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浮生自然不可能收穆風爲徒,但是這小公子的到來緩解了她的尷尬。
剛纔那個採花賊突然用一副“我都懂”的模樣瞅着她,可着實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一點也不想被一個採花賊懂。
“大師,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穆風蹭在洛浮生身邊,儼然已經將她當作了畢生偶像。
“什麼怎麼做到的?”洛浮生十分享受小迷弟的崇拜,她一攤手,“你不是都知道?銀絲不是你繡上去的嗎?”說罷意味深長的看着穆風,“想不到你一個公子哥兒,竟然還懂女紅,繡的天衣無縫。”
對於偶像的誇讚,穆風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大師,我說的不是那個。”
“那是什麼?”她也就在手帕上做了點手腳啊。
“那陣風啊!”穆風雙眸亮閃閃,“涼颼颼的,太逼真了,還有那個手帕,你是怎麼做到讓它着火又不會被燒燬的?太厲害了!現在大家都對老祖宗來過的事深信不疑呢!”
“這個嘛……”洛浮生摸着下巴,故作高深道,“天機不可泄露。”
“大師……”穆風可憐兮兮。
洛浮生揮手:“去去,別在我這裡裝可憐,要是什麼都跟你講了,以後我還怎麼在江湖混?”
穆風泄氣,隨即又打起精神,報告道:“大師,我爹和謝家的想要見你。”
“就說我接連行過兩次地府,又作法請鬼,太累了,正在休息。”洛浮生神采奕奕的,哪有“累”的跡象,一看就是在扯謊。
“我已經把他們都拒絕了!”穆風笑嘻嘻,一臉求表揚。
“幹得不錯~”洛浮生對誇獎他人向來不吝嗇。
穆風開心的繼續道:“大師還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洛浮生打個哈欠:“你派人收拾個客房出來,讓我好好睡一覺就成了。”打昨晚參合進這事,她就沒怎麼閤眼,現在地府也去了,鬼也請來了,就看謝沈兩家誰先給出答案,她也該好好休息了。
“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洛浮生朝着穆風伸出大拇指,不愧是穆府家的公子,想得就是周到。
穆風親自將洛浮生領到客房,在確定洛大師沒有其他吩咐後離開。
客房裡的軟被顯然是剛被翻曬過,暖烘烘的,洛浮生撲上去就不想再起來,這是她此生來睡過的最好最舒服的牀了。
抱着被子滾來滾去,洛浮生扒開遮臉的被褥,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帶着幾分困惑的大眼睛。
那兩陣穿堂風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帕子落進火中又安然無恙的被帶出,她可沒哪個本事。
有貴人相助?還是真的有鬼?
想到後者,洛浮生打了個激靈,把被子往頭上一蒙。
管它呢,是人是鬼與她何關?只要是來幫忙的不是拆臺的,她都歡迎。
捲了被子縮成一團,大概是真的累了,洛浮生的呼吸很快便平穩下來,陷入了夢鄉。
半闔的窗戶突然悄無聲息地打開,一道黑影躥進了房間,走到牀邊,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洛浮生,袖口一閃,露出一把尖銳鋒利的匕首,揮手就朝牀上的人刺去!
嗆得一聲,匕首被一枚石子擊中,偏了方向,紮在了洛浮生身側的被褥上。
洛浮生皺皺眉頭,似乎被驚醒。
黑衣人矮身一個翻滾,從窗戶口躍了出去。
飛魄眸色陰沉地從暗處走了出來,他走到窗戶處隱藏着身形往外看去,只見窗外正對一處不大的花園,灌木叢中不少花朵正含苞待放,垂柳也抽着嫩綠的枝丫在微風中輕舞,不見黑衣人的蹤跡。
牀上還在沉睡的人發出一聲囈語,飛魄下意識朝洛浮生望去。
只見那傢伙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不知道夢到了什麼,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飛魄無奈笑了,這丫頭,什麼時候纔能有點警覺性?
輕聲關上窗戶,插上窗閂,撿起剛纔干擾黑衣人的石子,飛魄走至牀邊,看着少女因爲長時間營養不良而消瘦的臉頰,有些心疼。
飛魄的眼神有些迷離,這麼多年,他這是第一次與她這樣近。
那年,也是在一個鶯飛草長的二月天。
黑暗的房間,只能日日數着透亮的窗格消遣的少年迎來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縷光。
——你吃過糯米桂花糕嗎?可好吃了,下次帶給你吃!
——山下的燈會可熱鬧了!下次我們一起去!
——你會折小狐狸嗎?我教你啊!
……
稚嫩而美好的聲音重新迴盪在耳畔,飛魄望向洛浮生的眸光也越發溫柔,好似春日和煦的風一般,輕柔地將湖面吹皺。
他彎腰,小心翼翼地將洛浮生露出外面的胳膊塞進軟被裡,又替她捏實了被角,動作嫺熟,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什麼時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看着你入睡,嗯?”飛魄的脣輕貼在洛浮生耳側,喃聲低語。
睡夢中的洛浮生擡手撓撓耳朵,好似在抓癢,抓完又把胳膊往被子上一搭,腿一蹬,露出了半個身子。雖說如今已經開春,洛浮生也沒脫衣服,但這麼睡肯定得着涼,
飛魄嘆氣,只好將剛纔的動作重複一遍,哪知剛把被子蓋好,洛浮生一個打滾,又將被子蹬了出去。
“……”
飛魄決定履行他作爲一個採花賊的職責。
翻身上牀,躺在了洛浮生裡側,把被子往少女身上一裹,順勢摟進了懷裡。
少女沒有掙扎,反往飛魄懷裡鑽了鑽,好像很喜歡讓他攬着睡,飛魄揚起嘴角,對於洛浮生無意識的舉動非常滿意。
他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搭在少女背後,垂眸看着懷中人香甜的睡顏,越看越喜歡,儘管那張臉平凡無奇,又瘦又黃,鼻不夠秀氣,嘴巴也不夠玲瓏,怎麼瞧都算不上一個美女,但對着他而言,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微微垂首,心想機會難得,不如就當一把真的採花賊。
眼見脣差半寸就要貼上目標的時候,少女忽然一皺眉,朝着閉着眼睛將臉送過來的飛魄一拳砸去!
