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蔽野,骸骨塞川。
餓殍抱枯樹而斃,稚子吮泥漿而亡。
亂墳崗中狐嫁女,破敗道觀鼠稱神。
當今世道人殉復熾、巫蠱盛行,少年一路走來看盡江南繁華後,沿途所見竟然盡是鬼神淫祀,卻是戰亂頻繁、饑荒瘟疫肆虐,大量橫死者化爲無主孤魂,民衆畏懼厲鬼索命,遍設鬼神廟祭拜以祈求平安。
“這裡的城隍土地呢?”
一行人看着路邊小小的一座鬼神廟,神色漸漸凝重,裡面供奉的是‘夜菩薩’,乃是方言,通‘野菩薩’之意,裡面的神像面目猙獰,宛如惡鬼,神龕前鮮血浸透土地,一看就知道是民間的淫祀。
“阿彌陀佛。”
不戒和尚看着這惡鬼神像,雙目殺意顯露,想要上前一掌劈碎,但遲疑片刻,轉頭望了一眼爲首的少年,那少年微微點頭示意後,他便去尋鄉間老農打探消息去了。
“看起來此地沒有城隍土地。”
傅劍寒雙手抱胸,掌中青鋒劍露出一抹寒芒。
五代十國乃是後世志怪文的起源之一,在這期間割據軍閥將陣亡將領神化供奉于軍營,士兵出征前祭祀戰死英魂,篤信其能護佑戰場不敗,吳越等國更形成制度化的祭祀傳統。
巫師、乩童成溝通人鬼媒介,以召喚神靈、驅逐邪祟、占卜吉凶爲業,民間盛行通過巫術儀式禳災,尤以驅鬼鎮邪活動最盛。
佛教大興水陸法會超度戰亂亡靈,輪迴觀念與本土鬼魂說融合,催生出了“地府十殿”等幽冥傳說。
乃至是鄧肯習以爲常的‘城隍神’,也是這個時代纔開始大規模誕生的,官方將城隍神(源於周代水庸神)納入祀典,賦予其守護城池、監察官吏、鎮壓惡鬼等職能。
以人間王朝之權柄,冊封四方下位鬼神!
但沒有華夏大統一王朝的偉力,城隍冊封卻並不是那麼順利,有些地方城隍冊封后,立馬便河清海晏,但是有些地方冊封城隍後不久,當地的城隍土地廟都直接神像碎裂,更有甚者,城隍土地的神像頭顱被堂而皇之地割下,就扔在廟宇的大門口。
沒過多久,不戒和尚的身影便再度歸來。
“據傳此地曾有陰兵借道。”
“第二日城隍廟的神像便碎裂了,城隍神像的頭顱被割下,泥塑內也透出一絲血色。”
“當地百姓恐慌至極,便立鬼神廟祭祀惡鬼,祈求平安。”
不戒和尚神色憤憤不平,宛如怒目金剛:“貧僧定要超度了這羣無法無天的惡鬼!”
鬼神之事,世人多畏懼,唯恐避之不及。
但少年卻目光平靜,淡淡道:“帶我去城隍廟看看吧。”
一旁的玉面娘娘欲言又止,最終沒有說話,只是遞了一個多加小心的眼神。
人鬼殊途。
江湖中人一向不管鬼神之事,那是佛道兩門才應該關心的事情,況且江湖武學未必能對鬼神生效,自唐末起,長達上百年的亂世,民間鬼神祭祀漸盛,就連江湖異人遇到這樣的鬼神淫祀也得給幾分面子避讓一下。
枯樹寒鴉。
那城隍土地廟早已破敗凋敝,香火斷絕,門前灑落一堆污穢之物,擡眼望去,裡面蛛網叢生,大殿兩側武官打扮的神像盡皆碎裂,正前方是一尊城隍神的泥塑,好似被人割下了腦袋,頸脖處的泥塑竟然透着一絲妖異血色。
“死了。”
“陰神也能被人給殺了嗎?”
鄧肯的雙目洞穿一切,居於維度之上,這城隍廟內沒有絲毫靈光,所有神像都被打碎,連依附於廟宇的陰宅都已經消失了。
“大和尚。”
“你可會招神驅鬼?”
傅劍寒似乎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身影一躍,落在了神龕上,看了看那平滑的傷口,皺眉道:“這是被人一刀斬下頭顱,不像是凡人所爲。”
他此前敢去鄱陽湖誅妖,顯然是會些對付妖魔鬼怪的手段。
不戒和尚神色有一絲尷尬道:“貧僧是武僧,不誦經不參禪,不擅長佛門的那些手段。”
他修得是護法金剛的法門。
這大和尚趕忙道:“若是惡鬼現身,貧僧定能將他們誅殺殆盡!”
