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浮生快把那食盒裡的點心飯食吃完,擔心將她關在這裡的人是不是已經把她忘了的時候,石牀靠着的牆壁一角,出現了一個新的食盒。
應該是入夜後趁她睡着了,悄悄拿過來的。
洛浮生蹲在食盒前對着那面牆研究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
根據洞頂的天色推算,她已經被困在這裡四天了,腳傷都好了。
這幾天,她一直在研究這個洞穴,想要找到離開的機關,無奈用盡了她所知道的千波宮機關的開啓辦法,也沒能找到。
看來秦關月是鐵了心要把她關到外面所有事情都解決。
打開新食盒,照例第一層點心,第二層是饅頭,第三層是易於存放的滷肉和幹鹹菜。
除了食盒之外,還多了一個儲水罐。
洛浮生挑了挑眉毛。
一開始的時候,洞裡除了飯盒之外沒有用以喝水的東西,在她吃東西幹噎好幾次後,儲水袋也是這樣悄無聲息的在一天夜裡出現在了石牀一角。
這說明什麼?
牆外面的人始終在監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這也是她除了敲敲打打找機關之外,一點也沒動過要從腦袋上的洞口逃跑的念頭的原因。
秦關月打定主意不讓她走,她就是真的能飛上去,也會被打下來,很可能爲了防備她再跑,連洞頂露出的口子都會堵上。
她可不想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都不知道秦關月會把她關多久。
吃飽喝足,洛浮生爬回石牀,依靠在暖融融的牆面上,仰着臉發了會兒呆,然後用手敲了敲牆面。
“喂,那邊到底有人沒人啊?”
沒人迴應。
洛浮生也不指望有人迴應,反正無聊:“我知道肯定有人,這石牀十二個時辰都是溫的,麻煩啦兄弟。”
“你肯定認識我,能讓秦關月放心派來看着我的人肯定是他信得過的,他信得過的我基本認識。讓我猜猜哈……”
“守不住?肯定不是,那傢伙可憋不住。”
“高一寸……也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別人隨便編個套兒他都能往下跳。”
“嗯……問題是除了這倆,剩下幾個經常要出去執行任務,眼下秦關月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願意來看着我這個惹人厭的。”
“那還能是誰呢?”
洛浮生托腮。
她本來是無聊自言自語,分析來分析去,還真把自己難倒了。
“總該不會是謝家和石家的吧?”洛浮生哈哈訕笑,說不定還真是他們這兩家的人,和她沒那麼熟,不會因爲心疼她做出讓步,又值得秦關月信任,畢竟這兩家的當家看起來和秦關月不是一般的熟悉。
“喂,我說隔壁的,你認識我不?”洛浮生又拍了拍牆,“認識就吱聲,給個迴應成不成?我都快無聊死了,再沒人和我聊天,我要憋死的。”
話音落了片刻,牆面忽然發出咚咚兩聲。
洛浮生一怔,這是真的迴應了?她翻過身來,面對着牆壁,又輕輕敲了敲。
“你認識我嗎?如果認識,就敲一聲,不認識,就敲兩聲。”
對面沒動靜。
就在洛浮生以爲剛纔的敲牆聲是被關太久產生的幻聽時,牆面發出“咚”的一聲。
洛浮生激動起來。
真的有人!不僅有人,還認識她!
搓搓鼻子,已經好幾天沒和人聊天過的洛浮生興奮道:“你能說話嗎?”
“咚咚。”
“不能啊,好可惜哦。”失望爬滿少女的臉龐,“你在牆那面,是不是能看到我的情況?”
“咚。”
“真的能看到?”洛浮生摟了摟衣襟,“是整個山洞都能看到嗎?”
“咚。”
“你是女的?”
既然
“咚。”
洛浮生皺起了眉心,繼續問道:“那,你和我熟不熟啊?”
牆那面猶豫了片刻,才響起一聲迴應。
洛浮生眯起了眼睛。
千波宮中女子甚少,尤其是在秦關月管轄的夜煞營,他手底下的人幹得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勾當,多以男子爲主,即使有女子也會被分派在各地做眼線,與她相識又比較熟可以說沒有。
那麼就剩下石家謝家。
石家的人,她沒接觸過女人,那些個將軍公子也不可能被派來看着她。
那就剩下謝家……謝家,值得秦關月託付的女子……
黑琉璃的眸子裡浮現出幾分驚喜,洛浮生按捺住內心激動的,小心翼翼地開口:“思轅,是你嗎?”
對面良久沒有迴應。
洛浮生笑了。
她仰頭靠在牆面上,笑着說:“思轅,如果我是你啊,就會立即敲兩聲做迴應。你這樣沉默,不就說明了你在思考要不要告訴我實話嗎?我猜對了,是不是?”
“咚。”
“果然是你!”
自從在常州郊外一別,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洛浮生有滿肚子的話想和燕思轅說。
“思轅,你怎麼和秦關月跑到一起去了?”問完,洛浮生纔想起來一個問題,燕思轅以前就沒接觸過秦關月,“你知道秦關月是誰嗎?”
“咚。”
“哎呀,我都猜出你是誰了。你既然能聽到我說話,我肯定也能聽到你說話。就不要咚咚咚敲個不停了好不好。”洛浮生拍着胸脯保證,“我發誓,絕對不逼你放我離開,行不行?”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咚。”
“……”
牆那面發出一聲輕笑:“浮生。”
“思轅……”聽到舊友的聲音,洛浮生莫名鼻子一酸,“你還好嗎?”
