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盤地吹來,呼啦啦的,往上一竄,火把燃起一束大大的火光,然後又熄滅了下去。
帳子被微微的吹起來,外面的一線天光透入,夏侯敏正好看見長妤的一笑。
他微微一滯。
有一分是因爲那容色,而另外九分,卻是一位眼底的從容鎮定。
他突然感覺到了不好!
帳子一拂即落下。
尖銳突然刺入,從他的後背蔓延入他的胸口。
“你……”夏侯敏顫抖的着,長妤已經一腳將她踢開,翻身一把鎖住他的脖子,“九皇子,你簡直,太自大了。”
她說着毫不猶豫,劈手一掌劈了過去,夏侯敏頓時沒了聲響,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
在看到夏侯敏出手時,長妤肯定他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但是在對打幾招之後,長妤發現自己體內竟然有源源不斷的氣力送來。於是,她豁然明白,重雲在落下懸崖的那一瞬,不只是在讓她感覺他所感受到的東西,而是早就料到了這種狀況?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想着怎麼從這裡出去。
長妤輕輕的挑開簾子,看見林海從遠處的帳子裡出來,他的目光還往這裡看了一眼,沒有發現異樣,然後又轉開了自己的目光。
因爲照顧重雲,所以這處帳篷隔得遠而且周圍也沒有搭建其他的帳篷,長妤現在要出去目標也很大。
林海就在原地站着,過了片刻之後,終於邁步往遠處走去。
長妤隱隱約約的猜到這個人要幹什麼,看來是夏侯敏在這裡先處理她和重雲,林海去殺人滅口。
她回頭看了看躺在牀上的那個黑影一眼,重雲現在依然了無聲息。
長妤乾脆的扒下夏侯敏的衣服,勉強套在自己的身上,雖然長了一點,但是也勉強。
她挑開簾子,然後走了出去。
月亮在天邊掛着,又大又亮,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唯有晚風肆掠,旁邊的帳篷外偶爾有侍衛在巡邏,更多的將士都已經卸下了盔甲,進入帳篷安睡。
長妤慢慢的沿着林海離開的方向走去。
篝火升起來,林海帶着數百人出現,他們正要騎馬,看起來不知道要去往什麼地方。
到底是等他們離去然後帶着重雲逃跑,還是策反這五百個人,然後帶着一起逃?
她微微一思考,就看到林海帶着他們騎上了馬,現在林海肯定是帶着他們秘密的離開,然後找個地方殺死他們,但是這件事要做得秘密,那麼就一定不會有大規模得人馬出動。
長妤的目光落到那些人馬上掛着的水袋。
裡面肯定有問題。
她略略的思索,看着林海正準備離開,當即下了決定,一把撈起旁邊的火把,然後往帳篷上一扔!
這些帳篷都相隔不遠,被風這麼一吹,立馬熊熊的燃燒起來,不過片刻時間,就連成了一片火海!
林海騎在馬上,目光一掃,看到這個情況,也顧不得許多,立馬騎着馬奔過來,將士屁滾尿流的從裡面飛奔出來,旁邊已經有人在着手吩咐滅火。
長妤趁着他們不注意,然後飛奔到四處,將插在火柱上的拿下來,然後甩到帳篷裡,於是,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火濃烈的燃燒起來。
一瞬間摧枯拉朽,瞬間在整個平野裡燒起來。
林海剛開始還以爲是失誤,但是現在,他立馬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但是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個小姑娘身上去,那麼點大的小姑娘,左右不過是用一隻手就能捏死的力氣。
站在他旁邊的副將道:“將軍,會不會是北夷的人馬?”
林海立馬眉頭一皺:“快,傳令下去,馬上救火,然後,集合!”
“是!”
長妤看着人馬像游龍一樣在四處走動,然後悄悄的躍上一匹馬,然後騎馬到了那五百將士面前。
站得遠,林海只看到一個穿着銀甲的將士往自己那五百個人那面奔跑過去,於是轉了頭,慢慢的走向自己營帳的中心。
長妤奔過去,攔住正要將火場裡面敢的人。
“各位請等一等。”長妤立馬喊住他們。
那些人立馬停住了腳步:“你還不去救火幹什麼?”
長妤看向那個人,然後側了側自己的身子,將自己的一張臉露了出來,那張臉在月光下看起來,無論如何也不像是一個男人的眼,而幫過長妤的一個小將已經認出了她:“是你?!”
