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粉飄蕩在草原上,一隻蒼鷹俯衝而下,然後落到一個男人的鐵臂上。
那男人虎背熊腰,有些鮮明的北夷人的特點,一雙眼睛湛藍,有種王者的逼壓之態。
男人從蒼鷹的腿上取下被捆綁好的信函,然後打開,掃了一眼,道:“人已經到了北海了。”
“您看要不要出手?”跟在男人後面的青年恭敬的低着頭,對着那人說道。
那男人擡起眼,道:“現在是莫丹的人求到我們面前,我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現在聶無雙又不是針對我們,我們何苦淌進這渾水?不需要我們自己動手,讓莫丹人自己去。”
他說着又轉頭看着旁邊的青年:“兀朮,你暗中派人去看看,如果莫丹人失手了,就立馬出去殺了那些人。就說是無法控制的莫丹百姓。畢竟,聶無雙逼得莫丹王和親王都自殺殉城了,還不讓人衝動衝動嗎?”
兀朮低下了頭,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鷹隼一樣的眯起來,於是問道:“大王現在在想什麼?”
眼前的此人,正是現在的北夷王者,拓跋弘。
拓跋弘揹負着雙手,看着遙遠的天邊,道:“我在想,我何時讓重雲將嘴巴里的那塊肥肉給吐出來。”
大燕和北夷的戰爭,最終還是以大燕的完勝而告終,不得不割地百里,每年向大燕進貢。
兀朮道:“那大燕現在就看着那十三皇子厲害而已。聽說以前是男寵,也不知道如何能這麼厲害的。”
拓跋弘道:“只是可惜,兩軍對陣也不見那人出來一趟,否則我倒要看看,那個人是有多麼的厲害。而且,男寵麼,想來容貌應該不差,不知道比我那三弟如何?”
兀朮低着頭,道:“傳說乃是國色。不過,傳說這東西,就跟狗屎一樣不值錢。但是,聽說最近那十三皇子對一個女人很看重,現在這女人失憶了,他正在到處找大夫。”
拓跋弘嘴角勾起輕視的笑意:“看起來也不過如此,不值得忌憚。只是,北夷現在也是四分五裂,如果有朝一日將七個部落完全的收攏,那麼,以我北夷的實力,又怎會懼怕任何人?”
兀朮道:“您說的是。”
——
而在數百里之外,一身男裝的長妤正從船板上下來,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從聶家村出來之後,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落在自己的身上,無時無刻不籠罩着自己。
“怎麼了?”聶無雙走到她身邊。
長妤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
長妤翻身上馬,然後轉頭對着聶無雙道:“我先走了。”
聶無雙微微一愣:“你要走?走哪兒去?怎麼這麼突然?不是一同去莫丹的嗎?”
長妤搖了搖頭:“我不去莫丹。如果聶公子不介意,可以去莫丹的時候爲那位巡城的親王以及他的夫人上一炷香。”
聶無雙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然而長妤卻已經一甩馬鞭子,他當即想也沒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長妤的手頓在半空。
跟在聶無雙身後的侍衛頓了頓,看着自家一向行止有禮的公子竟然如此“動手”,都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
長妤不解的詢問:“聶公子還有什麼事?”
聶無雙的手微微一緊,然後又鬆了下來,他遲疑了一會兒,方纔對着長妤鬆開了自己的手。
“不如,等此次莫丹之會後,你再考慮離開,可不可以?”他一雙眼睛輕輕的看着長妤。
聶無雙的語氣中不自覺的帶了些微的期盼之意。
長妤的嘴巴張了張:“早晚都要走的。”
這就是她心中所想,反正都要離開,多呆一段時間,少呆一段時間又有什麼關係?
聶無雙道:“你體內的雙生蠱……”
長妤道:“反正現在與我沒什麼影響。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聶無雙看着她,這個少女果然對他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啊。
他心裡終於有了挫敗的感覺,然後放開了自己的手:“多謝你那些日子的照顧,不知道,我們何時能再見面?”
