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什麼大事。”洛浮生彎起雙眸,“就是想問問,先前我施針治療過的那位公子,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柳刃堯沒有想到洛浮生會把話題突然轉到那名病重的男子身上,他朝着謝風行暗中使了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脣角噙着笑意看向洛浮生:“洛道長怎麼會突然關心起那位公子了?”
“柳神醫,你知道我給他治過病,只是醫術不佳,只能勉強延緩病症。”洛浮生嘆息一聲,語氣頗爲自責,“我聽彭四哥說,謝大少爺將那名病患接到了謝府來醫治,由柳神醫親自主治,果然是仁心一片,怪不得在百姓心中口碑如此好。”
“洛道長又誤會了。”柳刃堯笑着開口,“大少爺並沒有想過要將那人接到謝府來,是我見該位公子病症奇怪,拜託大少爺出的手,想將人接到身邊可以更好的觀察醫治。”
“原來是這樣。”洛浮生恍然大悟,“我還當那位公子和謝家有什麼淵源呢。”
“洛道長多慮了。”謝風行冷聲道,“若是有淵源,燕思轅在我府中辦事多年不會不知道,怎會將人一直留在流民營。”
“也是哈,除非這淵源不是什麼好事。”洛浮生打着哈哈,見謝風行刀光一般銳利的雙眸猛地瞪過來,連忙接着道,“開個玩笑,謝大少不要認真嘛!”
“我謝家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謝風行的聲音越發低沉,“洛道長若是沒什麼其他事情,謝某還有要事在身,就不留客了。”
“有有有,怎麼沒有事。”好不容易見到謝風行,洛浮生怎麼會輕易放棄,“既然那位病重的公子,和謝家沒什麼關係,只是柳神醫想接到身邊來細細醫治,可否讓在下見上一見?”
柳刃堯掩在袖口裡的手緊緊攥起,垂眉看向洛浮生:“洛道長,爲何執意要見那位公子?”
“我剛纔說了,我給他治過病。”洛浮生一臉坦然,“作爲病者曾經的經手大夫,想看一看患者情況,向柳神醫請教一下診治方法,難道不可以嗎?”
“自是可以。”柳刃堯微笑,他略微爲難地開口,“只是那位公子現在不方便見人。”
“爲什麼?”洛浮生疑惑地眨眼。
“我用了些較爲特殊的醫治法子……我看洛道長也是個江湖人,應該明白江湖高手歷有閉關參悟一說,我這法子,就有點類似閉關。”柳刃堯朝着洛浮生抱歉地笑笑,“藥王谷的秘技,不方便與人分享,還望洛道長諒解。”
“這樣啊……”洛浮生一臉惋惜,好似非常失望。
“洛道長費了這般周折,就是爲了見一見那位病重的公子?”柳刃堯見狀,不由得問道。
“對啊。”洛浮生一聳肩,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以爲謝家和那位公子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所以只能繞着彎來見謝大少爺。現在看來,是我多想了,實在不好意思啊。”
“無妨。”柳刃堯示意洛浮生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轉身對一直冷着臉的謝風行道,“大少爺,此事皆因柳某人的私心而起,若對謝家造成了什麼影響,還望大少爺莫要怪罪。”
“柳神醫說的什麼話,你於我謝家有恩,莫說是接個病重的外人進謝家醫治,就是接上十數個,我謝家也養得起。”同柳刃堯說話時,謝風行的語氣放軟許多。
“多謝大少爺,那柳某也不多加打擾了。”柳刃堯朝着謝風行一拱手。
“我也不打擾了。”洛浮生也連忙告辭。
謝風行起身將兩人送出了門外。
洛浮生跟在柳刃堯身後穿過數個長廊,柳刃堯頓住腳步,回身問道:“洛道長可還有事?”
“沒事了。”洛浮生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爲何還要跟着柳某?”柳刃堯不解。
“我迷路了啊。”洛浮生說得理所當然,“這謝府大的跟個迷宮似的,我又只認識你,肯定得跟着你走嘍。”
柳刃堯無奈地笑笑:“那我送你離開。”
“不用不用。”洛浮生趕忙拒絕,“怎麼能勞煩柳神醫,您找個帶路的,領我去厚載門就成。”
“你要去厚載門?”柳刃堯微一皺眉。
“對啊,我要等思轅回來,我還有事情找她呢。”提起燕思轅,洛浮生眼眸就閃亮,她朝柳刃堯走近一步,低聲道,“我和思轅那點事,柳神醫你懂得~”
“……”柳刃堯不想懂得,確切的說,他並不希望洛浮生和燕思轅走得太近。
“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和任何人說的。”洛浮生沖天發誓。
柳刃堯垂眸,如果過多阻攔反而會引人猜疑,燕思轅向來是個明白人,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什麼話該聽什麼話不該聽。
“洛道長請跟我來。”想通這點,柳刃堯沒有再猶豫,帶着洛浮生走出迴廊,喚了一名家僕,叮囑其將洛浮生送到厚載門。
“務必將洛道長送到。”柳刃堯強調。
“是,柳神醫。”家僕恭敬地答話。
“柳神醫,咱回見哈~”洛浮生跟着帶路的家僕大搖大擺離開。
