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鋼?
李世民的這話問出,讓李淳風渾身一個激靈,頓時激動莫名。
在想起自己當日果斷拜帝君爲師,霎時間感到無比的慶幸。
有了這灌鋼法,大唐將再也不缺好鋼。
他放下手中的的望遠鏡,深吸了一口氣,無比振奮的說道。
“師尊說過。”
“高爐之中,所煉出來的生鐵,因爲大火高溫之故,其中炭的含量,最多不會超過四分。而經過脫硫,脫磷之後,剩下的九成六,必定都是純鐵。”
“這不是小臣信口開河,而是經過了一年五百年後,世人的檢測。”
說罷,李淳風指着下方平爐之中,不斷在大火之中,翻拌鐵料的工匠說道。
“陛下請看,下方的工匠,無一不是軍器監之中,炒鋼十多年以上的老手。”
“可即便是這樣的老手,想要炒出一鍋好鋼,也要全看運氣。因爲他們完全不知道化學。”
“不知道這鋼,究竟是什麼。”
“只是通過從老祖宗哪裡傳了下來的手法,憑着一手經驗,看天吃飯。”
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的難以自持,竟然不顧禮儀,不屑的對着身後,一衆來此學習新技術的軍器監大匠說道。
“現在,我不需要他們,再去費盡心思,花費無數的銀錢,想方設法的炒鋼。”
“只要把這些鐵水,抄成熟鐵就成。”
這話還沒有說完,身後的一衆大匠,已經暴怒。
紛紛橫眉怒目的瞪着這李淳風,像是要撲上來咬他一口一樣。
那些年邁的,老資格的大匠,更是直接張口罵道。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焉敢大放厥詞?”
“呵呵,炒成熟鐵?這種爛活兒誰幹不了,那朝廷還要我們這些大匠幹什麼?你以爲我們軍器監都是吃乾飯的?”
就連那些個還在鍛鍊手藝的小工,在看向李淳風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就是因爲炒鋼的手藝太難,連那些炒了幾十年大匠,在開爐之前,都要求神拜佛。每一鍋都需要操上十二分的心思,纔有可能出上一鍋好鋼。
這直接炒成熟鐵,還要軍器監幹什麼?
這種無比簡單的活,那些各地的鐵官,難道自己不會做嗎?還非得千里迢迢,將出好的鐵料,運到長安來?
身後的鐵匠,一時大譁。
可李世民,舉着望遠鏡的手,頓時顫抖了起來。
這些工匠不懂化學,難道他還不懂嗎?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鑽研,放下帝王的臉面,不惜向臣下請教,對於鍊鋼這一塊,他早就滾瓜爛熟了。
李世民有些難以置信的回頭看了李淳風一眼,手上的望遠鏡直接跌落,重新掛在了胸前。他沙啞着嗓子怒吼道。
“給我住口!”
話落,人羣之中,瞬間鴉雀無聲,整個營地附近,只剩下遠處風箱的嘶鳴聲。
然後,李世民這才神色激動的問道。
“李道長這話的意思,是不是朕想的那樣?”
而李淳風,同樣也是緊握這拳頭,連連點了點頭,激動的說道。
“正如皇上所想。”
“熟鐵之中,含炭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而生鐵之中的炭,也不會超過四分。”
“若是將兩者混合的話,就可以直接得到,含炭兩分的高碳鋼。”
“再若調整其中生鐵的比例。那麼,無論是質硬,耐磨的高碳鋼,還是容易拉伸的低碳鋼,亦或者介於兩者之間的中碳鋼。”
“需要什麼,我們就能造出什麼。”
“再也不需要這些大匠,瞪大眼睛,瞅着火爐,求神拜服的,求出一鍋好鋼來。”
李淳風這一番話,徹底將整個營地掀翻。
這是人話嘛?
軍器監無數個大爐,只要有炭,就會徹夜不停的開火。
可即便是這樣,一天有一兩鍋好鋼,已經是僥天之倖了。可按照你這麼一說,你這地方出的,竟然全都是鋼?
這話說出去誰信?
李淳風話音剛落,身後,無數的聲音,再次嘈雜了起來。
就連皇上都無法壓制。
無數蒼老的聲音,開始不斷的咒罵。
“小子,不當人子!”
“天還沒有黑呢,你做什麼美夢?”
“你這娃娃,難道是消遣老朽一衆不成?”
難怪一衆大匠,會如此的生氣。李淳風的一番話,幾乎否認了這些大匠,半輩子的奮鬥。
他們能夠享受如此高的待遇,就是因爲掌握了萬分艱難的炒鋼之法。只要朝廷一隻缺乏好鋼,就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他們。
可是現在,若是李淳風的這種方法管用的話,那豈不是說就算是學徒,也一樣能夠鍊鋼。
如果這樣的話,還要他們來幹什麼?
沒有了這種鉗制,以後誰還會在軍器監之中,慣着這些老人?
一時間,人人咒罵。更有那年級大的,倚老賣老,甚至是舉起了手中的柺杖,對着李淳風,當頭直接敲了下來。
人到七十古來稀。這種年級老人,放到現在的這個時代,幾乎可以說是人瑞。
朝廷會給每個老人,都發放鳩杖。
而老人則可以憑藉鳩杖自由出入官府,行走馳道,到市上買賣可以免稅。
毆辱持鳩杖老人者按大逆不道論罪,如若毆打持杖老人,則會被判斬首棄市。
對於這種人,就連李世民也沒有任何的辦法,更別說李淳風了。
只能齜牙咧嘴,舉着胳膊硬抗了。
這邊喧鬧不停,下方第二爐的生鐵,已經煉出。
隨着鐵錘的敲下,通紅的鐵水,直接流入了準備好的凹槽之中。
哪裡,被炒好的熟鐵,溫度已經下降,開始直接變成了半流體,被倒在其中。
滾燙的鐵水,流入凹槽之後,更高的溫度,讓半流體再次融化,兩者直接混合到了一起。
而還沒有等到通紅的鐵料,徹底的凝固。下方的工匠,直接揮動大鉗子,扯着凹槽中的鋼鐵,塞到了水力的鍛錘之下。
“砰!砰!砰!”
巨大的錘擊之下,那些還存留在鐵料之中的氣泡,全都被敲出。讓鐵料,直接變成了一根鐵條。
這還不算完。
纔剛鍛造好的鐵條,再次被拖起,塞入了兩根巨大的輥軋之中。
這是陸然,專門爲之後的鋼鐵廠,煉製的一個器具。
在巨大的水輪帶動之下,通紅的鐵料經過輥軋之後,直接變成了一張碩大的鋼板,“鏗鏘”一聲,落到了地上。
而這個時候,李淳風,躲過了身後老者的鳩杖,得意的說道。
“陛下請看,這就是熱軋鋼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