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一共堆放着六個木箱,三箱糧食,兩箱火榴彈,一箱嶄新的弩箭與箭矢。
“藏在這個洞裡,這些糧食足夠我們撐上半月。”飛魄破開糧袋,抓了一把稻穀在手裡搓了搓,“這些稻穀顆粒飽滿,明顯是今年的新糧。”他又檢查了遍弩箭與火榴彈,“製作精良,足以和石家自制的火器相抗衡。看來,千波宮的本事不小啊。”
洛浮生抽出一把弩箭衝着洞口比劃了一下:“這是兩年前宮主親手研製的新式弩箭,一次可發三枚箭矢,射程可足百丈。”
“這個是什麼?”飛魄發現在木箱旁邊,還堆積着一些比較巨大的木樑。
“弩機。”洛浮生走過去,細細打量了一番那些木樑後驚喜道,“我離開千波宮的時候,弩機還在研發中,看來現在研製成功了。”
“何意?”飛魄第一次聽聞弩機這個名詞。
“這些木樑可以組裝起來。”洛浮生扶起一個足有她人高的木樑,“過來搭把手。”
藉着洞內昏暗的光線,洛浮生在飛魄的幫助下,憑着在千波宮時唯一一次接觸弩機圖紙的記憶,開始組裝那些看起來並無關係的橫木。
“弩機是弩箭的加強版。”洛浮生邊組裝邊說,“我記得宮主說,此物需得至少七人才能扳動轉軸。”她指着一根粗壯的橫木,“就是這個,相當於給普通弩箭的弦增加了更多的動力,可以最大限度延長射程。這裡是扳機,扳動轉軸之後打開扳機,特製的箭矢就會飛出去。”
“能飛多遠?”飛魄撫摸着打磨光滑的木頭問。
“按照宮主當初的設計,射程可達一里。”洛浮生話音一落,飛魄就驚訝地擡起頭,滿眼不敢置信,“一里?”這可是普通弩箭五倍以上的效果!那箱射程可達百丈的新型弩箭足以讓飛魄驚喜,這弩機竟能射出一里!
“是。”洛浮生從木頭堆裡一根特製的巨型箭矢,“這個應該就是弩機特用的箭矢,前面是以精鋼煉製,若墜上火榴彈,效果驚人。”
“有如此好的武器,爲何不向朝廷進獻?”飛魄喃聲低問。
台州若有此等利器守着,何苦被燕軍逼到現在這個份上。
“大概是不想引火上身吧。”洛浮生組裝到一半,眉間微蹙,停了手。
“怎麼了?可是有不足之處?”
“不是。”洛浮生搖搖頭,“如果完全組裝好,我怕就擡不出這個山洞了。”
“那就先不要組起來。”現在整個橫面積就已經超過了山洞通道,只能立着擡出去。飛魄說,“我們的主要武器,還是這些弩箭。”
“飛魄。”洛浮生輕聲問,“你說,他們爲什麼要給我們準備一張弩機?”
飛魄沉默未答,此弩機若是組裝完整,怕是要趕上三四人大小,笨重且需多人才能發動。他們現在被困在葫蘆澗,既要保住自身又要吸引樑軍注意力,打的是游擊戰術。就連這個山洞,也是在無計可施的時候纔會用上。弩機效果驚人,若用於攻城掠地是絕佳利器,但是他們不可能現在帶着它到處跑。
“你有沒有想過,把樑軍徹底困死在葫蘆澗?”半晌,洛浮生靜靜地問。
“你是說——”飛魄話一出口,洛浮生就點了點頭。
“若是這樣做,我們就得爭取出足夠的時間,把這張弩機運到最好的位置。”飛魄沉聲道。
洛浮生掏出千波宮的那張地圖遞給飛魄:“你隨便看,這張地圖將葫蘆澗的地勢情況繪製的很清楚。”
飛魄接過地圖,沒有立即研究,而是道:“我們先回去,出來太久,他們會擔心。”
“嗯。”洛浮生從箱子裡搬出幾把弩箭,“帶點回去救急。”
“不必。”飛魄按住洛浮生的胳膊,“我會讓小甲帶人來取,我們兩個拿不了多少。”
“好。”洛浮生乖乖聽話。
等兩人走出山洞,回到藏身處,天已經放晴。
彎月藏在青煙薄雲之後,將朦朧的白紗籠罩整座山峰。空氣裡帶着雨後清新的泥土香,沁人心脾。
“這樣的夜色,若不是現在你我性命都難保,真不該辜負了。”飛魄靠着一棵魁梧大樹坐下,牽住洛浮生的手將人拉到身邊。
洛浮生順勢依偎在飛魄肩頭,望着天邊的上弦月不說話。
“在想什麼?”飛魄在她耳邊低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後,癢癢的。
“等離開葫蘆澗,你打算下一步做什麼?”洛浮生眨着烏亮的雙眸問他。
“去台州。”飛魄握緊身邊人的手,“我們若是成功阻斷了燕軍的送糧隊伍,台州之圍就解了大半。”
“若是台州失守了呢?”洛浮生假設出另外一種可能,“我們斷燕軍後需,台州防軍的軍糧也嚴重不足。雖說守城易,攻城難,但是燕軍此番來勢洶洶,若是石將軍堅持不到援軍相助——”
“不會的。”飛魄的話充滿了自信,“只要我們阻斷了燕軍的後需,台州就不會丟。”
“你怎麼這麼肯定?”不怕萬一,只怕一萬,世間事向來變化無端。就好比飛魄此次的冒險行事,暗影甲若是不肯違背飛魄的命令提前告知她兩人十年前的淵源,亦或者她不曾說服千波宮出手相助,此番阻劫燕軍軍糧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你可想過,爲何海河沒有出兵助台州?”飛魄垂首,褐色的眸子深若清潭,波光幽幽不可測。
洛浮生微微一愣:“除了斷燕軍後需,你們還有其他計劃?”