玉面娘娘手指掐咒,雙眸浮現一剎那的靈光,她打量了一眼四周,輕聲道:“你們佛門這百年來,大興水陸法會,四處宣揚十殿閻羅,牛頭馬面,無常鬼差。”
“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居然能讓世間惡鬼斬了此地城隍土地?”
牛頭來源於佛家。
牛頭又叫阿傍,其形爲牛頭人身,手持鋼叉,傳說力能排山。
馬面則是源自密宗的馬面明王,後來指馬面羅剎,乃是屬於惡鬼類。
所以牛頭比馬面強。
另外這個時候還沒有黑白無常,但是有無常鬼差,民間常不區分黑白,他們也是佛教帶來的,後來跟中土文化融合,成爲了地府陰神的一道神位。
道門這些年一步步推高玉皇道君的地位,而佛門則主推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也廣泛傳播。
在唐代時,地藏王開始跟九華山等地的修行綁在一起融合。
用西方蠻夷的形容方式,地藏王正在一步一步入主中原的陰曹地府,通過信仰傳播,跟地府十殿閻羅綁在一起,最後成爲陰曹地府幕後的執掌者。
“有意思。”
“佛道兩教都在發力,並且一個爭天,一個爭地。”
六道輪迴,尚未徹底成型。
這屬於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了。
玉皇道君漸漸轉化爲玉皇大帝,而地藏王菩薩則慢慢取代東嶽帝君,成爲了陰曹地府的大佬。
不戒和尚聞言脹得臉色發紅,瞪了玉面娘娘一眼,最後雙手合什,一言不發。
亂世人命如草芥,哪怕是菩薩也未必能管得過來。
況且他也沒見過菩薩。
不戒和尚可沒有鄧肯窺探一切的神通,他連城隍土地都看不見,雖說修持了一些佛門的咒印真言,但至今也沒有用上過幾次,上一次用還是遇到有人發毛詐屍,那殭屍被他用金剛掌力拍成了一灘肉泥。
至於沒有肉體的陰魂惡鬼,他過去卻是一個都沒有殺過。
“可以確定此方世界的法則有點類似於倩女幽魂了。”
鄧肯心中已經瞭然。
倩女幽魂的第三部,看得人估計不多,裡面張演的燕赤霞,借人之名,即修武功,也修法術,劍氣凌厲,能江湖砍人,也能斬殺鬼怪,倒是跟此方世界的江湖異人有幾分相似。
至於左千戶這樣的武林頂尖高手,倒是並不罕見,尋常行屍鬼怪真能被他砍得乾乾淨淨。
“我們在這留宿一夜。”
少年心意已決,既然碰上了,正好會一會此方世界的凶煞惡鬼,他淡淡道:“若是今夜無事,我們再繼續南下尋惡人谷。”
正事不能耽擱了。
但留宿一夜,順手的事情,可以爲之。
鄧肯停頓片刻,對着不戒和尚道:“大和尚,你去把外面祭祀的鬼神廟全部都給我砸了吧。”
不戒和尚聞言大喜,拎起飛龍禪杖便動身了。
玉面娘娘一揮長袖,地面上的塵埃被勁風掃到一邊,這嬌媚動人的妖女宛如是貼身侍女般爲少年準備好落腳處,這才取出一個水袋遞過來道:“公子。”
“喝點水吧。”
傅劍寒靠在房樑上自顧自飲酒,最開始看到這一幕,他驚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但如今早已見怪不怪,這小兄弟着實厲害,居然連江湖上聲名遠揚的妖女都能降服,而且還製得服服帖帖。
他喜歡一個人浪跡天涯,極少與人長久相處,此番事了,自會找機會離去。
“傅兄。”
“你的劍能斬鬼神否?”
少年盤腿坐下,隨手將行囊放在一旁,正好墊在玉面娘娘坐得位置,這不經意地舉動,頓時讓玉面娘娘桃花雙眸中又多了幾分柔情蜜意。
一路上鄧肯對她不冷不淡,可是偶然間不經意地舉動卻能讓玉面娘娘心花怒放。
這妖女都快被釣成翹嘴了。
傅劍寒都懶得往下看,這小兄弟不知道妖女的厲害,早晚有吃苦頭的時候,他神色傲然,取下赤紅葫蘆飲了一口,豪氣干雲道:“哪怕是陰曹地府,傅某也能殺個七進七出!”
