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風行舉着蠟燭一路行到墓陵,他驚訝的發現墓陵中的機關全部被關閉了,這一路暢行無阻,怪不得洛浮生能安然無恙的從墓陵裡出來。
墓陵裡沒有遭到任何破壞,至少從外表上看起來是這樣,他着重檢查了謝家第一任家主的棺材,發現沒有開棺的痕跡。隨後謝風行又來到謝氏岫溪的石棺前,手指撫過棺頂與棺身相接的地方,眉心緊緊皺起。
他沒有在墓陵裡多逗留,在確信墓陵沒有遭到破壞後,謝風行離開了墓陵,並開啓了已被關閉的機關。
回到地面的謝風行發現洛浮生已經離開了,父親正在上位端坐着,而那個當了他十年弟弟的男子則站在書房中,眸中帶着譏諷的色彩看着他。
“無雙,你怎麼來了?”謝風行還不知道他們隱瞞多年的事情已經暴露,皺眉看着男子,“是不是又在外面闖了禍事?”
“行兒,他都知道了。”謝運甫沉聲道。
謝風行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父親?”
“當年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謝運甫重複道。
謝風行手中的蠟燭啪嗒一聲掉落在了地上,一向以冷靜沉穩而著稱的謝家大少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看來謝大少爺的道行還是不夠深啊。”男子冷笑,“瞧謝老爺多鎮靜。”
“父親,這是怎麼回事?”謝風行不解,怎麼他去了一趟地下墓陵,十年前的事情說暴露就暴露了?就這半個時辰的時間,發生了什麼?
“是不是和洛浮生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了,本來世間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謝運甫平靜道,“正好,雙兒也回來了,不必再因他的關係,藏着掖着。”
男子握緊了雙拳,雙兒……這父子兩個叫了他這麼多年的無雙,原來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兒子看待過。
“現在謝風行也來了,當年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謝老爺總該告訴我了吧?”男子高昂着頭顱,似乎這樣就能證明,他也不屑於謝運甫父子的情意一樣。
“行兒,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讓外人進來。”謝運甫對謝風行道。
“是,父親。”謝風行沒有猶豫,他對父親的決定一向信服。
將書房門關閉,守在門外的謝風行望着湛藍無盡的蒼穹,心中升起無盡的擔憂。
他們謝家苦守了十年的秘密,終究還是被揭破了,是誰動的手腳?洛浮生嗎?無雙又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這天……是不是真的要變了?
書房中,謝風行坐在太師椅上,他雙手交疊又放開,眉微微皺着,時而搖搖頭時而嘆口氣,似乎在考慮要怎麼開口。
男子有點不耐煩,催促道:“你儘管告訴我,我到底是誰就是了,何必這麼爲難?”
“你是誰?”謝風行自嘲地笑笑,“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誰。”
男子愣愣,急道:“那你剛纔說什麼君與民,是什麼意思?”
謝運甫深深地看了男子一眼:“容我再叫你一聲無雙。”
“無雙啊,你自小就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個君與民,你真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謝運甫問道。
“在大梁……能和民相對的君,只能有一個人……”男子咽口唾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謝運甫,“我正是不敢相信,才需要向你確認,你說的是真的?”
“若是沒有十年前的那場浩劫,現在的你,應該居住在平渡城的皇城之內,就算沒有登上帝位,也該是個王爺。”謝運甫嘆口氣,他看向震驚地長大嘴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的男子,繼續道,“你本該姓樑,單字原,是太上皇當年最寵愛的妃子,瑾妃的小兒子,樑原。”
男子身子晃了晃,他囁嚅地重複着謝運甫的話:“樑原……瑾妃幼子……十年前……”他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不由得問道,“十年前,叛王樑恆發動政變,瑾妃還有……樑原,不是在動亂中慘死了嗎?怎麼可能會出現在你們謝家……你在開玩笑對不對?其實我就是謝家的二少爺,根本不是樑原……”
男子猛地抓住謝運甫的胳膊,希望從謝運甫的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謝運甫卻只能眸帶歉意的看着他。
“我不信……我不信……”男子踉蹌後退,“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會是皇家的兒子,我明明是你們謝家的兒子……”
“我知道這件事,你可能一時無法接受。”男子畢竟是在謝家長大的,說謝運甫對他沒有感情,是假的。儘管這十年來謝運甫從來不曾在外面表露出對他的關心,但從來沒有放棄他。眼前這個年輕人十年來的所行,他與謝風行都時時刻刻關注着。
“你讓我怎麼接受!”男子怒吼出聲,他顫抖着伸出手指着謝運甫,“證據呢?”
