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月真的只是兄長嗎?
若是這話換做秦關月來問,洛浮生會毫不猶豫的回答,是。
當年她離開千波宮的時候才十四歲,哪懂什麼情情愛愛,一心只把秦關月當成愛她疼她又管教嚴厲的兄長看待,爲了離開千波宮去尋龍脈還與秦關月大吵一架,差點恩斷義絕。
如今問這個問題的,換成了頂着另一層身份——與她私定終身相約白頭的飛魄,洛浮生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她若是誠實回答,他肯定會傷心。
她若是說不是,那就是對不起飛魄。
陷入了兩難的洛浮生五官皺成一團,直接把秦關月換着身份騙她的事情拋到了腦後,連生氣都忘了。
“這麼難回答嗎?”飛魄脣角含着一抹淡笑,不,應該是秦關月,這般溫柔寵溺的笑容,洛浮生再熟悉不過。
每次她在千波宮闖下禍事,被守不住拎着送到秦關月面前的時候,這人也總是這麼瞧着她,明明笑得那麼好看,好像在說放心不管你闖了什麼禍我都不會生氣,事實上卻總會想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法子讓她付出代價。
“那我換個問法。”秦關月摸着下巴想想,道,“現在若是讓你在秦關月與飛魄兩人之間選擇一個,你會選誰?”
洛浮生眯眯眼睛:“你敢讓我再摸摸你的臉嗎?”
秦關月一怔,失笑出聲:“你該不會懷疑這張臉上還有一張麪皮吧?”
“因爲你剛纔那個問題毫無意義。”秦關月與飛魄就是一個人,她選誰不一樣,而且她到底喜歡誰這個傢伙也清楚的很,幹嘛非得拋出這種問題讓她難堪。
“不,有意義。”秦關月笑着說,“你的回答,決定着誰會消失。”
“哎?”洛浮生愣住。
“你若是選秦關月,從此我不會再以飛魄的身份面對你。”輕薄的雙脣開開合合,吐出讓洛浮生陷入兩難的選擇題,“你若是選飛魄……”
“會怎樣?”洛浮生小聲地問。
“不會怎樣。”秦關月揉了揉手腕,“就是千波宮夜煞營從此少了個黑月公子,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採花大盜飛魄要金盆洗手,回家娶媳婦了。”
洛浮生臉色一紅:“什麼娶媳婦……”
“我又沒說娶你,你臉紅什麼?”秦關月調笑。
洛浮生捶了一把秦關月:“說正事。”
“好,你說。”秦關月眨眨眼睛,褐色的眸子帶着說不盡的柔意。
洛浮生瞅着秦關月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再看看那雙已經不再流血與飛魄一模一樣的眼睛,猶豫道:“就不能兩個都選嗎?”
“你可以接受秦關月嗎?”秦關月指指自己,“一個被你當了多年兄長的男人,突然要與你廝守終身,你不覺得奇怪嗎?”
洛浮生目光遊移:“奇怪是有點奇怪……但是……你不也是飛魄麼?”
秦關月愣了愣,朝着洛浮生展開雙臂:“過來。”
“……”洛浮生猶疑半晌,目光落定在秦關月那雙屬於飛魄的眼睛上,緩緩踱步過去。
秦關月將少女往懷中一拉,緊緊摟住,抵着她的發端輕聲道:“你若是能接受,自是再好不過。”
洛浮生能聽出秦關月話中的慶幸,他那麼瞭解她,自然知道面對欺騙,尤其是至親至愛之人的欺騙,她會是怎麼一個反應。
“那我以後,是叫你秦關月還是飛魄?”洛浮生小聲地問。
“你喜歡那個,便叫那個。”秦關月又將少女摟緊幾分。
“那你……”洛浮生悶聲道,“那你能不能變回飛魄的模樣?”
秦關月身子一僵。
洛浮生連忙道:“你不要誤會,我只是一時有點無法接受,看見你我老是想跑。而且把你當了那麼多年的兄長,你總得給我個適應的時間。”
“我都明白。”秦關月鬆開洛浮生,背過身去,從袖中掏出幾枚銀針,緩緩插入頭部的幾個穴道。
洛浮生看着在月色下閃着寒光的銀針,突然想起,她那易容之術還是秦關月教的。
只是當時她故意說學不會,還甩了秦關月好幾天臉色看。
怪不得在滕州時,化身飛魄的秦關月會一直纏着她要學什麼易容之法,大概那時候他的心裡不知道有多高興吧。
“現在習慣了?”
再轉過來身的秦關月,已經換上了飛魄那英俊誘惑過不知多少良家婦女的臉。
“嗯。”洛浮生點點頭,手輕輕撫上飛魄的褐色雙眸,“你這眼睛,什麼時候好的?”