這可是華夏,不敢斬鬼神,豈能稱英雄。
這就是有能力斬殺鬼怪了。
倒也不奇怪,仙劍奇俠傳裡面,江湖中人也能斬殺鬼怪妖邪。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破風聲。
天色尚早,應該不是鬼怪現身,倒像是江湖高手,傅劍寒瞬間提劍而起,身影騰飛,離地三丈,掠向了遠處的一株古樹。
這段時間玉面娘娘也指點了他一些身法,傅劍寒的提氣縱身有所精進。
“何路高手?”
“爲何不現身一見!”傅劍寒朗聲道。
前方沒有任何迴應,只有隱隱約約的嗚咽風聲,宛如鬼怪低語。
少年剛剛起身,玉面娘娘的身影已經掠空而出,她衣袖飄飄,宛若仙子,凌空踏步,擡手一掌,怒斥道:“裝神弄鬼!看掌!”
一道至陰掌力劈出,前方的樹木震得枯葉紛飛。
“梅山法主張五郎,腳踏北斗統猖兵。
銅頭鐵額三千將,虎嘯山林百獸驚。
開山須得祖師令,封山要鎖五猖營。
急急如律令!”
——起猖咒。
一道符紙迎風而起,無形之物化作猖狂,似人非人,似獸非獸,宛若遠古蠻荒時代的倒影,居然擋下了玉面娘娘的至陰掌力。
道門中人?!
一道身影宛如御風,身影顯現,站在了一節枯枝上,他神色驚異地看了一眼玉面娘娘,然後作揖道:“青琅閣後學術士,雲忘機見過諸位江湖朋友!”
咒法已起,猖物隱現。
此人看似謙謙有禮,但實則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就連掌心都已經畫好了定身法的符咒,雖說不一定能定得住江湖高人,但是尋常武夫基本上毫無還手之力。
“公子。”
“是梅山咒,此人像是道門真傳。”玉面娘娘傳音入密,神色凝重。
不是真傳,不可能這麼快起咒。
張五郎,據傳是晚唐時期的宗師之一,巫道武三修,麾下有獵虎、馴獸、斬蛟等職位,構成完整的梅山獵神體系。
這一支傳承,有盤瓠崇拜與蚩尤部族的影子,屬於巫道融合,但會這門咒術的人,在江湖上很罕見。
這種咒不是一般人能學到的,跟九黎巫教有關的傳承,大部分都在偏遠山區。
在天師張道陵入巴蜀之前,那裡也是巫教的大本營,至今尚有巫教的傳承。
巫道合流,歸順道門的巫教,統統融合,此乃華夏傳統。
這世間宗教雜亂得很,苯佛合流,纔過去兩三百年,還是唐代文成公主把佛教帶過去的,松贊干布後來建了布達拉宮,距今也才三百多年。
在這個基礎上,然後纔有藏傳密宗誕生,松贊干布派遣貴族子弟留學印度,於是帶回了《無上瑜伽法》。
密宗成型在公元七世紀,也就是唐朝時期,很多世人熟知的教派,歷史並不久遠。
也是因此,纔會有天竺妖僧鳩摩羅夜反過來跑到東土求經,尋求武道至極。
那妖僧想要一探軒轅黃帝御女飛昇的傳說。
《莊子》早期記載‘御女三千,白日飛昇’。
另外,道門對此記載不少,藥王孫思邈在《千金方·房中補益》中提到:“昔黃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
神話傳說難以追溯真假,但這一門修煉功法,江湖上確實有一些傳承。
道門真傳在江湖上極少出現。
因爲道門修行門檻太高,別人都是練內力,他們上來就是練真氣法力,道門真傳只要出世,基本上都是一流高手,身上還可能會一些道門秘術咒法。
(真氣以精煉化,法力以神凝聚。一個在下丹田,一個在上丹田。)
此人一襲雲紋素袍綴星斗暗紋,髮束烏木道簪,額前垂兩縷霜白鬢絲,看似年紀不大,卻不知道爲何早生白髮。
他身後揹負一道劍匣,一柄金鐵之劍,一柄雷擊木劍,前者斬人,後者斬鬼。
傅劍寒好似認出來了他的身份,示意玉面娘娘不要動手,上前拱手道:“可是青州昆嵛山的朋友?”
那人神色驚訝地看了一眼傅劍寒,似乎想起了什麼,還禮道:“敢問閣下可是塞北狂俠-傅劍寒?”
