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隻雪鷹一把將他們放到地上,然後撲騰着翅膀帶向她,那個少女咯咯的笑着,被那兩隻大雪鷹給撲倒在地上,然後親暱的往她的手上蹭。
這些兇猛的雪鷹,竟然對這個小小的少女如此的柔順,這讓長妤感到微微的驚訝,然而卻不知道這個少女爲何幫她,或許,說幫她還爲時尚早,她未必不是那邊的人。
長妤的目光微垂,只要這個少女稍微有異動,她就出手。
但是眼前的少女卻只是抱着那兩隻雪鷹的脖子,幫它們理了理羽毛。
長妤打量着她,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眼睛澄澈明亮,毫無心機的樣子。
那少女終於站了起來,然後對着她笑了起來:“謝姐姐,你好,你可以叫我雪鷹。聶哥哥讓我來找你們,他說他在商城中等你。”
聶哥哥?聶無雙?
長妤還在猶豫,那邊那位名叫雪鷹的少女已經翻身坐上了雪鷹,然後飛了起來。
長妤站在那裡,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神一閃。
等到那少女離開之後,長妤纔將重雲扶起來,她將她的手放到重雲的心口,發現他的氣息是平穩的,於是放下心來。不知道重雲是怎麼回事,竟然到現在都還沒醒。
長妤站起來,四處打量,於是先去獵殺了草原上的一隻孢子來烤了吃,然後決定稍作休息一下,再考慮是否要去商城。
她閉上眼睛休息了一下,大概是太累了,等到睜開眼的時候,日頭都已經西斜了。
而此時,一隊人馬從遠處出現,長妤撲在地面,等到看清楚那是一隊大燕裝束的商隊時,這才放鬆。
她也顧不得髒,伸手在草地裡挖了一灘泥,然後一下子抹在了重雲的臉上,手上,身上,將他的衣服撕碎遮住半張臉,接着又結結實實的給自己抹了一張臉。
做完這些,她才站了起來,然後對着那商隊招了招手。
因爲同是大燕人,所以這些人見到他們倒是頗爲熱情,長妤隨意的找了一個藉口,說是他們兩兄妹從莫丹倒賣羊皮的生意,半路上遇見盜賊,九死一生。
那商隊首領姓李,看着他們,道:“你們運氣倒好,還只是盜賊。這幾天這地方亂的不成樣子,幾個部落開始爭奪皇權,遇着就開始殺人,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長妤聽了,默默垂首,拓跋弘和拓跋長書已死,拓跋族的人根本沒有辦法去維護整個王朝的平衡,那麼,隨之而來的其他幾個部落就開始蠢蠢欲動,最終一發不可收拾。
那李大又道:“我們得加快速度了,這地方不安全。”
長妤自然知道不安全,北夷的內亂對於她的威脅不算大,只是聶家身後那股強大神秘的力量,卻是不知道何時才能真正的冒出水面。
冰山一角。
這個時候她所能窺見的,也僅僅是這四個字能夠形容的。
這一路爲了加快速度,原本拖載無數貨物的商隊不得不一路上舍棄東西,剛開始的時候大家捨棄的是羊皮,但是等到看到那些被屠戮的屍體的時候,羊皮被拋棄,剩下貂皮,狐皮,到了最後,這些轉賣到大燕的千金之物也不得不全部的被甩掉。這些經歷過無數盜賊突襲的人馬,開始扔下所有的貨物,只將那些貴重的寶石銀子封纏在腰上,帶着水袋,儘量去避開官道,往人少的道路前行。
若是在北夷太平的時候,他們只需要走官道,奉上一點錢財就可以一路平安穿過北夷的土地,但是現在,越安全的地方反而越不安全。
行了三日,漸漸已經出了北夷的國土,而兩百里之外,就是大燕的邊境。
此處遍野荒蕪,白草連天,蒿草比人還高,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被人踏足過。
反正到了這個地方,大家都累得精疲力竭,雖然這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北夷的殺兵,但是過的卻是驚慌恐懼的日子,沒有誰睡過一個安穩覺,精神實在是崩到了極點,此刻一看國土在望,這個地方也端端不會有北夷的人馬,於是乾脆決定好好的修整一晚上,到了明日快馬疾奔,二百里路程一日可達。
因爲這一路上所有人都是風塵僕僕,就算長妤和重雲二人渾身髒亂也沒有人要求什麼,因爲長妤是女子,所以那些男人離她遠了些,大家割了一隅荒草出來,然後燒起了火堆,在火堆旁隨意的躺下,便開始鼾聲震天。
呼吸聲,汗臭味,腳臭味,還有一路上帶着的各種動物的味道,聚集在一起,一陣陣的讓人發暈。
長妤和重雲躺着的地方有一條淺淺的小溪,因爲隱藏在荒草中,也沒有太多的人注意,長妤雖然也很累,但是她現在的精神狀態相對於別人來說還要好一點。
重雲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曾經風華的樣子了,說不定就這樣扔進亂民羣中,誰也不會認出他就是十三皇子。
長妤看着他,不由又覺得微微的好笑,她看着他乾裂的嘴脣,洗乾淨了手,從小溪裡掬起一捧水來,想要讓他喝下去,但是他卻死死的閉着嘴,一點也沒有喝水的自覺。
長妤沒有辦法,只好在指尖沾了點水,然後塗抹在重雲乾裂的嘴脣上,他的脣漸漸被水潤澤開,薄薄的像是一條線,緊緊抿着如一把豔刀。
不管從哪方面來講,有這樣脣的人,天生涼薄,自私自利。
但是卻意外的好看。
長妤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卻突然覺得手指一疼,於是猛然驚醒了過來,只覺得那根手指頭被舌頭纏着吮吸的發疼。
這……
重雲竟然將她的舌頭捲入了口中,吸納着她指尖的溼潤,到了最後,還又咬又嚼了起來。
這個瘋子!
