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地面上謝風行又道:“爹,恐怕這次並非是祖上庇佑,而是雙兒與娘之間的血緣感應。”
“何意?”
“阿柳曾與我講過一個猜測,伊布拉族人可能有一個特性,他們能夠依憑血統互相吸引聚集在一起,而這種吸引,越是血緣相近的吸引力越大。”謝風行的話聽起來有些玄妙,“雙兒會出現在徐州,很可能也是源於這種天性。尤其是,娘現在很需要一個血緣與她相近之人……”
“你是說,雙兒感應到了你娘即將不在人世,纔會來的徐州?”謝運甫的聲音在微微發顫。
“只是一個猜測,若非如此,當年已經被完全抹去了記憶改換了面貌的雙兒……”不知是不是想到了當年事,謝風行話裡帶了幾分憤慨,“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徐州?”
“當年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謝運甫鎮定下來,“不管雙兒是怎麼回來的,祖上庇佑也好,血緣吸引也罷,只要不是有人惡意爲之就好。”
“這一點,在接雙兒回府後秘言令已經開始着手調查,暫時得到的結果是,雙兒是去年隨着少量流民自己來的徐州,後來因爲體力不支暈倒在徐州郊區,思轅也是因此而接觸到了雙兒。”謝風行道,“思轅是當年見過雙兒改換面貌的人之一,沒想到,她竟如此心細,立即就猜疑到了雙兒的身份。”
“若無柳公子的擔保,怕是你我都不敢隨意斷定雙兒的身份。”謝運甫感嘆一聲,“燕思轅是個好姑娘,她留在我謝家,也是委屈了。”
“是委屈她了,還攤上那麼一個主子。”謝風行的聲音帶着無奈。
“這幾日,禁了謝無雙的足,不要讓他隨意出去亂跑了。”謝運甫道。
“爹,你有沒有想過給雙兒一個身份?”謝風行問。
“此事再議。”謝運甫沒有立即回答。
“是。”謝風行似乎打算離開,“父親可還有其他事情要囑咐?”
在謝運甫給出回答前,洛浮生推了一把飛魄:“把上面這塊板子擊碎,做得到不?”
“你想現在出去?”飛魄訝異。
“對,現在。”洛浮生肯定道。
“把你帶上去沒問題。”飛魄抓住洛浮生的後腰,在她耳邊低語,“但是別提我也在這裡。”
話落音,洛浮生只聽一聲咔嚓巨響,頭頂的木板已被飛魄一掌劈裂,塵土木渣噼裡啪啦掉下來的瞬間,她被一股大力甩出了密道。
“什麼人!”謝風行一聲大吼,護在了謝運甫跟前。
洛浮生雖然是被甩出,但飛魄用的是巧勁兒,加上她也會點兒功夫,落地倒是平穩。
“哎哎哎哎——冷靜冷靜!”一站穩,洛浮生立馬嚷道,“我沒有惡意的!”
謝運甫看着洛浮生出現的洞口,臉色陰晴不定,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父親,她是洛浮生。”謝風行則早已認出了洛浮生。
洛浮生見這父子二人都沒有喚人來助的意思,微微放鬆一下,是擔心密道口被人發現嗎?她隨意打量了一下四周,猜測此地是謝運甫的書房,密道與謝運甫的書房相連,看來地下墓陵是謝家的族陵沒錯了。
“你就是洛浮生?”謝運甫微微皺眉。
“對,我就是你們剛纔口中頻繁提起的洛浮生。”洛浮生看着一身儒雅氣息,與謝風行硬漢風格完全不同的謝運甫,心想把不是謝家親生的謝無雙排開在外,這大兒子和爹也不像啊。
“我們口中?”謝風行眯起眼睛,“你都聽到了什麼?”
“這個嘛……我想一下哈。”洛浮生撓撓腮,坦然道,“大致上,從謝大少爺進門開始,後面的話都聽見了。”
謝氏父子似乎沒想到洛浮生會這麼直白的承認,皆是一愣。
謝運甫最先反應過來,他走到密道口向裡探了一眼,轉身看向洛浮生:“只有你一個人?”
“這裡除了你我他,還有第四個人嗎?”洛浮生攤開雙手。
“父親。”謝風行走過來,“我下去看看。”
“小心一點。”謝運甫沒有反對。
但願飛魄那傢伙跑得快,別被謝風行發現,洛浮生在心底爲飛魄祈禱。
謝風行取了一盞油燈進入密道,書房中就只剩下了洛浮生與謝運甫二人。出乎洛浮生意料的,謝運甫朝着一旁的座椅作了請的姿勢:“道長請坐。”
唔,看樣子謝運甫是想和自己聊聊,洛浮生大搖大擺的坐在了座椅上,二郎腿一翹晃個不停:“謝老爺,你打算出多少錢來堵我的嘴呀?”