此言一出,傅劍寒瞬間臉色脹得通紅。
玉面娘娘神色驚訝地瞥了他一眼,笑語盈盈,調侃道:“小乞兒。”
“你倒是給自己起了一個響亮的名頭。”
喝酒誤事啊。
他前年在遼東遊歷,偶遇一個道人斬妖,彼此相見甚歡,想着自己沒有什麼響亮的名號,頭腦一發熱,便起了一個塞北狂俠的名號。
今日在這番情況下說出來,簡直是有些社死了。
傅劍寒尷尬一笑道:“不過酒後之言,當不得真。”
“我與昆嵛山的蘇散人是好友。”
“今日應該是一場誤會。”
雲忘機這一脈傳承,即是道家,又有陰陽家與巫教的傳承,不是所有九流十家都入了魔門,魔門只得十之二三,佛道儒三家纔是最大的贏家。
就像後世天下武功出少林一樣,實則是天下武功入少林。
那人身影飄忽,從樹梢落下,像是輕功身法,但又跟他人不同,輕盈宛如猿猴,此人抱拳行江湖禮,一下子好似從道門真傳變成了江湖俠客,致歉道:“一場誤會!”
“我行至此處,以爲有修煉巫蠱之術的妖人,沒想到驚擾了諸位。”
他手腕一翻,城隍廟四周居然不知道何時貼上了符籙,那些符籙無風自燃,很快化作飛灰消散。
——木公咒。
一種極爲高深的咒法。
木公又稱東華帝君,東華紫府少陽君,與西王母共爲道教尊神,也是民間傳頌的東王公,修行此咒法的多是北方道門,因爲東王公又稱扶桑大帝。
此人所學甚雜,不像是正統道門出來的。
更像是尋仙派。
也就是上古時代那些尋訪海外仙人仙山的一羣人,華夏曾經有過三次大規模的尋仙潮。
最著名的便是秦始皇尋不死藥。
尋仙派,亦正亦邪。
這年頭也不缺妖道,未來還有一個把宋徽宗哄得團團轉的神霄派林靈素,忽悠宋徽宗是上帝之長子,是長生大帝君下凡。
道君皇帝的稱號就是這麼來的。
——雲忘機(青琅閣修士)(海外仙山)(陰陽子母劍)(五星銀灰色)。
傅劍寒邀請此人進入破敗的城隍廟,他欣然同行,已經放下了幾分戒備,只不過望向玉面娘娘的眼神,有幾分意味莫名。
天下動亂已久,至此天地異變之時,妖類們也要尋找一條出路。
上古時代。
民間的神怪志傳聞,多是落魄書生與龍女仙靈,要不然就是山川河流湖泊的神女,或是其他的神仙精怪之流,可是到了如今五代十國,民間的神怪志傳聞多是狐女鬼魅山精妖邪。
只能嘆人心不古,這神怪傳聞的檔次下降得也忒快。
實業不振啊。
雲忘機好似看破了玉面娘娘的身份底細,但對方身上妖而不邪,並非真正的妖類,於是便沒有直言挑明,只待這裡的事情處理完,離去時再暗中告知那丰神俊朗的少年。
半人半妖的狐女相伴可不一定是好事,她們天生就會吸人精氣提升修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
不戒和尚扛着飛龍禪杖,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看到大殿一旁盤腿而坐的雲忘機神色疑惑,朝着他人眼神示意後,才坐在了此人正對面的位置,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幾乎可以聞到這大和尚身上的一縷酒氣。
呔!
哪來的道門弟子,莫不是想跟他爭,賺人進道門,奪了他的大功績。
貧僧可得把他給盯緊了,道門中人,狡猾得很。
雲忘機一臉懵然,這哪來的瘋和尚,不守清規戒律,身上還有股酒味。
“事情辦妥了?”少年擡頭問道。
不戒和尚胸脯拍得山響,信誓旦旦道:“全都給砸了!一個都沒留!”
少年點頭,閉目養神,只剩傅劍寒與那人攀談。
傅劍寒一身功法千奇百怪,他會得幾道咒術居然來自嶗山,這傢伙有什麼學什麼,只要沒走火入魔,那就是沒任何問題。
彼此萍水相逢,都是順手斬妖除魔,也沒有那麼多話說。
夜幕漸深。
隨着太陽下山,不知道何時城隍土地廟外漸漸颳起陣陣陰風,好似隱隱傳來鬼哭狼嚎之聲,維度空間之下,一道道血色的標記浮現,全部都是作戰死亡魂的打扮,面相凶神惡煞,猙獰無比,不像是良家子的軍隊,倒像是流寇匪兵匯聚。
五代十國時期就別指望太多了,活着時吃人的軍隊都有。
雲忘機在一瞬間睜開雙目,他起身瞬間,雙瞳宛若窺探陰陽,靈光之下,瞳孔異色,他身後的長劍顫鳴,朝着爲首的少年抱拳示意,沉聲道:“貧道去去就來!”
