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宴會空前盛大,前來做客的女性至少有上百名,其中有二三十個是穿粉色禮服的,可陸念川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套晚禮服的主人……
包、淺、淺!
他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色越發慘白,猛然起身,甚至都沒聽到白素素嬌弱的一聲低喚,幾步奔過去,將正在爲她做人工呼吸的姬千顏大力推了開來沿。
“包子!”
他扶着她上半身將她抱進懷中,清亮的眼底佈滿血絲,小心翼翼的將她臉上的水珠擦去紡。
姬千顏同樣渾身溼透,面色冷峻的看他一眼。
包淺淺皺眉咳嗽着,一連咳出好幾口水來,才迷迷糊糊的恢復了意識。
意識恢復的那一霎那,神經便被劇烈的疼痛侵襲了。
“唔……”
她痛苦的喘息着,雙手捂着像是被一雙手用力撕扯着的腹部,喉嚨中不斷的發出破碎的呻吟聲。
“怎麼回事……”
“你快看……她下面流血了……”
“……不會是流產了吧?”
人羣中,一聲很輕很輕的嘀咕聲響起後,周圍的一切聲音忽然都安靜了下來。
像是慢鏡頭回放一般,陸念川的視線一點,一點,一點的從她的臉滑到她的小腹處。
直到那暈染了粉色晚禮服的猩紅映入他眼底。
殷紅的血水正順着包淺淺下身汩汩流出,蛇一般的蜿蜒曲折,順着瓷磚一點點的滑入水池中……
姬千顏率先回過神來,面色鐵青的從他懷中抱起痛的悶哼不止的包淺淺,疾奔而去。
“念川……”
白素素輕飄飄的靠過去,柔聲喚他:“我們先回家吧,渾身都溼透了,好冷哦~”
陸念川還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動也不動的半跪在那裡。
如同一座不動的雕塑一般。
——你叫劉小帥是不是啊?
——長的真不錯,又帥又有氣質,一看將來就是個大帥哥。
——我以後再生個女兒,給你做老婆好不好啊?
我以後再生個女兒,給你做老婆好不好啊……我以後再生個女兒,給你做老婆好不好啊……給你做老婆好不好啊……好不好啊……
包淺淺當初調侃劉小帥時說出的這番話,其實陸念川並沒有聽進去,他當時剛剛得知了包媽媽快要撐不過去了的消息,滿心煩躁,根本沒有仔細去聽她們在聊什麼。
可這會兒,她說的話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在腦海中浮現了出來,魔音穿腦一般的,一遍一遍迴盪……
或許,這個孩子就是他們的女兒……
如果剛剛他救起的人是包淺淺,或許他們的這個孩子就不會流掉了……
到底有什麼辦法,能讓她原諒他呢?
這幾個月來,他在病痛中絞盡腦汁的想。
卻沒料到,能夠讓她原諒他的理由已經到來了,卻又讓他眼睜睜的看着她離開……
“陸念川,你會遭報應的!”
“念川,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我愛你,我愛你愛到可以爲你去死,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陸念川,你這個魔鬼!你這麼折磨我,難道就不怕有一天,也會有個人來折磨你麼?!”
“……”
曾經被他不屑一顧的淒厲詛咒,一一應驗……
他遭報應了……他遭報應了……
他擡手捂着臉,低低的笑了起來,笑着笑着,忽然急速的咳嗽了起來,伴着一口接一口的鮮血……
“念川!”白素素驚恐的瞪大眼,白嫩的雙手捂住他的嘴,想要止住從他喉中不斷溢出的鮮血。
可是沒用,他像是要就此將全身的血液全部嘔乾淨一樣,大口大口的血液源源不斷的從他口中溢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與地上包淺淺殘留下來的血匯聚在一起,蜿蜒流向水池……
“念川……”
白素素
tang滿手的鮮血,無助的大哭了起來:“念川你不要嚇我……念川……”
“快,送陸先生去醫院!”大亨連忙指揮着身後的人。
周圍的人像是這纔回神一樣,終於動作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將陸念川背起來送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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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入目處,同樣都是纖塵不染的白,只是味道不太好聞。
這裡充斥着消毒藥水的味道,還有……死亡的氣息。
一牆之隔,包淺淺住在東邊的病房,陸念川住在西邊的病房。
再豪華的病房不過只是一點裝飾而已,無法讓久病的人痊癒,也無法留住痊癒的人。
風輕寒生平第一次這樣低聲下氣的乞求一個人:“他不行了,去看他一眼吧,他在等你。”
包淺淺躺在病牀上,無言拒絕。
秋風乍起,窗外的梧桐樹葉不知不覺間已經發黃乾枯,在瑟瑟秋風中掙扎徘徊良久,終究是無力的落下。
“你父親我會安排他回去的。”
風輕寒想到陸念川此時此刻的模樣,心中於心不忍,終於做出讓步:“只要你過去看他一眼,說一句你原諒他了,我保證會在三日之內把你父親完好無損的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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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淺淺仍舊安靜的躺在病牀上,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動也不動,像是已經沉睡過去。
風輕寒面色一片慘淡,聲音都帶了幾絲顫抖:“包淺淺,算我求你了好嗎?過去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掛在牆上的鐘表滴滴答答,一點點的,爲那個男人做着最後的倒計時。
包淺淺終於睜開眼,靜靜看了會兒天花板,半晌,失血的脣瓣微微動了動:“好,我去見他。”
風輕寒終於鬆了口氣,傾身要扶她,被她推開。
陸念川的病房比她的還要安靜一些。
再仔細聽一聽,甚至能依稀感覺到死神正在緩緩靠近的腳步聲。
他半靠在牀頭,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已經看出了幾分油盡燈枯的兆頭。
但看着她的眸子卻仍舊水洗過一般,清澈,明亮。
好像那日美國加州純淨無暇的天空一般純粹。
“聽說你要見我?”她看着他,眸光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
陸念川沒說話,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
包淺淺斂眉,也不拒絕,慢慢在他指定的地方坐了下來。
陸念川凝眉,細細的,一點點的看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脣,最後忽然輕笑一聲:“包子,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學過繪畫?”
