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女帝,死於雲曄之手。
短短十個字,長妤來來回回看了九遍。
每看一回,她都覺得心口被狠狠的撕開,傷口愈發的放大,鮮血汩汩的冒出來,怎麼也縫合不了。
雲曄,雲曄。
這世間再也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讓她相信的了,即使是她的父皇和母后也不能!她可以相信自己的父母因爲皇權不得已將她害死,卻絕對無法置信雲曄會對自己舉起屠刀。
師尊,師尊,爲什麼?!
她顫抖的手撫摸過雲曄那兩個字,那個在她心裡被奉上神壇的名字,在這個時候化身爲利刃,狠狠的戳進了她的心窩。
你告訴我爲什麼……
師尊,爲什麼?!
雲塔外風聲依舊,星光墜落,燭火跳躍,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去撫平那心間的一道傷痕,所有的尊重和仰慕,所有的相信和炙熱,像是燃燒的大火中厚實落下的大雨,頃刻間將所有的一切覆滅的乾乾淨淨,只有那灰燼依舊。
當時的信任有多大,此時的傷害就有多大。
長妤的心底想起雲曄的身影千百遍。
那如同月光裁剪的影子,輕輕的拂過這世間,他低頭看她的樣子,抱着她走過那一級級木梯的樣子,他擡起頭來爲她解釋星海四象的樣子,他坐在桌前翻過經書的樣子……
可是,爲什麼呢?師尊!
長妤只覺得心口猶如撕裂,當年的她至親的人也只有三個,可是世事輪轉,不是懼怕死亡,而是因何而死。
她恍恍惚惚,只覺得心口劇痛,那部死人書在手中,卻是再也沒有辦法提及的痛。
她渾渾噩噩的站起來,七十年了,雲曄已死,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但是似乎全身的力氣都在這晃悠悠的十個字裡消失的乾乾淨淨。
她扶着牆壁,腳踩在木梯上,旁邊的壁畫瑰豔,燭火在牆壁上落下一道道陰影。
但是就在此時,她的耳朵聽到了一絲異響,她心神微動,然後走到九重雲塔外,只見謝長歌的身影出現在雲塔下面,她的雙目赤紅,擡起頭來,正好看見她。
長妤的眼睛微微一眯。
謝長歌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意。
這個笑意讓長妤感到分外的不安。
下面有數十個黑衣人,他們正在聽從謝長歌的命令將一包包的東西往九重雲塔的下面放去,因爲九重雲塔的門緊閉,他們並沒有辦法進入。就算他們想要殺她,也絕對不可能衝上來。
但是謝長歌那抹笑意是怎麼回事?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謝長歌突然從自己的手裡掏出一個火摺子,然後,靠近了其中的一團東西,那一團東西有一根長長的引線,謝長歌擡起頭來,對着長妤一笑,然後,將火摺子放到了那根引線上面。
“嗤——”的一聲,有一絲細小的火焰在黑暗中閃爍開來。
這是什麼?!
長妤的腦海裡突然閃過冬日裡的爆竹,似乎這和那個有些相似,但是如果當那些爆竹的威力無限的延展開,那麼將是什麼樣的結果?
謝長歌等人都已經退到了兩丈開外,長妤還在第八層的九重雲塔上面,被死死的困住,就算她現在能夠逃下雲塔,也不過是給那些炸藥送去一具屍體罷了!
時間不過毫釐之間,長妤根本沒有想到,謝長歌竟然敢連這九重雲塔也毀了!
她猛地轉身,然後跑到九重雲塔的另一面,那有一棵大大的榕樹,現在唯有的機會就是這棵大榕樹!
她飛快的起身,提起縱橫,然後向那棵大榕樹撲了過去!
在她跳躍的一瞬間,“轟隆”一聲震天的巨響,火光瞬間爆炸開來,她只覺得耳朵“嗡嗡嗡”的作響,所有的呼吸都被震裂,心口一瞬間涌起劇痛,腥甜在脣齒間肆掠。
大榕樹被震得一抖,然後,再次“轟隆”一聲,這座屹立在皇宮中不知道多少年的九重雲塔,就這樣坍塌在她的眼前!