長妤看着他:“是我,我來是有事想和諸位說。”
那個小將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長妤臉上露出焦急之色:“小女是有事想和諸位說。小女知道諸位都是忠心耿耿的,對林將軍忠心,對銀甲鐵騎忠心,更重要的,是大燕忠心。小女身爲大燕人,也實在不願意因爲林大人的一己私慾而讓大家遭受如此大難。”
聽到長妤最後一句話,那個小將立馬道:“你說什麼?”
長妤看着他,一雙眼睛燦然發光:“或許說出來大家不相信,而是小女聽到林將軍說話,想要殺死諸位。”
其他人聽了都忍不住冷笑起來。
“胡說!將軍對我們如何?如何想要殺死我們?”
“你看將軍是想殺死我們的樣子嗎?你這個人亂造謠言,將她抓起來,然後扔到將軍面前!”
“……”
那個小將看着長妤的眼睛,卻實在說不出這樣的話,長妤的眼睛燦然生輝,眼底帶着無法掩飾的真誠。
長妤等到那些人住口之後,然後才道:“林將軍是不是說發現了北夷人的痕跡,然後想要去帶諸位去探察敵情?”
那個小將疑問:“你是如何知道?”
林海悄悄的對他們說是機密,爲了避免這裡有奸細,所以只派了他們前行。
長妤道:“因爲,我聽到的。林將軍說以這個爲誘餌,將大家引到人煙稀少的地方,給諸位佩戴的水袋裡面裝有毒藥,只要待會兒他說停下來休息,那麼諸位喝水的時候就會中毒身亡。如果不信,大家可以看看。”
這些當然不是長妤親耳聽到的,但是這個時候顯然說自己是聽到的更能讓他們心存疑惑。
她說着騎馬靠近,然後一把拿下那水袋,然後從自己的懷裡掏出銀簪子,道:“我相信諸位都知道只要有毒,那麼這簪子就會變色。你們且看看。”
長妤說着拿起銀簪子一戳,那水袋立馬破了一個大洞,然後嘩啦啦流出水來,那根銀簪子不過一進一出的功夫,再次拿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黑色。
長妤道:“諸位看清楚了。大家難道就不想想,這個平原四處都是水,雖然沒有像那條大河一樣奔騰的河流,但是小河總是有的。你們平時巡查的時候難道要專門的佩戴水嗎?”
那些人都呆在了當場,其中的一人立馬吼道:“不可能!一定是你這個女人做了什麼?”
長妤逼過去,冷笑道:“做了什麼?現在我不過一個人,如果你們想把我綁到林將軍面前也沒有任何的辦法。s173言情小說吧但是我既然都一個人了,我爲什麼要騙你們呢?對我有什麼好處?小女只是想到今天下午大家來幫忙,而且諸位都是大燕的棟樑,爲了大燕出生入死,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是個大燕的人就不會允許。”
其中的一個人騎馬走了上來:“那麼你說,林將軍爲什麼要害我們?”
長妤道:“我想說的是,昨晚救起來的人是誰大家都知道。是當朝的十三皇子,林將軍想要殺死他,又不想任何人知道,所以想要殺了你們滅口。你們看,一個當朝皇子受傷在這裡,但是林將軍可曾上報?要知道大燕皇帝就在蒼山的對面,但是林將軍哪裡有動靜。這正常嗎?更重要的是,除了你們,其他的將士知道他在這裡嗎?是啊,從一開始林將軍就準備封鎖消息,你們,只不過是他的犧牲品罷了。”
有些人已經怒了:“我們跟着他,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如果他不想讓我們說,我們自然是不會說的,他竟然不相信我們?”
最大的傷害不是要殺了他們,而是跟隨林海出生入死了那麼久,竟然罔顧他們的追隨之心,就要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這對於他們,無異於最大的凌遲!
長妤繼續道:“小女別無他想,只是想請諸位先離開。現在,不管你們站不站在他對面,林將軍恐怕都不會讓你們活命。”
那些人全部沉默了下來,長妤回頭看了那火海一眼,道:“諸位,請快快思考,你們的時間不多了。當然,如果你們是這樣的誓死追隨林將軍,那麼就當小女什麼都沒說。”
她說着騎着馬就想離開。
那些人看着她想要轉開的身影,頓了頓,喊道:“姑娘留步。”
長妤回頭:“如何?”