飛魄沒有回答,但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洛浮生不由得笑了,她大力捶一把飛魄的肩膀:“有後招也不早說,害我白擔心。”
飛魄握住她的雙手,輕輕放在胸口:“我希望,以後能有一個人能讓我無所顧忌,把所有心裡話都講與她聽。”
洛浮生臉一熱,想將手抽回,飛魄卻抓得用力,只能任他捉着,嘟囔道:“你愛找誰說,就找誰說,別找我。”
“當真?”飛魄挑眉。
“比珍珠都真。”洛浮生耳根都紅了。
“那好吧。”飛魄一鬆手,起身就走。
“哎,你幹嘛去?”洛浮生下意識拉住飛魄的衣角。
飛魄回首看她,朦朧的月光在他脣角落下一抹溫柔的笑意:“你不肯聽我說心裡話,我又不想與別人說,只能去挖個坑了。”
“挖坑做什麼?”洛浮生不懂。
“把秘密說給坑聽,然後埋起來。”
“……”
洛浮生想象了下飛魄趴在地上挖坑,對着土堆傾訴心腸的畫面,腦門上不由得落下幾根黑線。
“笨蛋。”飛魄在少女額頭上落下個爆慄,笑道,“還真信了。”
“傻子纔信。”洛浮生吃痛的揉揉腦門,遞給飛魄一個白眼。
“我去找他們安排一下明日的事情。”飛魄朝着不遠處聚在一起休憩的下屬揚揚下巴,“你要一起來嗎?”
“我不去了。”洛浮生搖搖頭,她已經將地圖交給了飛魄,千波宮在這裡的所有安排飛魄也都知道了,她不想再出任何紙上談兵的主意。
“那你好好休息。過了今夜,在去山洞之前,可能我們都沒機會睡個安穩覺了。”飛魄幫洛浮生被夜風吹亂的髮絲挽到耳後,柔聲叮囑。
“好。”
洛浮生看着飛魄朝着閉眼打盹兒的下屬們走過去,他人還未走到那些戰士身邊,大家就已經醒來,顯然是沒有真的睡着。
幾個人圍成一團,飛魄從懷中掏出洛浮生給他的地圖,同下屬們比劃着什麼。
洛浮生猜他是在說山洞與弩箭的事情,沒過一會兒,暗影甲出現在飛魄身邊,又帶着幾個年輕的戰士匆匆離去,應該是去山洞取弩箭與火榴彈,用於這幾日同燕軍的周旋。
月漸西斜,東方的天際遙遙掛起一顆璀璨的星子,爲着湛藍的夜空畫上了結束的句號。
洛浮生斜靠在樹下,不知不覺間就合上了眼皮,待醒來時天已大亮,耳邊迴旋着清晰的鳥鳴。
“醒了。”
半迷糊中,耳邊傳來一聲低語。
洛浮生睜開眼睛,對上了飛魄帶着柔意的褐色眼眸。
“我睡着了?”揉揉眼睛,然後發現自己竟然被飛魄摟着睡了一夜,洛浮生耳根又有些發燙。
“嗯。”飛魄在洛浮生額前落下輕輕一吻,“和他們商量完事回來的時候,看你睡得不太舒服,只好委屈下自己,給你當個免費的肉墊。”
“稀罕。”洛浮生嘴一撇。
飛魄只笑不語,揉了把洛浮生睡得有些亂的頭髮。
“謝謝。”洛浮生小聲的說,晨間明媚的陽光在她臉頰上映出兩抹紅暈。
“我們都這關係了,還需要這麼客氣嗎?”飛魄拉着洛浮生起身。
“我們什麼關係?”洛浮生明知故問。
“當然是——”飛魄拖了個長腔,洛浮生眨着烏眸瞅他,眼底帶着幾分淡淡的烏青,顯然昨晚並沒有睡得太好。
本想逗弄一下少女的男人輕嘆口氣,心疼的將可人兒摟進懷裡:“待解了台州之危,你可願嫁給我?”
洛浮生身子一僵。
怎麼話題就跑到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