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張御史他們在曹國公府吃了頓飯!”
“何止吃飯!聽說把曹國公的豪華府邸都抄了!”
“嘶——!李公爺他沒被氣瘋嗎?!”
“這……這簡直曠古奇聞啊!”
所有聽到消息的勳貴官員,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荒謬感之中。
搶家搶到在苦主家裡開慶功宴? 這已經不是打臉了,這是把李景隆的臉皮按在地上,就着火鍋湯給涮了啊! 而同樣得到這一驚人消息的武定侯侯府,氣氛比皇宮大內還要緊張。
只見其府門不僅用最粗的門槓頂死,後面還壘起了沙袋,甚至吩咐家將準備了火油和滾木,大有‘瘋子敢來,就同歸於盡’的架勢。
而郭英本人,則躺在錦榻上,蓋着三層錦被,額頭上還搭着一條溼毛巾,哼哼唧唧,表演得比真正垂危的病人還要投入。
“哎呦…..”
“哎呦喂…..”
“老夫不行了….頭昏眼花……心悸氣短……怕是熬不過今晚了……”
他的呻吟聲斷斷續續,充滿了誠意。
幾個兒子和家眷圍在牀邊,表情複雜,既擔心老爺子的身體,更擔心那個隨時可能打上門來的瘋子。
“父親,您放寬心,那張飆再瘋,總不能闖進一個病人家裡……”
“放你孃的屁!”
大兒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郭英虛弱地打斷。
“那瘋子什麼事幹不出來?!傅友文沒病吧?茹瑺沒病吧?李景隆倒是快被他氣瘋了!結果呢?還不是被抄家、吃飯一鍋端了?!”
郭英越說越激動,差點把毛巾抖掉,趕緊又虛弱地哼哼起來:
“哎呦……一提起他我就心肝兒疼啊……”
就在這時,管家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白得像紙:
“侯……侯爺!來了!他來了!”
“什麼!?這麼快?!”
郭英猛地一僵,隨即以不符合老年人的敏捷,‘呲溜’一下縮進被子裡,連頭都矇住了,聲音從被子裡悶悶地傳出來,帶着顫抖:
“就……就說我昏迷不醒!病入膏肓!誰也不見!尤其是那個姓張的!”
管家哭喪着臉:“說了,可是……可是張御史他說……”
“他說什麼?”大兒子急忙問。
“他說……”
管家嚥了口唾沫,艱難地模仿着張飆的語氣: “老侯爺病了?這不巧了嗎?!本御史祖傳老中醫,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尤其擅長治療老侯爺這種心病!快開門,讓本御史給侯爺扎幾針,藥到病除!’”
郭英在被窩裡聽得渾身一哆嗦。
扎幾針? 那瘋子拿什麼針?
不會是鐵杵針吧?!
“不開!打死也不開!”
郭英在被子裡尖叫。
然而,門外的張飆顯然沒那麼好打發。
只聽“哐哐”幾聲巨響,似乎有人在用力砸門,還伴隨着孫貴那破鑼嗓子的呼喊:
“老侯爺——!開門吶——!”
“飆哥帶着神醫團隊來給您會診啦——!”
“免費的!不要錢——!”
緊接着,沈浪的聲音響起,帶着算盤的噼啪聲:
“根據市場價,御醫出診一次起碼十兩!飆哥這次親自帶隊,團隊豪華,怎麼也得估值一百兩!老侯爺,您賺了啊!”
李墨的聲音也加入了合唱: “侯爺之疾,或在腠理,或在腸胃,或在心虛?待學生刻牆分析之!”
“矻嚓、矻嚓——!”
外面又傳來了石頭摩擦牆壁的聲音。
郭英在被子裡氣得直哆嗦,這幫人簡直是他命裡的魔星。
砸門聲、刻牆聲、吵鬧聲持續不斷,還引來了不少街坊鄰居的指指點點。
“喲,武定侯府這是咋啦?”
“聽說老侯爺病了,張御史帶着人來免費看病呢!”
“張御史真是活菩薩啊!還管看病?”
“不知道,看着挺熱鬧……”
外面的議論聲傳進來,郭英的老臉都快掛不住了。
他一代勳貴,難道真要被人堵在家裡,當成猴子一樣看笑話?
就在他羞憤交加之時,砸門聲突然停了。
郭英心裡剛鬆了半口氣,卻聽到張飆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似乎是對着圍觀羣衆在喊話: “各位街坊鄰居!老侯爺病重,卻緊閉府門,不肯就醫!我等身爲同僚,豈能見死不救?!”
“本御史懷疑,侯爺並非染病,而是被府中宵小之輩挾持了!或是得了那不能見人的失心瘋!爲避免侯爺發生不測,本御史決定,執行緊急救援程序!”
郭英聽到這番說辭,瞬間目瞪口呆。
被人挾持?得了失心瘋?還緊急救援程序?這瘋子又想幹什麼?!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只聽張飆大吼一聲:“孫員外郎!梯子!蔣指揮使不管,咱們自己上!”
“好嘞飆哥!”
外面傳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和架設梯子的聲音。
郭英的大兒子衝到窗邊一看,臉都綠了:“爹!他們架梯子要爬牆頭了!”
“什麼?!”