飛魄捉住洛浮生的手往脣邊一帶,蜻蜓點水般一啄:“不是好的,是就沒受傷過。”
“哎?”
面對驚異的洛浮生,飛魄笑着說:“以後再解釋這件事,我們還是說石家叛亂和那些黑棺的事吧。”
已經搞明白飛魄的身份,自認識他後發生了那些另她不解的事情也得到了解釋,洛浮生不再糾結此事:“我們剛纔說到哪兒了?”
“徐州法華寺通往謝家的密道是我派人挖的。”飛魄摸着鼻子說,事到如今他也沒必要再瞞着洛浮生,“黑棺的事情,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就開始關注了。”
“三年前?”即使有心理準備,洛浮生還是有些驚訝,“照這麼算,至少已經有三十六人遇害了?”
“最先引起我注意的就是徐州。”飛魄道,“其實這件事還是因你離開千波宮而起。”
“怎麼又扯那件事。”洛浮生小聲嘟囔。
飛魄捏捏洛浮生的臉頰:“你當時從守不住那裡套出了‘中原腹地’和‘天山以南’,用了三年時間才摸清楚這兩個地方指的是徐州謝家和南疆石家。而對於千波宮而言,在你還沒離開的時候,夜煞營就已經調查清楚了此二地的具體所指。”
“說到這個,千波宮不是不插手朝廷事麼?怎麼會對龍脈這麼關注?”
“不插手不代表不關注。”飛魄嘆氣,“如今朝中局勢不清,江湖上也風雲詭譎,多掌握一些消息總是好的。”
“那你的意思,我那三年的苦是白吃嘍?”洛浮生憤憤道。
“倒也不是白吃。”飛魄將洛浮生重新擁回懷中,“你不折騰那三年,我倒是不知道你鬼主意也有那麼多。”
洛浮生噘嘴,正想反駁他什麼叫鬼主意,她那是靠着聰明才智獲取的第一手消息,只是話沒出口就發現兩個人此時的對話方式有點偏,雖然變了一張臉,飛魄明顯還是在以秦關月的身份與她交流。
察覺到這點的洛浮生心底涌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轉念一想此二人本就是一人,她沒什麼好糾結的,便強行無視了心底的不適感。
“你們當時找不到我,知道我早晚會去徐州,所以開始對徐州進行密切關注,然後發現了黑棺的存在?”
“是。”飛魄點頭,“我派去徐州的人偶然救了一名流民少女,這少女與他想談甚爲投機,便將她認作了義親。只是當時他有任務在身,沒有將少女護送至徐州,只引到徐州城附近後就離開。三日後他去流民營尋義妹,卻發現流民營根本無她的登記,便留心調查了幾天,然後發現徐州法華寺有問題。”
“夜煞營調查法華寺調查了足有半年之久,才發現了黑棺的秘密。”飛魄說,“你還記不記得法華寺那個先被你威脅後又威脅我們的小沙彌?”
洛浮生點點頭:“當然記得,那個小沙彌人精似的……”說着一愣,看向笑而不語的飛魄,“該不會他也是千波宮的人?”
“他是千波宮夜煞營暗字部的負責人,若論地位,與守不住是平級。”
“……”洛浮生驚訝,“可他看起來那麼小。”
“暗字部的人都如他這般天生矮小,如孩童一般。”飛魄解釋道,“暗字部的人常年分佈在全國各地,主要負責收集各地訊息資料,你不認得也正常。”
洛浮生倒是聽說過夜煞營的暗字部,她只知那裡都是千波宮的精英殺手,沒想到竟然會是一羣侏儒。
“有些時候,越是天真無辜,背後隱藏的秘密越是世人無法接受的。”
洛浮生覺得飛魄這話好似在意有所指,又勘不透他指的是什麼,只當是自己多想,沒有追問。
“最初我只認爲那是法華寺的僧人在行的某種關於宗教的儀式,並未投入太多人力去調查這件事。”飛魄繼續道,“只是查到最後,這法華寺的主持竟然與平渡城某個高官有所聯繫,這才引起我的重視,一查到底的結果,便是在滕州也發現了黑棺,繼而牽出如此多的地方。”
洛浮生看着地圖上圈起來的城市,問道:“現在這些地方都發現了黑棺?”
“不,只能確認徐州、冀州、滕州——”
“等一下。”洛浮生打斷飛魄,“你們是什麼時候確認了滕州黑棺的?”
“一年前。”飛魄如實回答。
洛浮生沉默一下,幽幽問道:“如此說來,青萍也是你的人?”
飛魄乾咳一聲,支吾半晌後點頭:“是,青萍也是千波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