“堵什麼嘴?”謝運甫一笑,似乎沒明白洛浮生的意思。
“不是吧?”洛浮生指指洞口大敞的密道,“我可是把你們父子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父子?你是指我和風行,還是我和無雙?”謝運甫好整以暇。
這是打算抵死不認?怪不得剛纔問她還有沒有其他人在。
“看來謝老爺是想來個口說無憑了?”洛浮生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謝運甫,“謝老爺,你猜,如果我把這件事轉告給那位江湖大俠,會怎麼樣呢?”
洛浮生打算利用謝運甫對飛魄的忌憚來威脅,不想謝運甫面色不改:“你大可去說說看,看那位俠客,是幫你,還是幫我。”
謝運甫竟敢這麼說,是在炸她還是篤定了飛魄肯定不會拿此做文章?剛纔飛魄就和她在一起,雖然她不知道飛魄到底是何身份會讓謝運甫諱莫如深,但從飛魄的反應來看,他也並不想和謝運甫正面撞上。所以,此事飛魄會不會站到自己這一邊,可能真如謝運甫所講,難以肯定。
不過……洛浮生勾脣一笑,如果她不知道另外一件事的話,大概還真拿謝運甫這一招沒轍。
這也是她敢此時從密道中出來的原因。
“謝老爺,思轅的身體沒大礙了吧?”洛浮生轉了話題。
謝運甫放在桌上的手指微蜷,他笑道:“你說的可是我謝家的家僕燕思轅?”
“對,就是十年前來到你們謝府的燕思轅。”洛浮生咬重了十年二字。
謝運甫笑道:“道長將我謝家事打聽的很清楚啊。”
“那是相當清楚。”洛浮生翹着的二郎腿又晃了晃,她依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像是無意說出一樣,“江湖上有個傳言,說當年聖上下令滅門的王氏一族其實並未完全滅門,除了當今的太后娘娘,還有餘孽存留……”洛浮生看向面色未改的謝運甫,“不知謝老爺,覺得此事有沒有可能呀?”
“謝家從不插手朝中事。”謝運甫平靜答道,“如果洛道長對我謝家事瞭如指掌的話,應該知道這點吧。”
“當然知道,所以我纔好奇……”洛浮生身子往前一傾,聲音壓低幾分,“當年謝家爲何要收留從平渡城逃難而來的王家人呢?”
謝運甫臉色一變,他猛地瞪向洛浮生:“洛道長,此事乃是重罪,不可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謝老爺其實心裡明白,不是嗎?”洛浮生輕笑。
根據陳四的說法,燕思轅極有可能是當年隨王家人一起逃出的管家之女,而謝風行更是說過燕思轅攤上了一個不像樣的主子。現在作爲謝家家僕的燕思轅,她的主子是誰?謝風行說的絕對不可能是他和謝運甫,那隻能是謝無雙……可是謝無雙,不是真正的謝無雙,那他是誰?
燕思轅提過,謝無雙九年前曾大病過一場,生病期間對謝無雙關懷備至甚至請動了藥王谷出手相助的謝氏父子,在謝無雙病癒後卻一改常態,對這個昔日疼愛的小兒子、兄弟不聞不問,更是將其養成了一個紈絝子弟,同謝家家風完全不符。
作爲謝無雙曾經的院內掌事,燕思轅在受到謝風行重用同時也遭受着來自謝無雙的嫉恨。洛浮生來到徐州短短几日,燕思轅與謝無雙就在外爆發了數場矛盾,每一次矛盾都是燕思轅佔上風,作爲謝家二少爺的謝無雙反而被壓得擡不起頭,丟盡臉面,無時不刻不向世人證明着謝無雙是個金玉在外敗絮其中的富家公子,可在私下的言語間,燕思轅又對謝無雙充滿了憐憫與理解。
在燕思轅沒有生病之前,她甚至還和謝無雙同住一院。
謝無雙若不是謝家二少爺,那他能是什麼身份,會讓當年王家管家之女懷有如此矛盾的情感?更讓謝家不惜放棄自家的親生骨肉,換回他一條性命?
答案呼之欲出,這謝無雙怕是與皇都裡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脫不了干係。
“洛道長,若無實際的證據,一切說辭都是空口無憑。”謝運甫依舊不打算向洛浮生低頭。
“空口無憑就空口無憑唄。”洛浮生笑,“但是,此風若是傳進平渡城,您說當今的那位會不會在心裡留個疑影呢?畢竟,空穴不來風對不對?”
謝運甫沉默地看了洛浮生半晌,忽然朗聲大笑。
洛浮生也跟着笑起來。
“洛道長若是真想將此事捅得人盡皆知,就不會在這裡和我繞圈子了。”謝運甫也朝洛浮生探出半個身子,輕聲道,“洛道長有事就直說吧,若是謝某能助一臂之力,定然全力相助。”
“嘖,我就喜歡爽快人。”洛浮生雙臂疊在桌面上,笑眯眯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就是想和謝老爺討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洛浮生盯着謝運甫喙利的黑眸,輕聲開口:“滕州謝氏岫溪的一件遺物。”
謝運甫臉色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