碎裂開的建築飛起木頭石塊,那些長明的燭火被彈飛出來,黑暗的夜空中,長妤的視線被瞬間佔滿,然後向着她飛過來!
根本顧不得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長妤急忙一滑,然後落到地上,往旁邊極快的一掠!
在她離開的剎那,傾倒的九重雲塔瞬間砸了下來!
滾燙的火星子伴隨着石塊而來,然後“咔嚓”一聲,榕樹也隨着倒下。
長妤一個踉蹌,堪堪躲過,她擡起頭來,看着眼前那代表着在大燕無上地位的九重雲塔一層層坍塌,那些曾經最爲輝煌的過去,那些被掩蓋在時光中的東西,在頃刻間,消失的一乾二淨!
謝長歌!
長妤的目光一閃,這九重雲塔便是毀,也該是她來毀!這謝長歌算什麼東西!
謝長歌看着那九重雲塔毀滅在她的眼前,心中涌起莫大的快感!
好好好,謝長妤,你就和這個東西一起埋入十八層地獄吧!
九重雲塔周圍的一切東西都已經坍塌,那些帝王的前陵碑,也毫無意外的受到了波及。
謝長歌忍不住大笑起來!
彷彿那些所有的卑污都隨着這一炸一樣消失的一乾二淨。
但是,她的笑聲忽然一啞。
只見坍塌的廢墟盡頭,一個身影站了起來,她的頭髮早就在逃命中散開,嘴角帶着一絲猩紅,目如點漆,冷漠如刀,挺直的背揚起一個凌厲的弧度。
那是一種,完全亮劍的懾人的鋒芒。
謝長歌的心中不自覺的涌出恐懼,她急忙對着身邊的人道:“去!殺了她!”
“是!”
那些黑衣人飛快的竄了上去。
謝長歌急忙轉身,然後奔出外面,跳上了準備好的一匹馬!
這大燕,她不能呆了!
黑衣人瞬間殺了過去,長妤橫飛一腳,飛開的奪下其中一人的刀,然後凌厲的一轉,一把插入了他的喉嚨!
殺!
在得知雲曄害了她時的痛苦激憤和傷心,在這個瞬間被爆發出來,長刀在她的手中劃過,鮮血順着刀刃勾出。
長妤一路縱殺,掃過一地的屍體。
她飛快的向謝長歌追去!
謝長歌騎着馬不停的催促,長妤大喊一聲:“謝長歌!”
聽到名字的她忍不住回頭。
長妤拿起額長刀,然後灌注力氣,對着馬上的人擲去!
謝長歌的眼底露出驚恐,然後看着那把刀飛過來,避無可避。
她猛地轉身,想要加快速度,但是剛剛一轉,冰涼的刀刃沿着她的背脊插入。
“啊!”
她一聲痛呼,然後倒在了馬上,那匹馬帶着她,然後直直往宮外衝去。
鮮血沿着那條道路濺開。
長妤這才大聲的喘息,她痛苦的低下了頭,捂住了胸口。
一顆小小的珠子滾落在她的眼前。
長妤看着那顆珠子,微微恍惚,不由得伸手一撿。
那是雲曄的,照天珠。
因爲剛纔的炸藥一炸,所以這珠子飛落到她的這裡,還是滾燙的,不過,在她撿起來的剎那,這顆珠子,因爲高溫而瞬間融化了一半。
只是這一半中,幾個字迅速的閃現,又瞬間的消失。
願我長妤,世世長安。
——
天地無極,乃有亡靈。
魂兮魄兮,何以不歸。
度我六合,哀我生死。
不見亡靈,乃見長生。
未乾的草書上寥寥的落下這三十二個字,每一筆都有千鈞之力,重雲將筆放下,嘴角冷漠的一勾。
那是對《度亡經》的讚譽。
什麼起死回生,什麼長生不老,什麼生天下亡靈,真是,可笑。
穿着紅白雙色衣服的少年在太清神殿外跪着,頭抵在地磚上,道:“殿下,長安宴差不多已經開始了,四皇子那邊送來請柬,要你趕過去。”
“哦?”重雲譏誚的反問,“這回他們又準備用什麼猴子把戲出來丟人現眼?”