其中一個人道:“現在情況已經是這樣,不知道姑娘有什麼好辦法,按照姑娘所說,林將軍現在也準備殺十三皇子,你們也危險吧。”
長妤的脣角微勾,轉過頭:“自然,其實諸位明白,現在諸位的性命和十三皇子是連在一起的了。想要活下去,只有十三皇子活下去,那麼諸位也才能活下去。”
其中的一個大約三十的人站了出來,他是跟在林海身邊最久的人,也在這些人威望最高的人,他看着長妤,問:“不知道姑娘有什麼好辦法?”
要知道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根本不會有絲毫的優勢,五百人和二十萬大軍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長妤道:“諸位不必擔心,我們最大的優勢在於林海想要悄無聲息的殺死我們。那麼,我們就利用這些優勢。現在火勢這麼大,軍營裡儲備的水顯然不夠,待會兒大家就裝作不知道,騎馬到林海面前,以去取水之名到大河那邊,然後咱們在趁這個機會往下游,趕到商城,纔有一線生機。而在諸位騎馬趕去的時候,我會悄悄的將十三皇子的屍體運出來。”
那些人面面相覷,然後點了點頭。
長妤於是點了點頭,然後騎馬飛快的往回趕。
她下馬,看見一個提着水飛快的往火勢處跑的人,她的目光看向他瘦高的身子,於是上前,道:“將水給我!有位兄弟身上着火了!”
那個士兵立馬遞過水來。
長妤伸手接過,但是在接過水的剎那,一把順勢將他按在地上,將他劈暈。
她擡頭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人羣都在往那邊跑,於是她將那士兵拖到旁邊隱藏好,然後扒下他的衣服進入自己的帳篷。
她給重雲套上,將他拖了出來,往那邊走去。
馬上就要到馬旁邊,她正準備將重雲給扔到馬上,但是卻聽到一個聲音。
“你們竟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
長妤立馬停下了腳步,然後讓重雲軟綿綿的倒在她身上。
林海從旁邊轉了出來,一眼就看見長妤,問道:“你怎麼在這裡?還不快去集合?”
在當初重雲派來的易容師給吳蓮易容並且教她怎樣改變自己聲道的時候也瞭解了一點,於是,她的聲音微微一錯,低頭道:“這位兄弟被在火中被嗆暈了,我帶着他去找點水。”
林海皺着眉頭擺了擺手:“走吧。”
說着立馬和手下一同轉向另外一邊。
長妤輕輕的鬆了一口氣,然後拖着重雲,一把將他給扔到了馬上,像是載貨物一樣將他扔到了上面。
當然,如果重雲醒着的話,一定不能容忍的,不能容忍長妤給他穿上這麼寒酸的衣服,也不能容忍長妤對他的這麼“不尊重”。
當然,十三皇子本人是從來沒有尊重人的想法,只要他想要,不管什麼人擋在前面,也不管你是否願意,都要將那些東西奪到手裡,不管用任何的方式,任何的代價。
長妤剛剛將重雲仍上馬,自己騎上去,然後那些將士就圍了過來,然後掩蓋住他們的蹤跡。
他們的手裡都提着水桶,看起來確實是去打水的樣子。
數百人相對一點頭,然後騎着馬迅速的往大河飛奔過去!
一路上都有零星去打水的人,但是也不如他們的隊伍數量龐大。
馬蹄聲開始濺開。
長妤心中也捏着一把汗,如果真的暴露了,那麼結果可就一點都不好玩了。
但是偏偏,林海那邊卻發現了異樣。
“你去看看那個帳篷,問一問夏明事情辦好了沒有,出了一點狀況,讓他來看看。”林海看着重雲的帳篷,說了句。
這邊火都燒成這個樣子,夏侯敏也不知道在幹什麼,連面也不露一個。不過一個女人罷了,需要費那麼大的勁嗎?
聽了林海的吩咐,旁邊的小將立馬去查看,林海的目光四處一看,就看到了幾百人組成的打水隊伍,他總覺得有些異樣,但是又說不出來是爲什麼,說句實話,這些人跟了他很久,其中有十幾個都是心腹,其他的都是銀甲鐵騎中的佼佼者,要將他們殺了他還是真的很捨不得。現在因爲這火可以暫時的放過他們,雖然他知道救下火之後那些人肯定也是難逃一死,但是能拖得久一點,讓他們多活一刻也是一刻。1
他正在這樣想着,卻不料重雲那邊的帳子突然被掀開,然後那個跑過去的士兵大喊道:“將軍!不好了!”
林海的臉色一變,立馬跟了上去。
旁邊的人立馬將帳子掀開,黑漆漆的一片,但是卻也掩蓋不了的血腥味。
“拿火把來!”他怒吼道。
立馬有人遞來了火把,林海拿起火把,看着地下一灘灘的血跡,當即就感覺到了不好,然後,他又飛快的往牀上一看,但是哪裡還有重雲的身影!