“需要證據嗎?”謝運甫反問他。
“當然需要!”男子突然笑出聲來,“沒有證據,你沒有證據對不對?你說我是樑原,就是樑原嗎?你想栽一個已故的皇子名號給我,這樣就可以把我完全擺脫掉,然後接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雙兒進門當謝家二少爺。”
他撲到謝運甫身前,抓住謝運甫的雙臂,死死地盯着中年男子的眼睛,像是一個即將要被拋棄的孩子般開口:“是不是這些年我做得不夠好,讓父親和哥哥太失望了,所以你們想要換一個兒子?我可以改的,你們想要我變成什麼樣子?燕思轅那種,還是你們要接回的那個雙兒……”
謝運甫看着眼前話裡帶着哭腔,淚流滿面的男子,擡手放在他的肩頭拍了拍,輕聲道:“樑原,你冷靜一點。”
男子像是被謝運甫點住了穴道般,垂泣聲戛然停止,他鬆開了謝運甫的雙臂,就這樣站在養育了他十年的父親面前,一動不動。
“你何時冷靜了,我何時將當年的事情說給你。”謝運甫繼續道。
過了好半晌,男子沙啞着開口:“你說吧,我聽着。”
“去坐下。”謝運甫指了指列在左側的客椅。
男子四肢僵硬地走過去,機械地坐下,他雙眸失色,好像一具沒了魂魄的木偶,謝運甫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見他這般樣子,謝運甫只得再嘆口氣。
“你也知道,十年前先皇駕崩當日,叛王樑恆在王皇后的母家支持下發動政變,當今聖上雖然率兵平息了內亂,但是瑾妃與其幼子樑原皆在動亂中不幸喪命。”謝運甫垂下眼睛,他負手而立,背對着男子繼續道,“王皇后的母家,王家的第一任家主,是與我謝家第一人家主謝沐禾一樣,隨同着開國聖祖打天下才換來得世代榮耀。當年我謝家先祖深知,對於剛剛建朝的大梁而言,越是功勞深重的開國將領對於聖祖的威脅也越大,故而放棄了在朝中爲官的機會,解甲歸田,這纔開闢了謝家在大梁的商界傳奇。”
“當年的五虎戰將,只有謝家選擇了主動退出。其他四家,依舊還在朝廷中任職,尤其是王家,雖然主動上繳了兵權,擔了文職,歷代的皇后至少有半數以上是王家的女兒,即使不是皇后,也至少位居四妃之上。”謝運甫的聲音格外沉穩,對於謝家先祖當年的選擇,他深感敬佩,一個人能在莫大的權欲之前選擇放棄,那得具備怎樣的一種氣魄與遠見,才能做到?
“先皇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聖母皇太后,就是王家的女兒。”說到這裡,謝運甫忍不住嘆口氣,“王皇后爲先皇生下了兩個兒子,大皇子樑悟,二皇子樑恆,也就是十年前發動政變的叛王。你可知道,爲何樑恆要發動政變?”
“爲何?”男子的聲音依舊沙啞,只是聽起來要冷靜許多。
“因爲王皇后不喜歡大皇子樑悟。”
流民營裡,洛浮生驚訝地看着飛魄:“我沒記錯,當今聖上的名字就是樑悟吧?”
“你小點聲!”雖然門窗都關着,但這流民營的房子四處漏風,誰知道外面有沒有人在偷聽。飛魄警惕地走到窗戶前,透過破爛的窗紙往外看了看。
“哎呦,你快講,急死我了。”洛浮生將飛魄拉回桌前,好奇地問,“因爲王皇后不喜歡樑悟,所以就唆使樑恆發動了政變?王皇后爲什麼不喜歡樑悟?樑悟和樑恆都是她的兒子,不管誰當皇帝,她都是皇太后啊,何必冒這個風險?”
“這個就是皇室秘聞了,一般人不知道。”飛魄卻在故意買關子。
“你說不說,說不說?”洛浮生舉着拳頭就要動手。
飛魄連忙攔住:“我說我說,你坐好。”他將洛浮生按住,繼續道,“傳聞,當年王皇后生樑悟的時候難產,差點沒了命,而先皇面對太醫是保大還是保小的問題時,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樑悟。”
“這個……”洛浮生想說,這種問題,不要說放在皇家,即使是放在平民百姓家裡,其答案也不會有任何懸念。可是,這對於十月懷胎的妻子而言,又是多麼的不公,明明是她自己的生命,卻掌握在一個三妻四妾的男人手中。
“王皇后既然不喜歡樑悟,爲何不早點勸先皇改立太子?”洛浮生不想糾結先皇的做法是對是錯。
飛魄挑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水,瞅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眯眼道:“這就是另外一個皇室秘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