那少年不敢回話。
重雲冷笑着:“你先下去吧,本殿馬上就去。”
“是。”那少年說着匆匆退下。
重雲站了起來,目光掃過太清神殿,巨大的穹頂蓋下來,將一切籠罩。
他淡淡的轉身,然後穿過太清神殿,看向那聳立在半空的九重雲塔。
今天,就要看那小丫頭能不能找到線索了。
重雲轉頭,正準備離開,突然之間,胸口一悶。
怎麼回事?
然而根本不給他稍微思考的時間,一種鋪天蓋地的痛苦突然籠罩了他。
一道悲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驟然響起。
——師尊,爲什麼?!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這是那個丫頭的聲音!
她在爲誰而悲傷?!又是那個師尊麼?又是那個她所謂的雲曄麼?!
他站了起來,但是剛剛一擡腳,突然間,他猛地跪了下來。
瞬間,這太清神殿看不見,這九重雲塔看不見,這天地萬物不見,那種曾經侵襲過他無數次的感覺再次洶涌的襲來!
他的手指緊緊的扣上自己的腦袋,幾乎恨不得剖開,然後拿出來看看!
求死尚不能。
是《度亡經》找到了嗎?可是就算找到,自己都還沒拿到?!
他分明的想要思考,但是這剎那的思考之後,他突然感到覆滅之感。
然後,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久遠的,沾着血,裹着肉,一層層的撥開,傳來。
他跌到在地,然後,再回。
只有一個畫面,從腦海的最深處浮上來,一寸寸逼上來。
荒涼的天地外,白雪如覆。
被雪包裹着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看着低頭跪下的他。
如是問。
“你若跟着我,魑魅魍魎隨身,魔障鬼剎於心,並血肉爲煎,魂魄爲熬。而前方萬丈深淵,稍有不慎便是九幽煉獄,你可還願意?”
“你若爲魔,我便是地獄。”
這世間洪荒鉅變,這世間屍骨成城,這世間風雲變化,到底是誰跪在那裡,然後許下這一世的諾言?
他是誰?!他究竟是誰?!
那種巨大的絕望感沿着心口奔涌上來,一道道模糊的畫面閃過,他看不清,他看不見,他看不出。
他看見自己絕望的跪在那裡,眼前的屍骨一重重的累上來,洪荒的天地外命運是強悍而不可捉摸,他渾身血粼粼對着那蒼茫天地絕望的嘶吼!
“您爲何棄我!”
爲何?!爲何!
這天回答不出,這地回答不出,便是他將這世間屠戮,也再也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重雲的手指深深的扣入腦海,絕望麼?死亡麼?便是殺再多的人也填不滿的溝壑。
便是殺盡天下,有些人也永遠回不來了。
掌心忽而一片滾燙。
他攤開,卻見那片模糊的掌心,一道道血線縱橫而出。
那是曾用古字刻在靈魂中不滅的名。
——長妤。
這便是他所有的命運。
過去。現在。將來。
那一年,誰在奈何橋畔枯等成灰,只爲,這一生,與她在人世間相逢,許他一場紅塵的奉陪。
——
而此時,皇宮內的血色在蔓延。
所有人愣愣的看着九重雲塔倒下,已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所有人擡頭看去,遠處高聳的雲塔一層層的坍塌,就如當初聽聞雲曄的死亡一樣。
怎麼可能?!
那不僅僅是大燕的象徵,那代表的,是一個時代!