“他們人呢?!”林海一把拎起旁邊的士兵。
“將,將軍,小的,小的不知道。”那個士兵因爲他猙獰的臉色而顫抖着。
林海一把將他扔開,然後飛快的往裡面看去,他立馬就看到了牀後,他上前,一把看去,幾乎一軟!
“敏兒!”他急忙將夏侯敏提了起來,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樣子,還有滿身的血跡,頓時覺得自己快暈過去,這可是林家所有的賭注,他死了林家以後又怎麼生存下去?!
他轉身,一邊抱着夏侯敏的身體往外奔,一邊道:“叫軍醫!將最好的軍醫叫來!”
“是。”旁邊的小將立馬奔出去。
林海抱着夏侯敏回到主帳,那邊軍醫已經被提了過來,林海道:“救活他,他若死了,你們也別想活!”
“是是是!”
林海說着掀開簾子走出去!
該死的!難道重雲醒過來了?!
剛纔的那些火一定是他們放的!
他下令:“將那個女人給我找出來!找出來!”
士兵都微微驚訝,下午林海因爲是重雲到來,所以故意掩蓋了消息,所以並沒有人知道,但是現在這樣一說,大家都很驚訝,軍營裡哪裡來的女人?
林海的目光一瞥,就看到那五百人馬,隔得遠雖然看不到,但是那些人根本沒有像是在打水的樣子,準確的說,是沿着商城的方向狂奔!
他們,這是在逃!
該死!
林海今晚上都不知道罵了好多句,他乾脆翻身上馬,怒道:“給我帶三千兵馬,那五百個人是叛變的奸細!給我追上去!殺死他們!”
這樣一說,將士再次大驚,但是看着他們疾奔的方向,確實是不妥的。
林海也不管剩下的火海了,帶着五千人馬,然後迅速的往那邊追去!
五千銀甲鐵騎像是一道洪流一樣捲了過去。
以五千人對五百人,簡直是一件太過輕鬆的事情。
長妤剛剛隨着他們奔跑不久,回頭就感到了一道黑影如利箭一般的直追了過來。
發現了。
長妤心底立馬知道了。
“姑娘,怎麼辦?林海已經追上來了,那些都是銀甲鐵騎中最有名的騎兵,用的馬都是汗血寶馬,過不了半個時辰,他們就會追上我們的。”
長妤問道:“半個時辰我們離商城還有多遠?”
那些將士道:“騎馬的話,恐怕還要一夜。”
長妤本想趕往商城再說,畢竟那裡人多,說不定還有重雲的人馬,但是現在看來這是一個大難題,怎樣阻止他們現在是一個大難題。
長妤擡起頭來,看着天邊的一輪月,已經是十三,距離十五也不過是一天的時間,圓月像是被人舔了一下的,只缺了小小的一個口子。
長妤低頭看着重雲,忍不住心裡暗罵,平日裡不是嘚瑟的很嗎,怎麼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就這個樣子?還以爲多厲害!
長妤抓着他的頭髮,想了想,最後放開。
夜色是蒼茫的,然而更蒼茫的是這原野,風迎面吹來,又濃又烈。
長妤突然眼睛一眯。
“誰有火?”
旁邊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她拿火來幹什麼。
後面的那個小將騎馬上來,從懷中掏出火摺子:“我這裡有。”
長妤點了點頭,然後道:“待會兒我們分散成五隊逃跑,分別逃亡不同的方向,你們中有火摺子的自動分開,然後一邊走一邊點燃身後的草野,分散的越廣越好,這樣火勢覆蓋的面積越大,阻擋他們的時間就越長。今天吹得是西北風,大家儘量往西北方向行,到了最後在商城匯合。”
那些人頓時眼底放光,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方式。
長妤率先騎馬而出,五百人立馬分成五隊,然後四處逃去。
“林將軍,他們分開了!”那些疾奔的小將喊道。
林海冷笑道:“想跑?我們也分成五隊,分開追捕!”
“是!”
但是,他們瞬間就發現了不對。
只見一邊走,那邊竟然還有人在炫馬技!
那些人不時的從飛奔的馬上彎下身來,然後伸手在草野上一過。
但是等他們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哪裡是在炫馬技,根本就是在點火!
連續幾日的烈日,這草野上的草都十分的乾燥,於是一點就着,而且,此夜風也是順向,於是片刻之間,一片火海就縱橫開來!