飛魄捂着中槍的眼睛倒吸涼氣。
懷裡的洛浮生還在睡,只不過這會兒正呲牙裂嘴地擰着五官,顯然是在做什麼需要付諸於實際行動的夢。
飛魄輕拍着洛浮生的後背,直到少女再度平靜下來,才輕嘆口氣,揉揉泛疼的眼睛,心思壞事果然做不得,報應說來就來,只是不知這丫頭夢到了什麼,下手這麼狠。
能讓洛浮生張牙舞爪揍人的,肯定不是什麼好夢。
她夢到囑咐穆家管家送到廚房去做好的扒豬頭被人偷了,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找到了偷豬頭的賊,正是那個這幾天一直纏着她不放的採花賊,洛浮生那是氣不打一處來,衝着對方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
“……死採花賊……”
飛魄愕然地看着睡覺也不老實的洛浮生,這是夢到他了?
雖然明顯不是什麼好事,但是飛魄卻覺得格外開心,能夢到就好,能夢到就說明,他在她心裡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分量。
洛浮生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直到天色漸暗,屋外傳來敲門聲,才懶洋洋地從軟被裡爬起來。
她已經好久沒睡得這麼香了,雖然好像也做了些夢,不過也挺痛快,不像以前,總是些讓人懼怕難安的場景。
下牀穿鞋,伸着懶腰去開門,有個小丫鬟正在門外候着。
“洛大師,打擾了。”小丫鬟恭敬地給洛浮生行禮,“晚膳準備好了,老爺吩咐奴婢請您去用膳。”
洛浮生打哈欠:“知道了,帶路吧。”
說到吃飯,她還真餓了。
出了聽風居,穿過幾條迴廊,路過一處花園,便到了穆家用於招待客人用膳的宴廳。
廳內兩兩三三坐着幾個人,除了伺候的下人,洛浮生都識得。
主座上的是穆員外,左下的矮桌前的是穆風,右下第一張矮桌前空着,第二張前的是謝氏父子,謝煙冷着臉不說話,謝老爺正與穆老爺寒暄,。
穆家小公子頭一個瞧見洛浮生,起身便迎了出來。
“洛大師你來了!”
穆風這一喊,廳中衆人的目光便都投了過來。
洛浮生挺挺後背,這萬衆矚目的,得端着點架子。
“洛大師,這邊請。”
穆風引了洛浮生入座,正是右下空出的矮桌。
樑朝向來以右爲尊,貴客應從右一右二的位置排下去,穆員外將洛浮生安排在右一的位置上,顯然是將其看得比謝氏父子還要重。
只不過洛浮生這個自小在江湖中混跡長大的,哪裡懂得這些條條框框,穆員外算是白費了苦心。
洛浮生入座後,僕人們將晚膳陸陸續續送上,葷素搭配有致,色香味俱全,饞得洛浮生直流口水。
穆員外端了酒正想說兩句什麼,擡眼一看洛大師已經在埋頭海吃,尷尬地咳嗽一聲。
吃得滿嘴流油的洛浮生擡頭,只見大家都瞅着自己不說話,不覺有些茫然。
“哈哈哈哈,洛大師果然是不拘小節之人。”穆員外大笑幾聲,端酒向洛浮生致意。
洛浮生端起手旁的清酒,隨口酌了一下,辣得直伸舌頭,然後開口:“我可以吃了嗎?”
對面的穆風輕笑出聲:“洛大師白日辛苦,必是餓壞了。想來洛大師也是不拘禮節之人,爹,咱們直接開宴吧。”
洛浮生搭眼望過去,心思這穆家小公子正經起來也蠻像個正常人的。
穆風瞅見洛浮生向自己投來讚許的目光,頓時兩眼冒光,表情欣喜異常。
洛浮生默默垂首,她剛纔一定是產生了錯覺。
宴席開始,吹拉彈唱,歌舞美女,好酒佳餚,應有盡有,只不過能入得了洛浮生法眼的,只有眼前的這桌美食。
特意囑咐的扒豬頭被切了片,幾人桌前雖然都擺了,但洛浮生觀察過,數她桌子上的這盤最多,這讓她內心的不滿降低了不少——原本,那整個豬頭都該是她的。
吃到一半,在與穆員外寒暄過程中總時不時望幾眼洛浮生的謝員外終於忍不住開了口:“洛大師……”
正在和燒雞做着鬥爭的洛浮生撕下大大的一根雞腿:“啥?”
“咳……”謝員外一臉討好,“白日的那道謎題,還請洛大師賜教。”
洛浮生眨眼:“怎麼賜教?我又不知道答案。”
謝煙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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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第四章謝家小姐帶個把兒加了點比較關鍵的情節,關於飛魄的,大家一定要記得回頭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