但是現在,他們親眼看着那些東西在他們的面前覆滅。
所有人都全身發麻,僵在了那裡。
華皇后死了,正華帝死了,九重雲塔也倒了。
彷彿整個大燕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沒有人敢往九重雲塔那裡行走,夏侯天站在當場,然後毅然轉身,道:“走吧,長安宴還要進行。”
所有人都驚詫於眼前這位的冷靜,但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必須展現他作爲儲君的能力。
如果現在處理正華帝的事情,或者因爲九重雲塔的倒塌而驚慌失措,那麼,所有的佈置都將功虧一簣。
他帶着所有人再次回到了長安宴舉行的地方,他擡起手,道:“諸位先飲盡此杯。”
那些人在他的目光下端起了酒水,然後仰頭喝下。
知道真相的人都還在等着重雲的到來。
謝鈞的手裡端着早就準備好的酒,裡面的毒是謝長歌給的,雖然那個少女並不是他的孫女,但是現在的所有,都寄託在這上面。
只有凌舟撐着腦袋,腦袋還在回想當時的一幕,他從來沒有想到,到了大夏,竟然看到這樣的一幕,自己的綁架和這些比起來,也太微不足道了。
他忽而又想起謝長妤,謝三小姐剛纔不是被正華帝給拉走了嗎,那麼剛纔的火。
謝長妤呢?難道也燒死在了裡面?
他正想開口詢問夏侯天,但是當他轉頭看去的時候,他卻看到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那種肅殺凝固的氣氛,被侵染上整個宴會。
然後,只聽到一個驚詫的聲音哆哆嗦嗦的傳來。
“十,十三皇子?”
聽到這四個字的凌舟有些興奮,他不由得想要看看這位傳說中得絕代男寵。
然後,他轉頭看去。
一種巨大的殺意從黑暗處的那個身影無盡的散發出來,這邊的燈火太盛,但是卻遠遠照不到那邊,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氣,直到他從那陰影處走出來。
一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眼前的是重雲?!
可是不是重雲又是誰?!
他拖着長長的玄色衣袍,每走一步,鮮血就沿着他的衣袍曳出一道鮮明的痕跡,未束的長髮隨着風晃盪,他的眼神,充滿了絕望和死亡的氣息,像是要覆滅一切的東西才甘心。
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腳軟。
他過來,眼神彷彿在看他們,又像是沒有看他們,嘴角微微一勾,那紅得像是血的脣角有着令人懼怕的弧度:“哦?你們叫本殿過來作何?”
夏侯天的後背一陣發麻。
明明整個宮殿都是他的人馬,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後退。
謝鈞手裡端着毒酒,但是手還是軟的,他強迫自己站起來,然後,走到重雲的面前。
巨大的恐懼讓他窒息。
他顫巍巍的舉起了手中的毒酒。
“殿下,今日長安宴,陛下出了事,還希望您來住持。”
他的舌頭打着結,他簡直想不通,怎麼在這短短的時間,重雲怎麼又有了這樣大的變化。
他看見重雲伸出了手,然後接過他的那杯酒,在手中一轉,似笑非笑:“哦?長安宴?”
和平時一般無二的動作和話語,但是,當他的目光虛虛的落到那酒杯上的時候,彷彿天地萬物都化作了虛無。
重雲一仰頭,然後將那杯毒酒倒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的眼神妖異而絕望,彷彿空蕩蕩的沒有一點焦點。
看着他喝下那毒酒,謝鈞的心微微一鬆,他實在有些意外,他正想開口告退,重雲卻突然看向了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脣:“你說,本殿喝了你的毒酒,你給本殿什麼?”
他的聲音輕的像是一根羽毛,甚至連神態都是溫柔的,溫柔的,如墮地獄。
謝鈞急忙的往後一退,大喊:“四皇子快動手!”
夏侯天猛地站起來,還沒開口,然後,就聽到了謝鈞的慘叫。
重雲一把抓住他,低着頭,一雙深沉不見底的眼睛看着他。
然後,他溫柔而緩慢的,將手,穿入了謝鈞的胸膛。
所有人都被嚇得倒退一步!
謝鈞的臉色已經變成綠色,他分明的感受到那冰涼像是利刃一樣的戳入心口的聲響,皮肉被撕裂,發出“嗤”的一聲輕響。
“嗒”。“嗒”。“嗒”。
一滴滴鮮血順着重雲的手指落下來。
整個長安宴會上寂靜如死,只有這滴血的聲音響起來,一聲聲如扣死亡的音律。
所有人都傻了。
重雲開口:“痛嗎?”