郭英猛地從被子裡彈坐起來,也顧不上裝病了,赤着腳就衝到窗邊。
只見牆頭上,孫貴正顫顫巍巍地舉着那盞陰魂不散的夜壺燈照明,張飆正利索地往上爬,身後還跟着好幾個擡着什麼東西的底層京官。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郭英氣得鬍子直抖:“弓箭呢?!給我拿弓箭來!老子要射死這羣潑才!”
家將一臉爲難:“侯爺,這射殺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啊……”
更何況下面還有那麼多百姓看着。
就在這時,張飆已經爬上了牆頭,騎在牆檐上,對着郭英的窗戶方向揮了揮手,臉上洋溢着熱心鄰居的笑容: “喲!老侯爺!您能下牀啦?看來病是好多了!不過別擔心,咱們來都來了,給您做個全面體檢,鞏固一下療效!”
說完,他也不等郭英回話,就對下面喊道:“兄弟們!把醫療器械給我吊上來!”
下面的人應了一聲,開始用繩子往上吊東西。
只見幾個巨大的、散發着濃郁草藥味的麻袋被吊了上來,還有一個小火爐,一套鍼灸用的長針? 甚至還有一把看起來像是用來劈柴的短柄斧頭?!
郭英看着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被運上牆頭,眼皮狂跳,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張飆!你到底想幹什麼?!”郭英的聲音帶着驚恐。
“看病啊!”
張飆理直氣壯,拿起那包‘銀針’,抽出一根最長的,對着陽光比劃了一下,寒光閃閃:
“老侯爺這病,我看是氣血淤堵,邪風入體,需要放點血,再扎幾針通通經絡!”
說着,他又指了指那幾麻袋草藥:“這些都是大補之藥!當歸、黃芪、人蔘……給您燉個十全大補湯!保證藥到病除!”
最後,他掂了掂那把斧頭,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當然,如果扎針喝藥都不管用,咱們還有最後一招。破釜沉舟療法!俗稱以毒攻毒,哪兒疼砍哪兒,刺激一下穴位就好了!”
郭英看着那根長長的、拇指粗的‘銀針’,想象着它扎進自己身上的感覺。
再聞着那古怪的草藥味,想象着那不知是什麼玩意熬出來的湯藥,最後目光定格在那把寒光閃閃的斧頭上……
“嗷——!”
老侯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不是裝的,是真被嚇的。
他彷彿已經看到自己被張飆按着紮成刺蝟,灌一肚子怪湯,最後還要被斧頭砍兩下的恐怖場景。
這哪是看病? 這分明是刑訊逼供!是謀殺!
“不要!我不要扎針!我不喝藥!更不要斧頭!”
郭英抱着腦袋,徹底崩潰了:
“我沒病!我裝的我裝的!我什麼病都沒有!我好了!全好了!”
爲了證明自己沒病,他甚至在原地蹦跳了兩下,動作敏捷得完全不像個老人。
“喲,老侯爺,您這病……好得挺快啊?看來我們的審計療法比太醫的藥方管用!”
“既然病好了,那就聊聊正事吧?您拖欠的俸祿、逾制的貢紙、漏稅的藥材,還有,咱們是不是該算算鄱陽湖的老賬了?”
郭英看着張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又看看周圍越聚越多的百姓和遠處若隱若現的錦衣衛,知道今天這跟頭是栽定了。
他眼前一黑,喉頭一甜,硬生生把一口老血嚥了回去,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算…你…狠…!”
“那……”
張飆晃了晃手裡的鐵杵銀針:“您這府門……”
“開!馬上就開!”
郭英對着下面聲嘶力竭地吼道: “快!把門打開!請張御史進來!快啊!”
他是真怕了。
比起被抄家,他更怕被這個瘋子治病!
沉重的府門終於被緩緩打開。
張飆滿意地從梯子上下來,拍了拍手,帶着他的醫療團隊和那些恐怖的醫療器械,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武定侯府。
看着面色紅潤、行動自如、只是嚇得有點腿軟的郭英,張飆嘆了口氣: “唉,白瞎我準備這麼多器材了。老侯爺,您看,這出診費、器材損耗費、精神損失費……”
郭英現在只求送走瘟神,忙不迭地道:“我賠!我都賠!您說個數!”
沈浪立刻上前,算盤一響:“侯爺裝病,浪費頂級醫療資源,驚嚇我等,綜合評估,賠償金額三千兩!”
郭英嘴角一抽,但看着那包銀針和那把斧頭,還是咬牙認了:“給!我給!”
“現銀還是……”
張飆挑眉。
“現銀!馬上給!”
郭英幾乎是吼着讓管家去取錢。
很快,三千兩白銀被擡了出來。
張飆看都沒看,對沈浪道:“記上,武定侯郭英,主動捐贈白銀三千兩,用於填補朝廷財政虧空及補償欠薪,覺悟很高,提出表揚!”
郭英:“……”
我他媽還能說什麼?!
這個就叫專業!
目的達到,張飆也懶得再多待,招呼一聲,帶着人和銀子,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他又回頭,對着送‘瘟神’一樣送他的郭英咧嘴一笑: “老侯爺,以後身體再有不適,隨時招呼!我這鍼灸斧療套餐,隨時爲您服務!下次給您打八折!”
郭英渾身一激靈,差點當場跪下,連連擺手:“不敢勞煩!不敢勞煩!老夫身體好得很!好得很!”
目送張飆等人拉着銀子離開,郭英如同虛脫般癱坐在門檻上,老淚縱橫。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