長妤暗罵了一聲,想要將自己的手指頭抽出來,但是卻彷彿蚍蜉撼樹。
長妤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人,發現沒有注意到她,於是一把鉗住重雲的下巴,使用一道暗勁,弄得重雲的下巴微微一聲錯響。
長妤急忙伸出了手,看着自己被咬了一圈牙印的手指,再看看無意識的重雲,真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怎麼着。
她擡起頭,只看到冬夜的寒空浩淼無邊,想起前生,皇宮內金堆玉砌,反倒像是一場夢。
她心底暗歎一聲,側了側身子,正想閉上眼睛,卻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個聲音一起,她便立馬知道不好!
她迅速的一睜眼,旁邊的人依然睡得鼾聲大震,她將耳朵靠在地面,聽到了向這裡不斷逼近的腳步聲。
人數大概有兩百多人。
她轉頭看着旁邊的那些人,一個個累得精疲力竭,鼾聲震天。
她乾脆將重雲給扶了起來,然後走到旁邊,牽過騎慣了的一匹馬,將重雲放到上面,然後翻身上馬,接着又將一匹空馬打向了左邊。
接着,她翻身上馬,往右邊行去。
還好今夜風大,而且飄忽不定,而且荒草又高,騎着馬在裡面奔跑,異樣並不大。
長妤將身子伏低,整個人都撲在重雲的身上,他的身上帶着些水汽,她撲在他身上,才發覺那內裡的氣息非常的不穩,心跳跳的極快,彷彿要敲出心臟似的。
長妤的手穿過他的身子落到落到他的心口上,只覺得像是擂鼓一樣,她試了試,卻找不到任何的辦法,摸索着到了重雲的額頭,只覺得燙得嚇人。
“師傅。”她喊了一聲,微微擔心。
草木劃在臉上,微微的疼,更深露重的浮上些水汽,刷刷刷的迎頭打來,一片溼冷。
在快馬之下,兩人奔出老遠,但是長妤的手指卻微微一僵。
身後傳來痛苦的呼喊,不過眨眼時間。
這幾天的旅程,不管如何,長妤還是很感激他們,但是現在這麼短的時間,他們就被殺了,長妤還是感到微微沉痛,不由揪緊了手指,她自身難保,又能如何?
長妤雙腿一夾,催馬快奔。
因爲她知道,這些商隊的人並非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在眨眼間就被解決了,可以看出,這些人絕對不是北夷的人馬,是來追殺他們的!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深夜裡安靜的嚇人,除了一路奔跑過去時候驚飛的鳥雀,什麼都沒有。
她不知道那匹馬能夠將那些人引走多遠。
奔了一段時間,“沙沙沙”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長妤眼神微沉。
終於,還是追上來了。
她反手拿起了放在馬背上的弓箭。
只有十支箭,而對方,卻是兩百來號絕頂高手。
一旦輸了,沒有餘地。
她回頭。
無邊的黑夜下那些無邊的荒草擦過眼角,她乾脆撐着從馬上站起來,剛剛比那些荒草高出一個頭。
在她身後三十里處,那些荒草呈現一個波浪式的起伏,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逼近。
這匹馬,不是千里良駒,只是一般的馬,連日來的奔波已經讓它耗費了大量的體力,而今晚的休息,也依然沒能讓它的精神回來多少。
現在的情況,對她們很不利。
不能這樣下去。
她將重雲身上的披風扒下來,然後拴在馬背上,接着放慢馬的速度,抱着重雲就地一滾。
一落地穩住身形,她便扶起重雲,然後撥開密密的荒草,一點點的往旁邊擠過去。
不能留下太大的痕跡,這樣那些追來的人會發現。
而且,這樣做也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她扶着重雲慢慢的走,男子高大沉重的身子整個都負載在她的身上,長妤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後那些沙沙的聲音在不斷的靠近,她憋着一口氣撐着重雲向前,直到那些人騎着馬奔跑而來的聲音靠近,她才停住腳步,然後屏住呼吸。
馬蹄聲浩浩蕩蕩的闖過來,並未作絲毫的停留,向着那匹馬消失的地方追去。
長妤這才平復了氣息,身上的力氣差不多都已經用盡,一下子扶着重雲坐倒在地上。
等到坐下的時候她才覺出痛意來,低頭一看,卻是重雲緊緊抓着她的手腕。
她心中微喜,想要開口喊他,但是所有的聲音還沒有發出來,自己的手就被重雲握得一陣劇痛。
她立馬覺出有異,不再說話,屏住呼吸。
她轉頭看着重雲,發現他依然緊緊閉着眼睛和嘴脣。
而在這個時候,一陣風輕輕的拂過來,連天的荒草輕輕的盪漾開,而與此同時,她前方的荒草突然間分開,然後在數百米開外,一個白衣人騎着馬,向着他們走來。
長妤頓時覺得呼吸一滯。
這!
這個瞬間,無邊的黑夜像是鋪展開一道絢麗的星光,隨着他的動作慢慢的碎開。
漫天星野,荒涼草野,他騎馬而來,諸色俱無。
長妤託着重雲往後一退。
雲,雲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