謝鈞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神已經渙散,只有一息之命。
重雲突然低低的道:“其實,我也痛。”
沒有人明白他的這句話。
重雲將手伸出來,“砰”的一聲,謝鈞的屍體倒在了地下。
鮮血蔓延而出。
重雲擡起了手,那一隻本來如玉的手已經被鮮血染紅,他擡起頭來,擡頭看着自己這隻手。
這纔是魔。
夏侯天往後一退,一聲大喝:“動手!”
一聲斷喝,然後“咻——”的一聲,十幾枚信號彈瞬間飛上了高空!
這一瞬間,萬人殺戮!
兩萬御林軍瞬間集合,然後,朝着刑獄司攻去!
“殺!”
士兵如潮水一般的淹沒而來,刑獄司的大門被撞開,海東青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茶,不慌不忙。
若是他們連這些御林軍想要攻打他們都不知道,那麼他們刑獄司根本就不用混了!
他擡起眼,然後手中的杯盞“刷”的一下子飛了出去,“砰”的一聲砸到了當頭的一個人臉上!
殺!
他那肥胖的身子靈活的簡直不像是一個胖子,而是像一條蛇!
毒蛇!
他頓時竄上了房頂,然後拍了拍手,聲音猶如洪鐘一樣傳遍開來!
“殺!”
刑獄司從來不是光明正大,真正的嗜殺來自於各種奇淫巧計。
而且,刑獄司也遠遠不止五千人馬。
暗地裡的勢力枝葉相勾,又豈是一般人能夠相比的?
帶毒的刀劍舉起,不過爲甕中捉鱉罷了。
——
而在此之前,秦笙的快馬還急匆匆的城外往城內趕,城門就在眼前,他轉過頭對着林海道:“林將軍,四皇子說了,只要將重雲拿下,那麼林將軍依然是一字並肩王,依然是執掌二十萬鐵甲鐵騎的林將軍。”
林海點了點頭:“有四皇子這句話,微臣就心滿意足了。”
秦笙一笑,然後到了城門口,掏出令牌。
“打開城門!”
門口的守衛一見那令牌,然後急忙吩咐人將城門大開,“吱呀”一聲,厚重的城門被打開。
銀甲鐵騎浩浩蕩蕩的衝進了晉城。
整個晉城的百姓都淹沒在巨大的不安之中,緊緊的關上了門。
“咻——”的一聲,信號彈的光亮從皇宮的上方綻開!
“時間到了!快,趕往皇宮!”秦笙一聲斷喝。
林海卻沒有動。
秦笙奇怪的看向林海,問道:“怎麼了?林將軍?”
林海看向秦笙,突然問了一句:“秦世子喜歡晉國公府的謝三小姐?”
秦笙的臉不由得一紅:“林將軍說這些幹什麼。”
林海道:“在下在想,秦世子如此專情,等到咱們殿下哪天看不上謝三小姐了,在下就將謝三小姐綁到秦世子你的牀上如何?”
秦笙立馬肅容道:“不得對謝三小姐不敬!”
秦笙說完之後又突然感覺到了不對:“殿下?四皇子怎麼看上了謝三小姐,你……”
他猛地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林海搖搖頭:“要是沒有秦世子的令牌,我們可要花掉好一番功夫呢。”
秦笙臉色一變,急忙的想要提着馬往後一退,但是剛剛一動,“林海”卻突然伸手,然後一把劈暈了秦笙!
他將秦笙往旁邊的一個護衛手上一扔,道:“將秦世子帶下去,其他的人,一部分趕往刑獄司處支援,另外的人,跟隨我到皇宮!”
“是!”
——
此時的皇宮裡,所有的人都還看着重雲。
他在聽到夏侯天的“動手”兩個字後,卻還是紋絲不動。
夏侯天看着他這模樣,心裡害怕到了極點,冷笑道:“重雲!你跑不了了!”
而在這這個時候,密密麻麻的黑影突然從皇宮的各個角落裡涌出來,頃刻間就將長安宴上的所有人包圍。
幾千人馬將重雲圍困在這裡,手中的長槍在燈火中閃爍着冷光。
夏侯天彷彿有了一些底氣,他道:“重雲!這些年,你殺了多少大臣!你把持朝政多少年,不過是仗着父皇的寵信!現在,你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重雲突然轉頭,眼底妖嬈莫名:“她呢?”