長妤道:“我也只是去找我們的朋友。聶公子這般的人,當朋友也是不錯。如果有機會,我肯定會再來拜訪你的。”
聶無雙放開了她的手,最後微微一笑:“那麼,有緣再見吧。待來日,無雙肯定烹茶以待。”
長妤點了點頭,然後毫不猶豫的甩開馬鞭便離開。
聶無雙看着她離開,眼神微微一閃,然後轉頭道:“去,將雪鷹給放出來,跟着她。”
“是。”
聶無雙擡起手,手指微微的繞過自己的發。
有些東西,他似乎不怎麼想放手了,不能一把抓住,那麼就徐徐圖之。
——
長妤騎着快馬往商城跑去,自從晉城一別之後,她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過吳蓮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還好不好。這千嶂錦現在已經延展到了各國,但是最繁盛的一處還是在商城,所以,長妤決定,去商城打探消息。
就這樣走了一天,已經入了草原的腹地,前不見來人後不見來者,而雪也越來越大,天色暗了下來,長妤也沒有想到,她自己的運氣這麼不好,竟然遇到了暴風雪。
黑暗中風雪殺將過來,天昏地暗的,這匹馬雖然是大夏的駿馬,但是遇到這樣大的暴風雪也邁不出蹄子,不管長妤怎樣的鞭打,它都不斷的往後退。
開始長妤還想打着它快速奔跑,看看這裡有哪裡有可以躲避暴風雪的地方,但是到了後來,她也發現了,這匹馬根本不是懼怕暴風雪,而是懼怕前方的東西!
長妤的腦海裡突然涌起狼的影子,冬天的時候,草原上的狼少了捕獵的動物,必然就開始從自己原來的領地開始往外走,而這樣的結果,就不可避免的會跑到人居住的地方。
經過一天的奔跑,她現在已經到了北夷和莫丹的交界處,但是這蒼茫的天色,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長妤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後退,於是掉轉馬頭,那匹馬一看長妤往回走,立馬甩開蹄子就飛快的奔跑起來,但是就在長妤開奔的瞬間,她突然聽到一聲通哼。
這,分明是孩子的聲音!
長妤的心中一頓,然後調轉了馬頭,那匹馬是長妤挑選出來的千里馬,很通靈性,但是死活不願意上前。長妤一把將匕首抵在了它的脖子上。
那匹馬立馬不動了,最後彷彿頹敗的認命,然後甩開馬蹄向着前方奔去。
黑色的夜晚,那暴風雪弄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長妤不得不將斗篷不斷的往下壓。
那匹馬跑了片刻,長妤就聽到了呼嘯的風雪中傳來的狼的嘶吼。
彷彿在經歷着什麼痛苦。
明明剛纔是小孩子的聲音!
長妤又向着那狼吼的地方走了幾步,待在黑暗中看清楚眼前的場景時,心中微微一驚。
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他懷裡緊緊的捂着什麼東西,然後瘋了一樣和一匹馬撕扯在一起,那匹狼的身子比他還大,但是他卻不管不顧的將北夷人裝飾用的小刀插在那匹狼的身體裡,他的牙齒狠狠的嵌入那匹狼的脖子,看起來彷彿比狼還兇悍。
那匹狼還在撕扯他。
長妤一翻身,然後立馬過去,一把將手中的匕首插入那隻狼的背部,最後一把扯開它,將那小男孩救了出來。
那小男孩幸好穿的是用動物的毛皮製作的衣服,厚實,否則,現在肯定被狼撕扯成了無數塊。而很顯然,他穿的這件衣服也不合身,只是一件上衣,就蓋住了她所有的身體。
看着他渾身的鮮血,長妤想要上前看看他現在如何,但是那個小男孩卻突然間擡起了頭來,一雙眼睛兇悍戒備的看着她,髒亂的頭髮垂下來,幾乎看不完整一張臉,唯有那雙眼睛是發亮的。
長妤一愣,這是將她當成狼一樣的防範了嗎?