一番接觸,他也看出來這俊朗的少年纔是一行人的主心骨,就是不知道修爲如何,根本看不出深淺。
咻!
一道劍光破空而出,宛如飛劍,於黑暗中劃過一道流光。
鐺!
金鐵交鳴。
城隍廟外,黑煙滾滾,一身披殘破鎧甲的武將現身,座下骸骨戰馬,鬼火叢叢,他面若骷髏,冷笑道:“我道是誰敢砸了我的廟,斷我香火血食。”
“原來是你。”
“兒郎們!”
“替我取他的人頭來!”
一羣身披甲冑的惡鬼浮現,宛若是親兵近衛,這些惡鬼生前就吃人,死後更是兇戾無比。
此惡鬼曾經是朱友寧麾下的將領。
朱友寧是後梁皇帝朱溫的侄子,以勇猛善戰聞名,但其人性格殘忍,在攻打王師範的戰役中,爲求速戰速決,驅使十餘萬百姓在城外築土山,待土山建成後將百姓活埋于山內。
城破後,又下令屠殺全城軍民,導致清河堵塞、血流成河。
陰兵借道。
這在當世都不算是奇聞軼事,雲忘機追蹤這些陰兵已經有些時日,怒喝一聲,劃破長空的流光一分爲二,彷彿是子母劍般絞向那惡煞鬼將的頭顱。
“雕蟲小技!”
“班門弄斧!”
那惡煞鬼將長嘯一聲,手中長槊掀起一陣陰風,施展得卻是兵家武道,煞氣奔流,居然污濁了那子母雙劍的靈光,直接將其震飛擊退。
這飛劍之術,尚是凡人時,頗爲畏懼,但如今他已得機緣化作鬼神,以真氣神意隔空馭劍能有幾分威力?
豈能傷得到他?
真當兵家高手怕了你們道門中人不是?
啅!
“兒郎們!隨我來!”
那鬼將狂笑一聲,大纛迎着陰風展開,宛如招魂幡一般,數十騎惡鬼浮現,馬蹄奔騰,鬼火肆虐,這些將軍親衛兇悍無比,長刀戰槍,殺氣四溢,陰旗號令之下,鐵騎正面衝鋒,兩翼結陣包圍,封死退路,居然隱含兵家陣法之道。
陰煞匯聚,鬼影重重。
就在雙方馬上便要血戰一場時,城隍破廟內,一丰神俊朗的少年漫步而出,身後跟着一妖嬈美豔的女子,一怒目金剛的大和尚,一劍氣熾火的俠士,他根本無視了這羣凶煞惡鬼,慢悠悠地擡頭道:“雲兄,可否借劍一用?”
慘。
堂堂萬王之王。
在此方世界尚未立根基,總是要借他人兵器。
軍中惡鬼?
少年笑而不語,他行走此方世界,最不怕的就是軍中的惡鬼羅剎,活的一樣,死的也一樣。
劍來!
雲忘機毫不猶豫,將另一柄金鐵之劍以飛劍術送入少年的手中,此時那鬼將已經結成兵法陣勢,他一個人也不好應付。
必須拿點壓箱底的手段了。
雲忘機掌心浮現一道玉石符籙,上面銘刻‘黃石公’三字。
——黃公咒。
兵家高手活着時就很難殺,死後陰幡之下,親兵宛若替死鬼,更難殺了。
那片陰風鬼氣內,不知道何時血煞之氣已經洶涌而出,它們彷彿是一片流動的血海般,將眼前的鬼將陰兵籠罩在內,那鬼將臉色大變,心中驚駭無比:“哪來的殺神?”
“當世難道還有兵家大宗師嗎?”
那朱友寧生前屠了十幾萬人,身上的血煞之氣都沒有這平平無奇的少年兇戾,他身邊的這羣陰兵惡鬼,好似被奪了膽氣般,隨着少年提劍一步一步向前,它們居然畏懼得不斷後退。
這絕對是兵家宗師的氣勢!
只有兵家的狠人,才能鎮得住這羣生前死後都是吃人惡鬼的怪物,它們當中甚至有人根本無法握緊刀劍一戰。
碾壓!
哪怕它們是一羣死人,也被血煞化作的滾滾血海驚駭得肝膽俱裂。
殺人如麻?
軍中惡鬼?
少年手中長劍凝聚三尺劍芒,如血如金,颯沓如風,劍鳴驚雷,一步殺一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