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過,大燕正元年春,四月初三。
“左相,段家的人又攻上來了。”
“左相,秦將軍讓你撥三萬兵馬給他收拾月河以北的百里地。”
“左相,右相的女兒生了個大胖小子,要認你做乾爹。”
……
“乾爹他妹啊!”何足道忍不住罵出了口,“那老兒不知道這不純潔男女關係就是從亂攀關係上來的嗎?老子忙成這樣,還有心思搞這種?咱們那皇帝皇后一點也不管事,將這些事兒一股腦兒扔給我,你說,我辛苦嗎辛苦嗎?今早起來頭髮都多掉了兩根。”
旁邊的小兵立馬點頭道:“是是是,左相您辛苦了。左相您最辛苦,那邊林御史今晚請你去和玉樓春,您去不去?”
玉樓春,那可是窖藏五十年的佳釀啊,他伸了伸懶腰:“嗯,今晚我和林御史有事相商,自然是去一趟比較好。”
那小兵立馬點了點頭。
晚上的時候,何足道就轉到了林周開在周城的暫時居所。
因爲打仗,所以現在何足道被調到了前線來,他們的皇帝自從前些日子回來後,就昏迷不醒,皇后貼身照顧,前兩日在睜開眼。
不過,他總覺得現在的皇帝陛下怎麼看怎麼有點不一樣,雖然現在他一句話都來不及和重雲說過,但是遠遠一瞥,都讓他有點緊張。
這緊張個什麼勁兒,以前他殺那麼多人的時候他都沒怕,怎麼現在就怕了?
但是除此之外,他覺得,長妤對待雲曄的態度有點變化,但是究竟有什麼變化,他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男女間的事嘛,他可是一竅不通。
算了算了,想不通的事情想來幹什麼,那東西,害人不淺。
他甩了甩袖子,閉上了眼睛。
他們的事,和他有什麼關係,他什麼也不能改變。
——
日光一寸寸的朝後移走,一枝桃花橫斜出來,穿過開着的窗戶,點在一沓雪白宣紙上。
宣紙旁邊,長妤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陷入了睡眠中,她穿着春衫,一痕雪白的手臂從碧綠的衫子裡露出來,手中執着的扇子都快從手中掉了下去。
朱雀輕輕的跳着小腳,睜着眼睛看着她。
而後,它突然轉頭,滴溜溜的小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然後“咻”的一下竄到了桃花枝上。
花枝浮動了幾下,桃花瓣就落了下來,一片花瓣飄到少女的嘴角邊,粘上。
雲曄走過去,低頭看着她。
這些日子,她照顧自己,累壞了吧。
他輕輕的伸出手,但是還沒有摸到她,長妤像是有了感覺,然後頓時撐了起來,一臉懵懂的看着雲曄。
等看到眼前站着的雲曄的時候,不由“刷”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他,像是在課堂上睡覺被老師捉住了一般。
“師,您,嗯,什麼事?”她吶吶的開口。
雲曄也不過剛剛從牀上起來,披散着發,只披了件長衣,深衣鬆散,露出一截淺淺的鎖骨。
長妤目光都不敢斜視。
但是當雲曄對上她的時候,長妤頓時便心虛的移開了目光。
而云曄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看着窗外的一縷陽光射入,她粉嫩的臉將窗戶後面那一樹的桃花都壓下去,眼前的人眉目是鮮活的,每分每寸都讓他想要去描繪。
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嘴角,然後伸出手去,低着頭的長妤感到那如玉的手指落到自己的嘴角,頓時往後一退,等到站定後看清楚雲曄手指上的那片桃花瓣的時候,頓時心一跳,而後紅着臉低下頭。
她有些心虛的道:“我,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說完也不敢去看他,急急忙忙轉身,在出門的時候,還差點撞上門欄。
她也不敢去看身後那人的神色,拿着一把扇子落荒而逃。
長妤一個人沿着長廊走出,等到徹底遠離了雲曄的範圍的時候,她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後用扇子扇了幾下,將臉上的熱氣給扇退點。
在得知重雲就是雲曄之後,兩人一路奔波,求得是逃脫困境,回來後近兩個月內,雲曄因爲身體受損又陷入了沉睡,前天剛剛醒來。
但是長妤卻不知道拿什麼心態去對待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雲曄,但也是重雲,對重雲她可以肆意妄爲,想要親近,但是對雲曄,她是忐忑的,敬重的,在他面前多看他一下都覺得彆扭。
她就是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她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一聲。
以前她對重雲做的那些事,如果雲曄能忘記就好了,她曾經,還去勾引他?!而且,還和他……
有一種恨不得再去死一死的衝動。
長妤在外面轉了一圈,乾脆將何足道給拉了過來,然後擺了一盤棋,和他消磨時間。
她只恨不得這盤棋永遠不要下完纔好,昨天她便找藉口沒敢去雲曄那裡休息,今晚呢?今晚再不去,雲曄會怎樣想?爲什麼雲曄沒有心理負擔?
何足道看着長妤落下的棋子,提醒道:“皇后,您確定你要下那裡?”
長妤掃了棋盤一眼,道:“你管我下哪裡?”
何足道“嘿嘿”笑了一下,然後立馬落下一子,接着瞬間圍攻了長妤的一片棋子,而後,長妤的敗局已經顯露。
何足道心裡可是惦記着林周開的玉樓春美酒,但是哪裡料到長妤今天哪裡想不通,竟然讓他來陪下棋,但是這棋下的,簡直跟個瞎子一樣。
長妤看着何足道收拾了自己的棋子,棋盤上也只剩下寥寥的幾個,撐着頭道:“再來一盤。”
“再?再來?”何足道一時沒把控住表情。
長妤微笑道:“莫非左相大人不喜歡?”