夏侯天一陣不明:“她是誰?”
重雲轉向他,然後走了過去:“謝長妤在哪兒?”
夏侯天看着他走來,只覺得那種死亡的殺意瞬間傾蓋而來,讓人從靈魂開始顫抖和恐懼。
怎麼,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他急忙往後一退,大喝一聲:“殺!”
頓時,那些密密麻麻的侍衛發出一聲大喝:“殺!”
然後,他們抱着手中的刀槍撲了上來,即使面對的是重雲,他們也沒有後退的理由,況且,還有五千人作伴!
但是,他們還沒衝上去,重雲的玄色衣袍冷冷的一揮,然後,一把將往後退的夏侯天抓了過來。
“放下四皇子!”
在場的官員立馬怒吼出聲!
他們根本顧不得許多,武將已經撈起了袖子,然後將藏在凳子下的大刀一抽,然後猛地對着重雲攻了上來!
若是夏侯天也死了,夏侯林和夏侯宇這兩人根本無法撐起整個大燕,那麼,國將危矣!
重雲的袖子一拂,冷厲和死亡之氣迎面撲過去,那些大臣只覺得心口一痛,然後齊齊跌到在地!
重雲仍然看着夏侯天,問:“她呢?”
夏侯天怒道:“她?!她早就被我父皇一起拉入了火場,一起死了!死了!”
重雲的手一緊,突然冷冷的勾了勾嘴角:“那隻小狐狸怎麼可能就這麼死?嗯?”
他的手一拋,然後,夏侯天的身體就咕嚕嚕的一轉,然後被拋在地下。
在夏侯天倒地的剎那,那些侍衛突然狂奔了上來,然後,對着重雲殺來!
重雲反手一勾,“刷”的一聲,鮮血滾燙的噴了出來,他拿起一把長槍,然後,毫不在意眼前的死亡陷阱,直直的衝了進去。
他像是一把利刃瞬間衝進了巨大的洪流之中,那浩蕩的潮流都不得不爲他而風流,一瞬間只聽到慘呼聲,然後飛濺的鮮血熱辣辣的撒開。
所到之處,歸爲枯骨。
夏侯天,凌舟和那些官員都已經呆在了當場,那種殺戮,孤注一擲的決絕,簡直叫人心驚!
難道這麼多人還無法抵擋重雲一人?
這怎麼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浩浩蕩蕩的鐵騎再次衝來,所有人轉頭一看,只見是林海來了!
夏侯天高興的大喊:“林將軍!快!殺死重雲!”
林海站在那裡,一揮手,然後身後的那些兵馬迅速的將馬背上的弓箭拿了起來,然後,搭弓,引箭,蓄勢待發。
密密麻麻的箭矢閃着森涼的光。
夏侯天大喊:“林將軍!射重雲!”
林海道:“那麼你的那些手下怎麼辦?”
夏侯天喊道:“不過螻蟻而已,殺了重雲便是。”
“哦,原來不過螻蟻啊。”林海大聲的笑了起來,然後搭起了弓箭,指向重雲。
“殿下!我來幫你了!”
林海大喊一聲,然後突然間將弓箭轉向了夏侯天,手一鬆!
射!
“咻——”的一聲,夏侯天大怒:“林海你幹什麼?!”
他看着那箭矢飛來,心慌之下竟然就地一滾,才勉強的從那隻弓箭下存活下來。
林海的眼睛一眯,然後漠然下了命令。
“射!”
身後密密麻麻的箭矢瞬間一鬆,然後,瞬間向着外圍的那些御林軍射去!
御林軍中發出一聲聲慘嘶!
林海騎在馬上,總覺得混合在裡面的重雲有些不同,但是究竟有何不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翻身下馬,然後,解下馬上的長刀,道:“給我殺!”