望着洛浮生的背影消失在院牆之後,柳刃堯的神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他沒有回春暉苑,而是再次去了謝風行的書房。
謝風行負手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不遠處的池塘,小荷尖尖綠得正好看,不時有蜻蜓點過碧綠的池水,引起一陣陣漣漪。
柳刃堯一踏入書房,他便開口:“來了。”
“嗯。”柳刃堯輕聲回道,轉身將門關閉。
謝風行也將窗戶關嚴。
“秘言令那邊有結果了嗎?”柳刃堯急忙問。
謝風行搖搖頭,沉聲道:“現在只查到,洛浮生是因爲小風搶了她的財物才追去流民營,給他醫治也是燕思轅的請求,起初並沒有插手流民營的事情。和燕思轅的說法差不多。”
“她身邊的那個朋友呢?”柳刃堯對洛浮生身邊那個眼熟的男子更有興趣。
“沒什麼消息,無名無姓的不好查。”謝風行眉頭凝成了一團,昨天夜裡柳刃堯同他講,洛浮生身邊有數個江湖高手,其中一個柳刃堯還有些眼熟,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他的內心就隱隱開始有一種擔憂,“徐州若有江湖高手,秘言令不會收不到任何消息。”
“陳四那邊有什麼消息沒有?”柳刃堯突然問。
“秘言令的人一直在找他,可以確信的是他還沒有離開徐州。”謝風行手垂在書桌上,輕輕敲擊着。
“會不會已經……”
“不會。”謝風行果斷打斷了柳刃堯的話,“陳四這個人精明的很,不然也不會安全藏匿了這麼多年。”謝風行臉色變得越發深沉,“找不到陳四,是好事,秘言令都找不到的人,我們的對手如果想找到,也難。”
“怕就怕,現在不止一個對手。”柳刃堯垂眸。
“什麼意思?”謝風行眉頭皺得更狠了。
“我不認爲,燕思轅是無意中發現的他。”柳刃堯指的是那位病重的公子。
“你是說,有人故意讓燕思轅找到他的?”謝風行眸光微變,“如果是這樣,什麼人會這麼做?”
“如果是我們的老對手先一步發現,他就沒可能出現在你我面前。”柳刃堯分析道,“知道當年事的人,還活着的,只有陳四一個。怎麼就那麼巧,陳四突然就來了徐州,燕思轅發現了他,我是不信無人在背後推動。”
“你在江湖上可有聽說什麼新起來的勢力?”謝風行敲擊書桌的手指頓住。
“沒有,現在戰亂紛爭不斷,江湖上雖然不能說是風平浪靜,但是少有大的紛爭,大部分人都以大局爲重,共謀如何抵禦外賊。”柳刃堯說着嘆口氣,“藥王谷的弟子幾乎是傾巢而出了。”
“朝廷無人可用,只憑石家軍的力量,這戰事拖得越久對我朝越不利。”說起戰事來,謝風行也是一嘆。
“我相信石老將軍不會讓大家失望的。”察覺到書房裡的氣氛一時變得沉悶,柳刃堯將話題轉移,“風行,我把洛浮生的那個有友人的模樣畫下來,你讓秘言令好好查一查。”
“好。”謝風行點頭,幫着柳刃堯鋪開紙卷。
小柳回春,醫術了得,畫工也是相當不錯,僅用一刻鐘的時間,空白的畫紙上就出現了一名劉海輕垂扎着馬尾的年輕英俊男子的半身畫像,畫得是栩栩如生,不是飛魄是誰。
“這人……”謝風行微微凝眉。
“認得?”柳刃堯問。
“不認得,但是眼熟。”謝風行將畫像提起細細觀看。
“你也覺得眼熟?”柳刃堯有些驚訝。
“嗯,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謝風行沉吟一會兒,搖搖頭,“想不起來。”
“你我都覺得眼熟的人……”柳刃堯面色冷了下來。
“我和你都見過的人,不可能是江湖人。”謝風行將畫像放在了桌子上,接着柳刃堯的話道,“謝家向來不插手江湖事,與我打過交道的江湖人更是寥寥無幾,能讓我覺得眼熟都是你的那幾位好友。若是如此,這人多半是來自朝廷……”
“洛浮生是個道士,會不會是護國觀的人?”柳刃堯突然道。
“有這個可能,但是護國觀若是想查證什麼,直接來找我就是,何必費這麼大的周章?”謝風行手指敲了敲桌面,略一思忱,將畫像疊起放入懷中,“我去見一下父親。”
“謝伯父向來慧眼識人。”柳刃堯贊同道,“那我去看看他,這個時間該換藥了。”
“麻煩你了,阿柳。”提及他,謝風行的語氣就不由得柔了下來,“我也去看看他吧。”
柳刃堯笑着點頭,捶了下謝風行的胸口:“若是和我客氣,你們謝家怕是要賠得傾家蕩產。”
向來嚴肅的謝家大少爺不知想起什麼,微微彎起脣角,眼眸裡多了幾分溫柔:“是,我謝家欠你太多,此生都還不完。”
“只要謝家初心不變,藥王谷定會全力支持你們父子。”柳刃堯目光變得深遠,“大少爺,以後的路不好走啊。”
“再不好走也得走下去。”謝風行垂眸,輕聲道,“自從搭上這條船,謝家與大梁早已是共存亡。”
“不說這個了。”知道謝風行不願提起謝家的往昔,柳刃堯轉了話題,“你怎麼看流民營小風的失蹤?”
“你們剛纔一走,我就通知了秘言令,對小風的行蹤進行調查。”提及流民營,謝風行的雙眉又擰起,“什麼人會對流民營的一個孩子出手?”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我太急了。”柳刃堯話中多了幾分自責。
“怎麼回事?”謝風行不解。
“或許我不該輕易將小風的情況通知官府……”柳刃堯掐算了下時間,“真的該換藥了,咱們邊走邊談。”
謝風行點頭,二人一同離開了書房,朝着春暉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