“我?”燕思轅輕嘆了一聲,“還是那樣唄。”
“對不起……”
“做什麼道歉?”
“說好的,戰事一結,就去台州找你。”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我都知道。”燕思轅輕輕斜靠在牆壁上,隨手捅了捅燃着的地爐,“秦關月都告訴我了。”
“你和秦關月是怎麼認識的?”聽到秦關月的名字,洛浮生忍不住問。
“是他找上我的。”燕思轅猶豫一下,道,“帶着公子找上我的。”
公子?洛浮生愣了一下,問道:“謝無雙?樑原?”
“是樑公子。”燕思轅輕聲說。
“秦關月帶着樑原去找你了?”洛浮生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帶樑原去找你幹什麼?”
“讓我來照顧你。”
“照顧我?”洛浮生忍不住譏笑,“就這麼個照顧法?”
“浮生,你別怪我。”燕思轅靠着牆面,望着那扇從外鎖死,沒人來她也出不去的大門,微笑着道,“我欠樑公子的,得還給他。”
“你欠樑原什麼?”洛浮生冷笑,“明明是那傢伙欠你的!”
“當年皇后娘娘爲了給王家留下血脈,想盡辦法救出一干直系親人,我一個管家的孩子能跟着一起逃出來,就已經是皇后娘娘的恩賜了。”
“那是當年的皇后,樑原又不是王家人。”洛浮生反駁。
“但是王家人將我留在了謝家。”燕思轅垂下眼睫,“他們將我留在謝家,就是爲了讓我像對待王家後代那樣好好伺候樑公子。”
洛浮生怔了怔:“王家人是爲了什麼纔會這麼做?”
“我也不知道……”燕思轅輕聲道,“大概,是出於愧疚吧。”
愧疚?洛浮生正想問什麼愧疚,忽然想起來秦關月曾跟她說過,十年前那場政變,對於梅家與瑾妃可謂是無妄之災。若不是皇后召見她的父親入宮,又編織了宮變的罪名給父親,將無辜的瑾妃與幼年皇子樑原牽扯進來,梅家就不會死無葬身之地,瑾妃也不會慘死後宮。
爲了保住一個皇后,葬送了幾十條性命,又因愧疚,將還債的擔子壓在了自家管家孩子的身上。
呵呵……洛浮生忍不住笑出聲,悲涼絕望又憤怒。
“浮生,你知道外面現在發生了什麼嗎?”燕思轅突然問。
洛浮生蜷起雙膝,喃喃道:“大概要上演十年前的舊事了吧。”
“你說,他們會讓樑公子當皇帝嗎?”燕思轅顯然也猜出了外面在發生什麼。
“如果說要擁護一名擁有正統血脈的人當皇帝的話,好像也沒其他選擇了。”洛浮生分析道,“反的是當今聖上,唯一的王爺又揹着天下的罵名,除了樑原,沒有第二個人了。而且,如果真的要易主,五大家族不會答應,尤其是石家。”
“他不想當皇帝。”燕思轅說。
“樑原和你說的嗎?”洛浮生問。
“不是,我們這次相見之後,其實沒怎麼說過話。”
“爲什麼?你不是一直在找他?”
“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麼吧。”燕思轅苦笑,樑原處處躲着她,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那你怎麼知道他不想當皇帝?”洛浮生聳肩,“那可是萬萬人之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位置。”
“他……追求的不是這個。”燕思轅輕輕道,“相比於皇位,他可能更想讓老爺喊他一聲兒子,聽大公子喚他一聲弟弟。”
“沒想到樑原對謝家竟然有這麼深的感情。”洛浮生感慨,“我本來以爲他會恨你們。”
“我也以爲他會恨我。”燕思轅回想起秦關月帶樑原來找到她的那天,昔日風流倜儻的謝家二少已不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削痩無神的落魄子弟。
儘管他處處躲着她,不肯見她,對於跟了樑原十數年,早已將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所代表的意義牢記在心的燕思轅而言,他只是一個躲閃的眼神,她就能看出他對她的愧疚與不捨。
她不知道樑原爲什麼會對她感到愧疚,只知道,當看見他還活着,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她對未來的任何希翼都沒有了。
只要他還好好的,哪怕用她的命,用她未來一輩子去換,她都願意。
“思轅?”見燕思轅久久不說話,洛浮生輕聲喚道。
“在。”燕思轅緩過神來,輕咳一聲,問道,“對了,浮生,你知道秦關月是什麼人嗎?”
“當然知道。”秦關月是什麼人,她能不知道麼。
“他是不是和皇室,也有點關係?”
洛浮生哈了一聲:“怎麼可能,這傢伙是個江湖組織的半個頭目。”
“哦……”
“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洛浮生好奇。
“來平渡的路上,有一次我聽見他們兩個在林子裡吵架。”燕思轅回憶着道,“好像聽到樑公子很生氣的對秦公子說,兄長要放棄的東西,爲什麼要讓他這個弟弟來承擔。”
“他的說的兄長,應該是當今聖上吧……”洛浮生心口莫名一跳。
“應該是吧。”燕思轅託着腮無意道,“有幾次,我聽到樑公子喊秦公子兄長。”
洛浮生內心咯噔一下,臉色緩緩變得蒼白起來。
燕思轅看不到洛浮生這邊的反應,繼續道:“不過,也很可能是江湖上拜的義兄弟。”
義兄弟嗎?
洛浮生握緊了拳頭,眼色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