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希爾頓酒店,熊劍東打算乘地鐵四號線去往中關村。
小柱子已經被警局拘留了好幾天,他打算順道去看守所見他一面。
綁架罪,爆炸罪,甚至殺人罪,都可能和起訴小柱子扯上關係,被判個幾年以上極有可能。如何減輕小柱子的刑期,成爲熊劍東的心頭之病。
在地鐵口,有一對“夫妻搭檔”的乞丐叫住了熊劍東。
男的六十多歲,斷了一隻胳臂,還拐着一條腿;女的年齡相仿,挎着一個千瘡百孔的布袋,只張口不說話,形似啞巴。
兩人都穿着行乞的“工作裝”,手拿專業“道具”。他們把熊劍東領到一個僻靜之處,男的遞上一根菸。
“大成叔,楊二嬸,今日生意如何?”熊劍東低聲問道。
“還行!”大成叔答道,“總有個七八十元吧。”
“我比老張能討,一個上午掙了百十多塊呢!”
楊二嬸見四周無人,也操起方言開口說話。
她從布袋裡拿出一沓病歷,還有心電圖表、幾張X光拍片,對熊劍東感激道:“多虧你這丐頭軍師招數靈驗,這垃圾桶撿來的東西還真派上大用場!”
的確,她這頗能掙錢的鏈條性工具,出自熊劍東從一個撿破爛手裡萌發的創意。
被熊劍東喊作大成叔的人姓張,是姚順柱在易州一帶的同鄉,也是熊劍東在鳩衛山結拜兄弟張二哥的親叔叔。
前段時日,張二哥就是通過在這裡做乞丐的叔叔,纔打探到姚婆婆小兒子的下落,使得熊劍東一回到京城,就很快與小柱子取得聯絡。
作爲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全國各地的乞丐大軍比比皆是。尤其是曾在京城這樣的大都市,只要有不被強行管制的落腳之處,過街天橋、地下通道、地鐵站口等等,總能隨處可見職業乞討者蹤跡。
他們,有許多是裝扮成殘疾,或者稍許輕微卻表現出更爲嚴重樣子;也有的,裝作爲重病老人,或者爲孩子乞討手術費。
在熊劍東做工的那家洗車行不遠,有一處尚未實施改造的棚戶區,面積不大,只住有幾十戶人家。
以張大成爲首領,帶着麾下的若干乞丐、撿破爛的人,就寄居在這裡。通常,他們與上班族作息時間無異,一早出發,傍晚收工。
大成叔已經有了十多年的丐齡。
他早年在京城建築工地幹活,因爲半個身子觸了高壓電線,截了一隻胳臂後,便開始了行乞生涯。
乞丐們大多抱團,所以常有地盤、路權之爭,一般不能單兵作戰。
大成叔的一個重要工作,就是不定期爲他的乞丐隊伍進行角色組合,變換行乞路線圖。否則,總是一對熟面孔、一個老地方,哪裡還有人還願意施捨給錢。
今天,就是大成叔和楊二嬸搭配爲臨時夫妻,在這裡的地鐵站口兜攬生意。
熊劍東這些日子在京城別無他去,整日大多時間要與街坊攤販、流浪工人,甚至乞丐和撿收破爛的寒暄客套,始終與他們保持着不離不棄的關係,爲大家拿定些主意,無形中成爲了乞丐隊伍裡的一員,並被奉承爲“丐頭軍師!”
只是,他就差跟着一同沿街乞討了。
熊劍東一方面,同情這些掙扎在生存線上的弱者;一方面他自己,也同時在感受着社會最底層生活的艱辛和困苦。
當然,他還有另一層更長遠的考慮,就是一旦有了譚代表在京城的蛛絲馬跡,就請求張大成這幫乞丐隊伍幫忙,派人守候在路將官家的門口,監視來往客人。
這時,張大成問道:“熊老弟,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來……看望一個熟人。”熊劍東不便說是去了希爾頓酒店吃飯,那會嚇住眼前的兩位乞丐。“現在,我想乘地鐵去見小柱子。”
“我去給你買票。”熱心的楊二嬸說罷,就趕緊跑去了地鐵售票處。
“可憐的小柱子,這下子沒救了,保不準會被槍斃!”張大成惋惜。“說來,火鍋店那個女服務員也夠可恨的,不是她接二連三地挑釁,小柱子也不會一衝動,就惹上這麼大的事!”
“你快說,那姑娘是怎麼挑釁小柱子的?”熊劍東心裡爲之一動。
“那天,小柱子約我們幾個在地攤喝酒,正好女服務員和新任男友從那裡路過。”張大成道,“男的掏出一把水果刀威脅小柱子,以後要再敢招惹女服務員,就挖了小柱子的眼睛。那個女服務員還把水果刀扔到小柱子跟前,對小柱子說,如果有種就殺了她!”
“這麼說出事那天,小柱子用到的水果刀,是女服務員和她男朋友所有,不是他事先謀劃好的?”熊劍東驚駭。
“正是!”張大成道,“後來,我們把女服務員和她的男友推走,那把水果刀就留了下來。”
“大成叔,你可救了小柱子啦!”熊劍東高興道。
他等楊二嬸買了票過來,顧不得多謝,就立刻上了地鐵。
如果大成叔所講的屬於事實,這對小柱子的案情來說,將獲得一個十分有利的重要證據,甚至就會由此產生意想不到的逆轉。
因爲那把水果刀,作爲綁架劫案的關鍵證據,如果是小順子之前準備好帶在身上,就意味着他早有行兇動機。反過來,要是屬於女服務員新男友先前準備,並確實用來威脅了小柱子,當然就會有了另外一種情形的新說法。
想到這裡,熊劍東立刻有了一種輕鬆的感覺。
小柱子有煙癮。在看守所對面的一個小超市,熊劍東買了兩包香菸。看到貨架上有袋裝的鴨腿、茶蛋,他頗爲猶豫。
離開鳩衛山時,妙馨道姑揣給他身上的錢,經過這一陣子花銷,已所剩無幾。
但他走出超市不遠,腦子裡不禁想起了一直對兒子朝思暮想的姚婆婆。於是又折回頭,把身上僅有的幾十元錢盡數全掏了出來。
現在,熊劍東已經身無分文了。幸好,如今與張大成一幫乞丐混在一起,暫時有吃包住,只要捱到了月底,便可從洗車行老闆那裡領出第一筆計件工資。
警官從號子裡提出的姚順柱,只允許熊劍東對他有十分鐘的探望時間。
小柱子被看成是極度危險的重犯,所以與熊劍東會面時,還帶上上了手銬腳鐐。
他一等到警官離開,立刻對着熊劍東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