林海眼神狠狠的一壓:“不管了!衝上去!”
那些將士相對一看,然後點了點頭。
長妤的本意其實也只是爲了讓他們減速,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因爲這草太淺,只要一燒,後面的就沒有了,但是那些馬踩在灼熱的灰燼下,速度總會減慢的。
五隊人馬分開的遠了,長妤俯下身,讓自己跑得更快。
時間一點點得過去,五隊人馬都分散開到彼此看不到的距離了,而很顯然林海那邊也分散開來,他們的馬越過一片火牆,然後踩在了灰燼上面,果然速度就減緩起來,有些馬甚至開始往後退。
但是畢竟是汗血寶馬,它們的馬蹄在適應了那種熱度之後,慢慢的就跟了上來,到了最後,那些灰燼也冷了,它們又開始縱橫奔馳。
然而這個時候,長妤已經甩下了林海等人有些距離了。
但是,陡然出現的一隊人馬讓長妤的臉色也不由得微微一變。
眼前竟然還有百來個銀甲鐵騎。
這些地方本來就是銀甲鐵騎的管轄區域,所有有他們也無所謂。
長妤等人都不得不停了下來,對面的銀甲鐵騎中的首領道:“你們是哪個隊伍的?怎麼在這裡?”
長妤向旁邊的小將一看,那個小將上前一步,道:“我是林將軍手下親衛陳威。林將軍要我們來看看。”
他說着從自己馬下解下水袋,道:“哥們渴了嗎?這比河裡的水乾淨。”
長妤心中暗道這小將士倒是有些機靈。
那個銀甲鐵騎笑笑,然後擺了擺手:“一樣的喝水,哪裡來的乾淨不乾淨。”
他說着看向長妤:“你馬上的是什麼人?”
長妤頭頂的頭盔頗大,半張臉被蓋住,隔得遠了點也看不出什麼,但是放在馬上的人實在有些打眼。
場上的氣氛頓時有點怪。
長妤開口,卻是完完全全的男子口音:“這是一不小心掉下馬的兄弟,受了傷暈過去,我帶着他。”
衆人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那個銀甲鐵騎道:“哦,原來是這樣!你的兄弟傷了哪裡?”
“腿和頭。”長妤道,“不過不礙事。”
那個銀甲鐵騎笑道:“我這裡有傷藥,很是有用,平時都沒捨得用。將這位兄弟放下來,我看看。”
長妤道:“不用。”
那個人騎着馬走了上來,長妤想退又不能退,那個人一擡眼,看到長妤的那張臉,頓時臉色一變:“你是女人!你到底是什麼人!”
於此同時,後面的林海也追了上來。
一個白旗子遠遠的展開。
“白旗!這是叛徒!”身後的人大吼。
長妤一出手,一把匕首頓時殺盡了那個銀甲鐵騎的心口!
“殺!”
利落的一喊,於是雙方頓時交織在一起,雙方都拼打起來,但是,在雙方交斗的時候,林海的隊伍已經趕了上來。
陳威立馬道:“姑娘,你帶着十三皇子先走!”
長妤看着那張還有稚氣的臉,道:“多謝。但是,我不能走。”
她現在離開,身後的那些人固然免不了一死,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被滅了,自己一人也難逃一死。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麼,也就免不了拼一回了!
長妤跳下馬,然後看着重雲,毫不客氣的將他從馬上甩了出去!
“啪”的一聲,重雲的身體摔在草地上,也不知道磕在了哪裡,但是也遠離了戰團,誰都不會去注意一個像死人的人的。
長妤從馬上拿起長劍,然後衝了進去。
旁邊的陳威立馬縱馬過來,喊了聲:“姑娘小心。”
他出手,一把擋住迎面而來的大刀。
他臉上已經濺起了血,一雙眼睛還是明亮,他轉頭着急的對着長妤道:“姑娘,你快走吧!我大概是支撐不了多久了,你是貴人的兒女,比我們的命好,你快走吧。”
長妤拉着繮繩的手微微一緊,曾經的她命自然是好的,身邊也有無數人保護着她,她記得小時候自己學騎馬的時候,那些侍衛也是跪在地下,然後以自己的身體來當她的腳踏。
是的,那時候她以爲自己的命本來就比別人更高一等。
但是現在,她看着這個不過十四五歲少年的臉,卻知道,他們的命,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年紀這麼小,還有着一片赤誠,可以毫無顧忌的保護別人,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沒有身在爾虞我詐中,他只有那樣的一身力氣。或許他家中還有等他的老母親,還有曾經的青梅,但是又能如何呢?到了這樣的時候,他也只是簡簡單單的說“我大概支撐不了多久了”,沒有絲毫的悲傷,沒有絲毫的後退,眼神依然明亮。
這讓長妤有些動容。
她突然對着他微微一笑,手中的刀劍豁然而出。
她爲那少年擋住了射來的凌厲殺招。
終於,他們將那百來人全部殺死了,但是,他們這邊也是損失慘重,爲了在最短的時間裡殺死這些人,他們甚至死了一百多個人,而且,剩下的人還大多身負重傷。
林海已經趕到。
他站在對面,拿着一雙眼睛細細的看着長妤:“真是想不到,竟然小看了你!”
