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子在黑暗中展開,衆人尚不能瞥見裡面景象,那被子已經再次包裹起來,然後落到男子的懷中,
被子裡的少女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雙眼緊閉,似乎已經暈了過去。
重雲低頭瞥了一眼。
真是一隻,小狐狸。
長妤在重雲開口說話的那一剎那,就按住了自己的氣海,然後裝暈了過去。如果她現在醒着,那麼唯一的途徑就是和眼前的這幾方人馬對上,那麼剩下的途徑就只有決裂,現在,她可不想蹚渾水。
衆人全部都呆在了當場,秦笙看着長妤露出的蒼白的臉,不由生出幾分擔心之意。
重雲的目光掠過秦笙,微微一停:“齊家的小子?”
若論年紀,秦笙比重雲倒還大了幾歲,但是重雲根本不像是一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應有的感覺,除了樣貌。
秦笙嘴巴看了一眼長妤,道:“不知十三皇子有何見教?”
重雲卻不再說話,只是擡眼看了一下所有人,周聽星瞬間反應過來,忍不住後退一步,然後低頭道:“殿下。”
重雲的脣角一勾:“宮裡面呆着,可舒坦?”
周聽星低頭道:“尚好。”
重雲低頭看了一眼長妤,手慢慢的撥過她的發,道:“若非本殿今夜剛好來此,本殿的未婚妻是否要被你們擺弄?”
周聽星臉色一變:“不敢。”
她可是真的料不到這重雲和謝長妤有干係,他們對着謝長妤固然是心懷鬼胎,難道這重雲也要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麼?可是這謝長妤能有什麼好值得他謀取的。若是爲了和謝鈞賀蘭府一樣的權勢家族,那麼幾年前他就可以翻覆朝堂了。
重雲冷冷的一笑:“不敢?”
他的手一揮,強大的氣勁瞬間橫飛出去,站在最後面的賀蘭逸的身子突然斜飛出去,然後“砰”的一聲,砸在了牆上。
賀蘭老夫人臉色大變,急忙想要衝上去,卻一把被周聽星拉住,然後周聽星道:“還望十三皇子恕罪,從此以後,我等再也不敢動您的人。”
重雲輕輕的一笑:“是麼?但願。”
他說着淡漠的轉身,然後消失在黑夜裡。
賀蘭老夫人這才急忙去查看賀蘭逸,幸好重雲並沒有用什麼力,否則現在賀蘭逸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聽星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賀蘭老夫人道。
周聽星看着重雲消失的身影,道:“賀蘭老夫人,如果你不想惹事,就暫時不要動手。若是今日那長妤真的是他看重的人,那麼現在,我們也不過一具屍體了。”
吳威站在那裡,狠狠的將自己的刀一扔:“不過一個男寵罷了!”
周聽星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只有秦笙悵然若失的站在那裡。
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長妤睜開眼,擠出一點笑意:“師傅,徒兒太重,麻煩您鬆鬆手。”
她都快僵死了!
重雲卻冷淡的低頭看了她一眼,突然間一個起落,然後開始飛奔。
等到他將長妤放下來的時候,長妤才發現他們竟然到了皇宮內。
兩人站在皇宮中的高閣之上,將這大燕皇宮囊括於眼底,地臺蓮花層層壘砌,飛閣流丹鱗次櫛比,而在他們的對面,九重雲塔層層上聳,長明燈燃燒不盡,周圍的碑林猶如叢林,這一共三百二十七個古碑,每一個都代表着帝王的隕落。
整個大燕有兩座九重雲塔,一座在太清神殿內,而另一座,就是在這皇宮之內。
這座九重雲塔不止起於大燕,在人們不知道的更長的時間裡就存在,在歷朝歷代的變化中,每代的帝王死之後,都會在九重雲塔前樹立一塊碑,以記述生平。
但是長妤知道,這不僅僅是生平,但是到底是什麼,當年的雲曄也沒有說過。
雲曄不說的事,她也從來不過問。
只是這皇宮內的九重雲塔,卻從來沒見雲曄去過,那時候她還小,誤闖了太清神殿,還記得他穿着一身雲袍緩緩從殿內走出的模樣,他的手拂過她的眉眼,甚至連手指上都粘在那數百年來不見煙塵的光。
“長妤,你,便叫長妤吧。”
隔了這麼多年,他依然記得那兩個字從他口中喊出的模樣,彷彿流年欺過的剎那拈起的一朵花。
於是便有了她的名字。
不是後來那赫赫有名的昭華,而是長妤。
無論重雲和雲曄的相貌如何的相像,但是眉宇間的東西完全不一樣,有着不知道多久時光洗禮的人,你從他的眼裡看不到山河,看不到星辰,甚至,連他自己也看不見。
那時候,她拜他爲師,每分每寸都是無比的尊崇,而不是對於重雲的敷衍和利用。對於重雲,她認爲他們彼此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他想從自己得到一些東西,而她,也可以借用他的勢。只是,重雲不知道不是真正的謝長妤,或者,他想要的東西,這輩子都要不到了。
迎面的風從碑林裡吹來,帶着陰森刺骨的寒意,長妤忍不住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她身子到底還是弱,即使這些日子重雲幫忙洗髓煉骨,雖然他是動手動腳的叫人恨不得斬斷了他的手,但是也不得不說她現在已經改變了許多。
她正在想着,突然間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拉,她頓時打了一個哆嗦,寒風迎面而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重雲一把拖進了懷裡,他明明冰涼的身體瞬間滾來熱度,那碧海月茶的香氣瞬間侵滿她的身體。
因爲重雲只穿了一件外袍,長妤被他連着袍子裹住,只貼着那結實赤着的身體,她的臉上頓時燒了一燒。
重雲的手搭上她的手腕,渡過來一絲氣息,譏諷道:“就你這身體,死了看不好玩了。”
長妤低下頭,明明想反駁,但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總覺得,當重雲進入這片地方之後,情緒有些異樣。
說不清楚是什麼,彷彿連身上那種屠戮死寂的氣息都淡了許多。
她正在想着怎麼說話,但是重雲卻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隻勳,然後,放到了嘴邊。
那第一次見到重雲時,他坐在九重雲塔上的壎聲再次響了起來。
瞬間,那種根本不屬於他所有的空曠寂寥滾滾襲來,整個天地彷彿瞬間靜止了。
長妤微微轉頭,就看見他近在眼前的臉,長長的睫羽蓋下來,他垂着的眼眸看不清楚任何的神色,唯有按在壎上的手指輕輕的動。
彷彿心神恍惚。
長妤也跟着恍惚了起。
重雲的聲音似乎在耳邊又似乎在遠處響起。
“你聽過這曲子麼?”
“沒……”
長妤恍惚的說出,但是卻在瞬間反映了過來,她的腦海裡跳出這隻曲子的音符來。
角調式,宮調式,羽調式……
這些音符慢慢的組合成一個譜子,然後從記憶裡挑選出來。
“師尊,您會吹這首曲子嗎?”
“不能。”
……
她沒聽過,但是,她看過!
只是,只是這重雲怎麼可能會吹這個曲子?!
她猛地擡眼,正對上重雲幽深的眼眸,他緩緩張口,十分確定的微笑道:“原來,乖徒兒你竟然知道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