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是彭元量關心則亂了,而趙煦也沒啥事。
因爲之前旦旦而伐,把身子搞壞的緣故,養將了一年多,也只是好轉而已。距離真正的恢復,還差了老大一截。醫官們虛驚一場,診斷了說這是季節轉變,所以趙煦纔會舊疾復發的。多休息,吃幾劑藥就沒事了。但是,房事還是不能行。因爲趙煦現在的身體還處在瀕臨崩潰的狀態,一旦激動過度,或者體力消耗過甚,反而有生命危險。
要是擱在以前,趙煦肯定不當一回事的。
但先前被張正書這麼一嚇唬,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出問題了,對醫官的醫囑也不敢太過忽視。雖說皇帝向來沒有休息好的時候,但趙煦也儘量壓制住浴火,好好休息了。倒是苦了賢妃劉氏。原本正史上的今年,孟皇后要被廢后的,劉氏代爲皇后。只是現在這麼一來,劉氏忽然失寵了,幾乎每天有要去向向太后、朱太妃哭訴。這劉氏本名叫劉清菁,容貌生得豔麗,再加上能言會道,把向太后、朱太妃哄得團團轉,也正該她上位。
只是名不正則言不順,劉清菁雖然實爲正宮了,可孟氏還是頂着皇后的名頭,這讓她好生煩躁。
有好幾次派貼身宮女去請趙煦赴宮就寢,可趙煦就是忍住了。不得不說,趙煦這人對別人狠,對自己的也狠。先前因爲沒生出兒子,他可以旦旦而伐;現在爲了能生兒子和不英年早逝,他也能像和尚一樣恪守清規。
“官家,劉賢妃又派人來了,這會是送些進補食膳的。”
彭元量看着正躺在臥榻上,兩眼發呆的趙煦,低聲地說道。
“放着吧……”
趙煦嘆了一聲,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什麼東西。有些人雖然可恨,但總歸是有些事沒有做錯的。有些人雖然一味在幫你,爲你好,卻總是把事情弄得糟得不能再糟。說實話,劉清菁很聰明,也很“體貼”,但趙煦不知道爲什麼,總是覺得這份體貼背後,隱藏着什麼東西。
先前,趙煦也是被矇住了眼,只注意到了劉清菁的美貌,卻忽視了她的手段。
其實,先前劉清菁做的事,趙煦都知道。那會劉清菁正得寵,就開始秘密造謠傳播誹謗孟皇后,說她合該一輩子無子。皇后無子,就是失德——沒辦法,在宋朝就是操蛋。事實上,孟皇后也是生過一個女兒的。但由於先天不足,再加上那會皇宮地下還埋着大量水銀,對小孩子的成長太不利了,所以在紹聖三年時,這個福慶公主就薨了,早夭。所以說,能在皇宮長大的孩子,都是幸運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劉清菁纔有造謠的機會。
其實,以皇城司在皇宮內的把控,謠言從哪裡來的,趙煦早就知道了。
但那會趙煦恨透了高太后,對高太后強加給他的東西,都恨不得一腳踹開。很不幸的,孟皇后成了這麼一個出氣筒。也正是因爲這樣,劉氏那荒唐謠言,才越傳越火,越傳越離譜。只不過離譜沒關係,只要空穴來風,趙煦就有藉口了。
這事主要的起因,還是因爲福慶公主早夭。爲了挽救女兒的性命,孟皇后的姊姊聽信讒言(其實就是劉清菁佈下的局)持道家治病符水入宮醫治。由於符水之事向爲宮中禁忌,孟氏大驚失色,命將符水藏之,等到趙煦到時,再一一說明原委,本來趙煦也認爲是人之常情,並不怪罪。
不料於福慶公主病逝後,孟氏養母燕夫人等人爲孟氏及公主祈福,此事正落人口實。得到趙煦專寵的劉清菁趁此機會,將前後兩件事情聯繫起來在趙煦面前搬弄是非,說孟皇后這是在詛咒皇帝,詛咒他合該一世無子。
趙煦心中最忌諱的就是這件事,立即命樑從政、蘇珪調查此案。在宰相章惇和劉清菁的授意下,他們逮捕了皇后左右侍女及宦官數十人,並將這些人刑求逼供,“搒掠備至,肢體毀折,至有斷舌者”。太監、宮女們不願誣衊孟皇后,個個被打得體無完膚,割舌斷肢者不在少數。最後,樑從政等人不得不僞造供詞,才讓趙煦相信孟皇后圖謀不軌。
事實上,真相早就被趙煦所掌握了。只不過趙煦本就厭惡孟皇后,那會也實在寵劉清菁,也不好意思責怪章惇,所以藉此機會用“旁惑邪言,陰挾媚道”的罪名廢了孟皇后,一腳踢她到瑤華宮,成爲一名女道士,賜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衝真”。
現在,看清了劉清菁的手段,趙煦突然念起孟氏的好來。
事實上,孟氏就是趙煦的髮妻,雖然沒感情,但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說實話,孟皇后端莊賢惠、聰明多才、禮儀周到,加上極爲趙煦着想。即便被廢,也還是在瑤華宮內爲趙煦祈福。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趙煦雖然心性薄涼,不怎麼相信人。可事情到了這地步,他也算是看清人心了。
“劉清菁心術不正,確實不能爲後。”
趙煦百般不願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突然,趙煦開口說道:“彭元量,孟……額,衝真法師她如今在做些甚麼?”
“茹素誦經,爲陛下,爲大宋祈福……”彭元量不假思索地說道。
沉默了好一會,趙煦才突然嘆了口氣,說道:“朕這般對她,她一點怨恨都沒?”
“衝真法師她……不擅長勾心鬥角之事……”彭元量答非所問,但趙煦也明白過來了。
趙煦突然有點疑問:“紹聖三年時,章卿爲何不勸阻朕,反而要和劉賢妃密謀廢后一事?”
“……”
彭元量不知道怎麼回答,但趙煦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一切了。
那會的趙煦,剛剛親政沒多久,章惇爲了鞏固手中的權力,極力打壓元祐黨人,不得不向劉清菁妥協,開始狼狽爲奸。事實上,宋史將章惇列爲奸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章惇這人做事,其實和蔡京一樣,都是不擇手段的。應該說,他本身就是一個政客。哪怕他的初衷很好,但他的手段確實狠辣。從平定荊湖兩路就知道了,那是流血漂櫓,弄得這兩路的百姓好幾年都不敢吃河裡的魚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