包淺淺沒說話,神色冷淡的看着前方。
陸念川輕笑,一手撐着牀鋪努力矯正了一下坐姿,隨即從旁邊拿過畫質來,細細的將鉛筆削好。
房間裡很快只剩下畫筆摩擦過紙張時發出的沙沙聲響。
包淺淺也不動彈,靜靜的坐在那裡沉默。
沙沙聲響停下來的時候,男人失血的脣瓣滿意勾了勾,像個等待被表揚的孩子一樣興沖沖的將畫遞給她:“你看。”
包淺淺接過來,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
畫的很漂亮,形神兼備,栩栩如生,細節處處理的也十分巧妙,比專業的畫家差不了多少。
包淺淺挑眉看了眼桌子上的打火機,拿過來,打火,點燃了畫紙的一角。
火苗上竄,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一張雪白的宣紙眨眼間被燒成灰燼。
陸念川也不阻止,靜靜的看着她將他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才完成的畫燒掉。
包淺淺起身,一腳踩上地上的灰燼,眉眼冷淡的看他:“畫的很漂亮,但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這樣的畫,我要多少,姬千顏就能給我畫多少!”
陸念川輕咳一聲,無奈淺笑:“包子,你可真狠心……”
半晌,又
輕嘆一聲:“算了,既然我那麼喜歡你,你喜歡欺負我就欺負好了……”
姬千顏的電話不合時宜的打進來:“能下牀麼?我忘記帶錢包了,在銀座商城。”
包淺淺掛斷電話,轉身要離開。
“包子……”
陸念川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在她打開門前叫住她,輕咳一聲後,才嘶啞着嗓音繼續道:“再陪陪我吧……”
包淺淺一手保持着開門的姿勢,沒再回頭看他一眼:“姬帥忘記帶錢包了,我要去接他。”
“就十分鐘。”
他體內的抗體已經沒有了,馬上就要接受安樂死了,或許連十分鐘都不需要,五分鐘……
再陪他五分鐘就好。
讓他好好看看她。
他最近記憶力不太好,總是忘記她的模樣。
聽說過奈何橋前要先喝一碗孟婆湯的,喝了之後前塵往事會忘的一乾二淨,不知道到時候他還能不能記住她……
說不定現在多看她一眼,就真的能記住了。
他固執的想着。
包淺淺僵硬的站在門口處,良久,只是丟下一句‘姬千顏在等我’後,便毫不猶豫的大步離開。
病房門在她身後緩緩閉合。
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響。
陸念川艱難的撐起身子來,努力想要透過一點點閉合的門縫看一眼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什麼,才緩緩靠了回去。
姬千顏在等我……
姬千顏在等我……
姬千顏在等我……
包子,不止姬千顏一個人在等你,我也在等你呀……
等你消氣,等你回家,等你跟我一起照顧我們的兒子……
洗手間的門被打開,滿臉淚水的白素素一步步走出來,站在牀邊看着他垂死的憔悴面容,哽咽出聲:“就爲了這樣的女人!陸念川你就爲了這麼一個賤女人,狠心拋棄我!你都要死了,她甚至連看都不願意多看你一眼!”
陸念川無力的閉着眼睛,喃喃開口:“我好累,素素……讓我休息一下吧……”
“陸念川——!”
白素素尖叫一聲,頹然無力的坐了下去,眼淚瘋狂的涌出:“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那麼愛你!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了你!你怎麼可以拋下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你怎麼可以!!”
陸念川沒再出聲,安靜的像是睡着了一般。
窗外,狂風大作,捲起漫天落葉敲打在窗子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ps:四千字到!艾瑪,寫的我心力交瘁,洗個澡睡覺了,大家晚安,麼麼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