她一笑,目光微微一轉,其實她對他懷裡的東西比較感興趣。
那個小男孩一注意到長妤的目光,頓時縮成一團,想要將懷中的東西捂得更緊,但是卻沒有料到懷裡的東西動了動,咕嚕嚕的探出一個頭,然後一下子從小男孩的懷裡蹦了出來,逃跑了。
原來是一隻雪白的小羊羔。
那個小男孩一看,頓時撲了上去,但是長妤卻先他一步將小羊羔給提了起來。
“我的……我的……”那個小男孩大喊着,然後朝着長妤就撲了過來,然後張開嘴就想咬她。
長妤微微一愣,一把點住他的穴道,道:“不就是一隻羊嗎?值得你這樣去咬人?你屬狗的?”
長妤說着將那隻小羊羔放入了他的懷裡,然後解開了他的穴道。
小男孩一把將小羊羔放入了自己的懷裡,然後擡起眼來看了長妤一眼,然後轉身就跑。
長妤搖了搖頭,看來傷的不厲害。
她正想翻身上馬,但是沒想到那匹馬突然往後飛退,長妤一呆,轉頭看去,只見那個小男孩都愣在了當場。
然後,一羣黑色的東西在暴風雪中出現在眼前。
現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能夠看到那些野狼,已經近在咫尺了。
那些野狼虎視眈眈的看着那個小男孩,然後,猛地撲了過來!
長妤心中暗罵,然後一把撈起小男孩,迅速的掠上馬。
“快跑!”
她一聲喝,那匹馬就卯足了勁的往回跑去,但是那些狼又怎麼會如此輕易的放過眼前的食物,嗷嗷大叫着跟隨在後面。
剛開始的時候那匹馬還將狼羣甩出一段距離,但是它今天已經快跑了一天,過了不久,就現了頹勢。而那些以耐力見長的狼羣,卻緊緊的跟在後面,轉眼間,最快的一匹狼已經追了上來,然後,一躍而起,就往馬的屁股上咬去!
長妤反手一匕首,狠狠的插入那隻狼的頸部,鮮血噴了出來,那隻狼這才“砰”的一下沉重的落到了地面。
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她正在考慮着方法,而那邊被他甩在馬上的小男孩卻直起了身子,緊緊抱着那小羊羔,然後指了指西北方。
“向那邊?”長妤詢問。
那小男孩頓時不說話了。
長妤於是立馬轉了馬頭,朝着那個小男孩說的方向跑去,而這一路上,不斷有狼匹想要衝上來,將馬上的人給拖下去,但是卻一一被長妤用匕首給擋下來了。
就在長妤都感到筋疲力盡的時候,突然間恍恍惚惚的火光出現在眼前。
長妤頓時心中一鬆,然後馳馬過去,那些狼見到火光便開始停止不前,而馬上的那個小男孩,卻麻溜的抱着小羊羔從她的馬上跳了下來。
那馬還在疾奔,那小男孩卻似乎一點也害怕,跳下馬的時候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像是一點知覺也沒有,然後又站起來,飛快的往那火光中奔去。
火光的後面是幾頂帳篷,站着二十來個拿着火把的北夷人,地上有狼的屍體,也有羊的屍體,不管男女老幼臉上都掛了彩。
看來狼羣想趁着暴風雪前來的時候奪走羊羣,但是卻最終失敗了。
那個小男孩抱着小羊羔奔跑上前,喊了一聲:“姆媽。”
其中一個面容枯槁的婦人含淚點了點頭,雙手接過那小羊羔。
那個小男孩將小羊羔一放到婦人的懷裡,然後就直愣愣的“砰”的倒了下去。
“小昊!”那婦人一聲大喊,然後丟了羊就抱起了他。
長妤看着那個小男孩,心中生出微微的驚詫,然後一把下馬,然後對着那婦人道:“先不要動他。”