何足道瞬間抖了抖,他可沒忘記長妤前次“選秀”折騰他的事,這女人着實可恨,和那重雲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弄人都不眨眼,笑得越文雅的時候心底裡又不知道又在想着怎麼折騰人。
於是他立馬搖了搖頭:“喜歡,喜歡,如何不喜歡?能和皇后您下棋,是下官的福氣。”
於是又開了幾盤,長妤盤盤皆輸,後來何足道試着輸了幾回,長妤也沒發現異樣,而後,看着那越來越黑的天色,還有那玉樓春,何足道只覺得如坐鍼氈。
而這個時候,長妤也終於發現了何足道的不對勁,道:“左相是有事嗎?”
何足道看了長妤一眼,一咬牙,道:“有。”
“什麼事?”長妤捏了捏手中的棋子。
何足道摸了摸鼻子,道:“下官和林御史約好要相談一下國事。”
“哦。”長妤點了點頭,看着何足道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就差等她說出“你去吧”三個字了,於是她笑了笑,接着道,“好,那麼,本宮和你一起去。”
何足道眉眼間的笑意還沒來得及勾起來,便瞬間挎了下去。
哎喲我的皇后哦,你一個小姑娘和我們兩個大老爺們混什麼混?!陛下發現了不抽死我們?!
但是雖然如此,他還是擠出了一個苦哈哈的笑意來:“皇后您真是體恤民情啊。”
體恤民情的長妤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僞裝成一個男子的裝束跟在了何足道後面。
何足道帶着長妤轉過幾個路口,然後來到林周開門口,還沒來得及上前,林周開已經立馬衝了上來,抓着何足道的手諂媚的笑道;“左相啊,玉樓春已經準備好了,快快快……哎,左相大人眼睛不舒服嗎?”
何足道恨不得將這林周開給碾死了再說,不停的使眼色竟然還敢說他眼睛有毛病?他奶奶的,你們全家纔有毛病。他咬着牙笑道:“林御史,還不快來拜見皇后娘娘?”
林御史一呆:皇后娘娘……
而後纔將目光轉向何足道旁邊,看清楚籠在斗篷下的長妤,頓時默默倒吸一口氣,正想開口詢問,何足道便道:“皇后娘娘是來聽我們相談國事的。”
林御史都快哭了,他竟然將皇后的大駕都驚動了,簡直是找死啊。
於是,他決然的擺出一份受寵若驚的臉來:“您請。”
最後,明明約好的喝酒賞花的事情,就變成了兩個人在那裡一本正經的談國事,而長妤一個人籠着披風在那邊發呆。
不正常啊不正常。
兩個人相對看了一眼,皇后精明的跟個鬼似的,竟然還有發呆的時候?!
兩個人口乾舌燥的說了大半個時辰,何足道才道:“那個,皇后娘娘,您看,今天天色已經這麼黑了,您要不要回去,免得陛下擔心啊?”
長妤頓時反應過來,道:“你們繼續說。”
何足道和林周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有情況!兩口子吵架了?吵架了,皇后在這裡,皇帝不弄死他們?
但是,他們該怎麼辦?
大眼瞪小眼。
繼續說唄!
但是兩個人又口乾舌燥的說了小半個時辰,長妤還是一動不動。
林周開對着何足道使了個眼色,何足道哭喪着臉,然後轉頭再次對着長妤道:“皇后娘娘,咱們的國事討論完了,您,您看,天黑了。”
長妤這才擡起頭,揉了揉眉頭:“什麼時辰了。”
何足道道:“馬上就要戌時了。”
長妤這才站起來,但是還沒反應過來,門外卻傳來腳步聲,卻是一個年紀小小的少年,長妤知道,這是伺候雲曄的。
他用錦帕託着一疊襯狐毛披風,道:“娘娘,這是陛下送來的,讓您小心,彆着涼了。”
長妤愣了愣,然後接過披風,道:“好。”
她心底昏昏沉沉的想不清楚,看着天色,卻已經知道不得不離開了,她抱着披風,道:“何足道,走吧。”
何足道如蒙大赦。
長妤一個人又在外面轉了轉,然後這纔回去,何足道看着她的背影,想破腦袋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陛下也沒打算移情別戀啊,這是怎麼了?
長妤回去,剛剛入了院子,便有丫頭迎了上來,將小暖爐給備好,然後道:“皇后娘娘,熱水已經備好了。”
長妤心下卻是忐忑,去沐浴了出來,想了想,對着旁邊的侍女問道:“陛下休息了嗎?”
那個丫頭搖了搖頭:“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馬上去看看。”
長妤立馬阻止了她:“不用了,西廂那邊有空着的房間嗎?”
那個丫頭點了點頭:“有啊,陛下剛纔吩咐了將所有的屋子都打掃整理了。”
長妤頓時更是如坐鍼氈,她想了想,然後終於擡腳往雲曄的院子裡走去,但是當她隔得遠遠的看着雲曄的修長的影子落到紗窗上的時候,卻再也邁不開腳步。
哎,他是雲曄,是雲曄,是雲曄……
叫她如何能和他躺在一張牀上?
長妤最終紅着臉轉過了身子,然後自己在西廂找個房間睡下了。
再給她一點時間,一點點時間就好了。
但是,這道坎叫她如何邁過去?
------題外話------
論師生戀的心裡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