間應該關係極爲緊密，說不定就是同出一脈。”
“念流、陰流、鞍馬流。”
“都沒聽奈奈子說過，看來這四門所謂的真·本意劍道相當沒落，甚至是根本不在明面上流傳……是有人刻意打壓，還是其他原因？”
“既然這小子的真氣跟少林同根同源，是不是代表這四門劍術流派，跟達摩尊者或鑑真大師有關？”
三好亮太興奮了一會兒，視線瞟到一具焦屍，這才忽的想了起來還有危機尚未解決，連忙急聲說道。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們先跟我來！”
他轉過身，帶着李淼一行人就往前走。
鹿無雙慢行了幾步，退到李淼身側，將三好亮太說過的話和她的推論盡數跟李淼講了一遍，而後低聲說道。
“大人，您覺得是什麼情況？”
李淼笑着說道。
“倒也不算有多意外。”
“之前與達摩尊者一戰，我已經確定了東瀛的劍道，無論是本意還是尊神，本質上都是在最後一路性功境界上發展出來的產物。”
“所以，東瀛壓根就不存在什麼與中原截然不同的武功。既然尊神劍術是神道教，也就是殺害達摩尊者的兇手傳下的道統。那與之相對的本意劍術背後，也不該沒有達摩尊者的影子。”
“也算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了，我運氣一向不錯。”
兩人交談間，前面的三好亮太也終於開了口。既然知道了李淼一行人跟自己是“同門”，一些之前因爲顧慮始終不願說的話，現在也都能說得出口了。
“這芥川佛城的狀況，其實說穿了，也還是神道教跟佛教的衝突導致的。”他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低聲說道。
“延歷寺將勢力範圍推到了芥川山城，並藉由一種極其詭異的手段，控制了芥川山城的大名……三好長慶。”
“從那天起，武僧們開始逐漸佔據這裡，直到半年前，神道教與佛教正式開戰，作爲攝津過的最後一座關卡，延歷寺用極爲卑劣的手段接管了這裡。”
“最開始是惡人，而後是神道教的信徒，最後乾脆是不願意皈依佛門的普通人，只要武僧們覺得你不會皈依，立刻就會殺死你，將屍體掛在城內，震懾那些不夠忠誠的信徒。”
聽着鹿無雙的翻譯，李淼忽的嗤笑一聲。
“極其詭異的手段？”
“控制大名……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小鹿，問問他，他方纔說我們殺了那些屠殺百姓的武僧，即使沒有證人，其他武僧們也會快速而準確地追殺過來，用的是否就是控制大名的那種‘極其詭異的手段’？”
鹿無雙也察覺到了什麼，將李淼的問題轉述給了三好亮太。
三好亮太嘆了口氣，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是。”
“確實是同一個手段——中原苗疆的蠱蟲。”
李淼嘴角勾起。
終於串起來了。
最開始將他引來的東瀛的，就是一些來中原尋找巫蠱之術的倭人。而這些倭人並非是尋常流寇，而是某幾個東瀛大名的屬下。
想來，應該就是這幾個大名察覺到了自己已經被控制，或即將要被控制，所以派屬下去中原尋找巫蠱傳承以圖自保，卻不想引來了李淼這麼個活祖宗。
而更進一步想，東瀛哪來的巫蠱之術？
還不是籍天蕊搞的鬼，連時間都恰好能跟她離開中原的時間對上。
可她兩年前就已經混進了神道教的伊勢神宮，又爲何要把巫蠱之術交給佛教？她又在做什麼局，又是否正在微笑着等李淼自己跳進坑裡？
前面三好亮太的聲音還在繼續。
“總而言之，作爲真·本意劍道的傳人，咱們最好不要出現在佛家的眼中，更不要出現在神道教的面前。”
“不然，咱們已經殺了佛教僧人，神道教又對咱們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咱們四家徹底滅門，咱們除去彼此之外，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但只要——”
他話還未說完，忽的被鹿無雙一把按在了肩上，未等他反應過來，前方轉角處便傳來一陣腳步聲。
壯碩武僧提着薙刀，從轉角處探出頭來，面無表情地掃了幾人一眼。
於此同時，四周民房屋頂之上，陡然站起了密密麻麻的身影，每一個手中都拿着弓弩，死死地對準了李淼一行人。
而在幾人後方，一處民房大門轟然破碎，僧袍外套着甲冑的武僧們從門內涌出，將李淼幾人死死地堵在了中間。
壯碩武僧看了幾人一眼，目光停在了三好亮太手中尚未收回的兩柄刀上，眉頭一皺。
“二天一流？”
“神道教的敵人……爲何會對我佛家弟子下手？”
“算了，反而更好。就是這幾個喪家之犬，殺起來才無需在意後果。”
他盯住了李淼幾人，手猛地朝下一揮。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