因爲剛纔這小男孩是被長妤帶着趕來的,所以對她這個婦人沒有什麼敵意,於是也就鬆開了她的手,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長妤一把拉開那個小男孩的衣服,就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被撕扯的傷痕,觸目驚心,便是一個大人也難以忍受,但是這小男孩一路上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死死的抱着那小羊羔,直到將小羊羔塞到自己姆媽的懷裡,才鬆開手倒下去。
當日聶碧年給她的那個藥瓶裡的藥還剩着,長妤掏出來,然後想給那個小男孩抹上,但是她剛剛擡手,突然伸過來一隻大手,將她的手隔開。
“你,不是北夷人。”那個人冷冷的道。
那個人看起來是這十幾個人的中心,他這具充滿戒備和敵意的話說出來,那個婦人就急忙抱着自家的孩子往後一退。
如果是以往,長妤肯定不回再說話,轉身就走,但是瞧着那小男孩的樣子,她一伸手,然後將匕首給亮了出來。
旁邊的那個大漢立馬雙眼發出狠光。
長妤根本話都不多說,然後拿起匕首就在自己的胳膊上劃下一道傷痕,鮮血流了出來,那些人都微微一愣。
長妤倒了一點藥在那上面,血立馬就停止了。
然後,她講藥瓶扔給了那個婦人,一句話都不說。
那個婦人看着她,然後小心翼翼的撿起那藥瓶。
“他不是北夷人!”旁邊的漢子一聲大吼!
那個婦人微微一頓,但還是撿了起來,然後弓着身子對着長妤道:“謝謝你。今夜風雪大,就留下來吧。”
其他人聽了,也只有閉上了嘴巴。
那個婦人抱起那個小男孩,然後拿起藥瓶,接着將長妤領回了她的帳篷。
長妤一進去,就覺得不舒服,裡面的羶味實在太重了,裡面到處都是髒髒的,就帳篷還破着一個洞,被風吹得有愈來愈大的樣子。
她進去,那婦人就急忙將小男孩放在用髒髒的羊皮鋪着的牀上,然後伸出手挑了幾塊乾淨的羊皮堆在地上,拍了拍,道:“請。”
長妤看着她幾乎跪在地上,即使那羊皮在這裡面算乾淨的,但是仍然超出了長妤的接受能力。
長妤道:“不用,我們先看看傷勢如何。”
那婦人急忙點了點頭。
長妤接過那小藥瓶,替那孩子抹上了藥膏,道:“你這裡有沒有布,去外面包點冰雪回來,爲了防止他發熱。”
那婦人聽了,急忙到處找,最後才找到一塊爛布,然後走出去,不多時便包了一包雪回來。
長妤在那婦人給那個孩子捂傷口的時候,四處打量起來。
根據她的判斷,他們十分的窮,整個帳篷都是縫縫補補的樣子,角落裡還放着藥罐子,而那婦人枯槁的樣子,大概是她常年生病。帳篷上面掛着大弓,但是已經生了塵,看來這家的男主人已經不在了。
長妤籠着披風,最後還是在那稍微乾淨的羊皮上坐了下來。
她知道,這大概是她能拿出最好的東西了。
那個婦人替那個孩子捂了一晚上,而長妤也就坐在那羊皮上睡了過去。
天稍微亮之後,長妤就醒來,看着撲在孩子身上的母親,想要走上前,最終還是停下了步子,然後轉身,掀開簾子往外面走去。
天已經亮了,倒是暴風雪還在肆掠,比昨晚上好了不少。
長妤在外面走了一段時間,看見眼前的場景,狼的屍體還留着,但是地上羊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大概被收了起來。
長妤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往回走去。
但是她剛剛擡頭,就聽到了一陣駝鈴聲,那駝鈴聲太過清脆,在黑暗中一聲聲的傳來,無散的擴展開。
接着,一個聲音就傳入了她的耳朵。
“拓跋弘這個蠢貨,難道是嫌自己的腦袋掛在脖子上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