他帶着兵馬浩浩蕩蕩的衝了進去。
一瞬間,兩股隊伍交匯,兵器之聲不絕於耳。
殺意攪合在整個晉城,血腥的屠戮無妄而生。
——
而在此刻,那些嘶吼和殺意對長妤而言卻彷彿什麼都不是,她的耳邊卻再也聽不清任何的聲響,只有那半顆照天珠在手心裡滾動。
滾燙的,是無法掩蓋的那樣一個字句。
——願我長妤,世世長安。
我長妤?
剛纔的被殺戮沖淡的痛苦再次洶涌的襲來,如果他從頭到尾都不曾在乎過這份師徒之情也就罷了,但是誰來告訴她,爲什麼這樣的看中她?卻又將她推上了死路?!
她呆呆的坐在那裡,死死的握着那顆珠子,心裡空空蕩蕩的難受之極。
長妤聽到了皇宮那邊傳來的廝殺聲,但是她的腦海裡根本什麼也不願去想。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她坐在那裡,這逼仄的宮牆擋住外面的風,然而血腥氣卻沿着每一寸地方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種巨大的荒涼之感向她襲來。
長妤的心底一顫,然後擡起了頭。
漫天黑夜裡,重雲裹着死亡的氣息向她走來,瞬間,那種巨大的殺意幾乎要淹沒一切。
他的身後,血如蓮花般綻放。
長妤迅速的站了起來,腦袋裡繃着一根緊緊的弦。
重雲看着她,卻彷彿沒有看着她,但是她分明的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種難以掩蓋的哀涼氣息。
他在哀傷些什麼?
長妤全身僵住,這樣的重雲,讓人害怕!
她幾乎忍不住要後退,但是卻仍然站在了當場,手裡的刀刃緊緊的握着。
長妤看着漸漸逼近的他,感受到那種想要將所有人都殺戮的冷漠之感。
還有,那張和雲曄一模一樣的容顏。
她只覺得呼吸都被扼住。
現在,她極其的不想看到這張臉!
但是如何能退,重雲的氣息就這樣將她包圍,她擡起頭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
重雲站在他面前。
這天是黑的,是夜是黑的,皇宮中的殺戮還在繼續,九重雲塔就在旁邊坍塌,那些散落的長明燈還有些微的火焰在跳躍。
她沒有拿到那東西!
長妤的心中一驚,重雲會不會殺她?!
重雲突然擡起手來,終於,她聽到了自己腦海中繃緊的絃斷掉的聲音,手中的刀刃毫不猶豫的刺了過去!
但是即使在這個情況下,她仍然避開了重雲致命處。
當她刺入的時候,她才猛地反應過來,然後“刷”的一下擡頭,驚愕的看向重雲。
完了!
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卻渾然不覺,他低頭,看向她,彷彿這天地萬物只有她一人。
所有的光芒都被阻擋在他垂落的發之外。
他擡起手,只是輕輕的將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這個瞬間,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長妤聽到自己心猛烈的跳起來的聲音。
突然之間,重雲的手突然拉住她的衣物,然後往兩邊一撕。
“嗤啦”一聲,她身上的衣服瞬間撕裂,夏日的冷風襲來,吹在她裸露的肌膚上,讓她微微的一縮。
但是她沒有動。
大概是重雲此刻的表情太過懾人,還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東西太過懾人,讓她不想動,不想驚擾了這份說不清楚的感覺。
重雲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然後,將手放了上去。
那裡一顆跳動的心臟。
長妤莫名的一陣顫抖,看着他腰間涌出來的鮮血,忍不住道:“快,血……”
但是身邊的人卻動都不動。
下一刻,他突然扣住她的腰,然後將她死死的納入了懷抱。
緊的,彷彿恨不得融爲一體。
長妤想要說話,想要掙開,但是當她感覺到重雲的手在微微顫抖的時候,她僵住了。
那樣的感覺,那樣的感覺,這世間,還有他顫抖的時候嗎?
然後,她聽到了他的話,像是從遙遠的亙古傳來,卻用盡了此生所有的力氣。
顫抖着,卻又無妄而蒼涼。
“長妤……”
------題外話------
本卷完,下一卷,度亡經~
下卷重點寫感情戲啦~然後,我的聶無雙要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