長妤微笑:“林將軍謬讚了。”
林海冷笑道:“傷了夏侯敏,還策反了我五百人馬,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容你活着,恐怕以後大燕都要被你害了!”
長妤微微一笑,卻不說話。
林海也懶得跟她廢話,而是直接將手一招,道:“不必和他們多廢話,將弓箭拿出來,將這個女人和這些叛徒全部射殺!”
他的話音一落,身後那近一千人立馬整齊劃一的拿起了弓箭,然後,拿出箭矢,拉開了弓弦。
密密麻麻的箭矢。
長妤冷靜的看着林海,道:“林將軍,你不過是夏侯敏的叔父,何苦要爲他而斷送家族的前途?”
林海冷冷的看着她。
長妤微笑道:“林將軍這樣賭也太不值得了。你也不看看夏侯敏是什麼樣的人。正華帝並非昏君,非但不是昏君,他能一眼看穿很多人的本來面目,所以,他纔會暫時封夏侯晉爲太子,因爲夏侯晉不論如何,是所有皇子中最爲穩重的一位。正華帝雖然搶過了很多邊塞土地,但是也窮兵黷武,所以他知道,接下來的繼承者必須能讓國家休養生息,他不需要鋒芒畢露。但是你看看夏侯敏,他行事狠毒,在這方面和他的父皇十分的相似。你認爲正華帝會真的放心將天下給他?”
林海的目光漸深。
長妤繼續道:“而且,林將軍一定聽過一句話,叫做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就算夏侯敏能拿下皇權,但是林將軍現在已經是一字平肩王,難道還能更上一步?難道他會放心讓你帶兵?又怎會讓林家坐大,只會架空你。”
林海沉默了下去,但是瞬間,他的目光瞟過地下的重雲,發出狠光:“殺!”
相比於未來,重雲卻纔是他們真正的心頭大患!
長妤的嘴角一勾,既然已經是這樣的結局了,還能怎麼樣?
那個陳威突然擋在了她的面前。
長妤微微一愣,還來不及說話,只見對面的箭矢已經縱橫射來!
月亮之下,寒鐵冷光。
但是再寒也寒不過一隻手。
不知從哪裡伸出來一梭如冷玉的手,就這樣,將馬上的陳威一拎,兩指嫌棄的一勾,帶着譏誚的笑:“你算什麼東西,也敢擋在前面?”
月光之下,那件將士的鐵衣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兒,只有一身寬廣的玄衣在風中展開,像是盛開在夜晚的黑色優曇婆羅。
那光使衣也生光。
那夜使衣也成夜。
但是重雲拿起了劍,悠然盪開。
遠山如眉,但是卻美不過那一蕩的弧度;明月太皎,但是卻皎不過這一蕩的光芒;西風太廣,但是卻廣不過這一劍的氣勢。
這是一把從月中撈出的劍。
本來是曼妙之姿,宛如仙人之舞,但是誰都不會這是神仙降世,那人的手指抹開劍光,漠然的一回頭,臉上的紅絲滿布,本來是一張令人害怕的臉,但是當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渾然一體。
於是這仙也成了魔。
張狂肆掠魅惑無邊。
誰爲誰以血作畫?棄了那浮屠前的一張臉,踏下步步蓮臺,永墮地獄?
那些箭在這一劍之力下頓時黯淡無光。
紛紛墜落。
重雲的劍撥開那箭矢之網,然後,挑起了林海的身體,看着他絕望睜大的眼睛,輕輕的一揮。
林海的屍體伴隨着鮮血滑過半空,一個小小的東西落了下來,正好落在重雲的劍尖上。
微微一點重量,卻是帥印。
二十萬銀甲鐵騎的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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