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武察覺到那賊人還潛在屋內,雖然不知道他爲何沒有離去,但怕自己延誤了抓人的時機,當下一腳踹開房門,率先擋在顏凝霜的前面。在看見站在屋內黑衣人後,他二話不說,搶得先機並出招制敵。
而墨子炎失了內力,行動也受到影響,自然躲不過龐武的出招。眼看着自己要挨劈了,不禁琢磨自己暴露身份後,顏凝霜會放自己走的可能性。
而與此同時,顏凝霜也在後頭幫龐武查探賊人可能潛伏偷襲的地方。只是,當房門打開後,她看見那個人的身影,莫名的覺得眼熟——淡然,溫和,毫無殺氣。
那種眼熟,叫想起了記憶中的那個人,她當機立斷地開口阻止了龐武,“住手。”
幸好她喊得快,不然龐武那一掌打下去,墨子言怕是要修養個數月才能下牀了。
“你認識?”龐武有些疑惑地盯着蒙面的賊人,心裡猜測可能會是誰。
顏凝霜點了點頭,卻不說他的身份。她看出了墨子炎的異常後,再仔細觀察,發現他墨黑的夜行衣處有一片顏色很深的地方。
“你受傷了?不對,屋裡沒有太多血腥味,可見傷口不大。而你的行動卻受到了影響……你是中毒了?”
“此地不宜久留。”墨子言坦然承認,“你若有什麼要問的,先離開再說。”
“也好。”顏凝霜想了想,“不過,你的毒性未解,若在宮裡亂走,隨身可能被發現。不如你同我回碧落院。那有藥草。如果我能幫你解毒最好。若不能幫你解毒,我也會想方法,找個機會把你送出宮。”
“多謝。”
“龐都統,麻煩你先出去調走些兵力。我與他的行蹤纔不容易被人發現。門外的小七,也麻煩你稍後送到我宮裡。”
龐武雖然有些不放心,想與她一同離開,卻也不想違揹她的意思,只能點頭照辦。
墨子言在顏凝霜的扶持下,來到了碧落院。
他剛一坐下,顏凝霜就直接用剪刀在他身上剪開個破洞。
顏凝霜從傷口判斷,應該是被飛鏢所傷,再看肌肉顏色雖然有些深,卻沒有發黑,應該不是劇毒,她這才鬆了口氣,拽過他的手開始把脈。
如此雷厲風行,毫不廢話,沒有男女大防的行爲,叫墨子炎有些哭笑不得,相對於她的坦然,自己一個大男人反而更扭捏了些。
其實,也不怪他如此,而是,從小到大,他除了與妹妹畫兒親近外,幾乎就沒有和女人獨處過,更不要說現在這樣肌膚裸露的情況了。
看着燭光下,專心與自己看病的顏凝霜,有種寧靜柔美的氣質,與他初見時給他的感覺完全不是一個人。
他感覺到碰觸自己肌膚的手指的溫暖與柔軟,這叫他心悸不已。
波瀾不驚的眸微微側開,口吻竟比平日冷硬了一分:“你不問我,爲何現身在乾坤殿?”
“乾坤殿唯一值得刺殺的人,還在勇鑾宮設宴款待羣臣,可見你的目的不是行刺。既然不是行刺,那就是來偷東西的吧。看你的傷口,想來也沒得手。既然沒有得手,就當今夜什麼都沒發生,不是更好?”顏凝霜鬆開他的手,“脈象正常,症狀上看應該是滯淤散。端木永裕雖然性格不怎麼好,卻勝在光明磊落。不喜歡用一些陰毒的東西。”
最後一句話,自然是針對那個給她下蠱毒的神秘人說的。
“你真奇怪。”墨子言聽了她的言論,十分意外。
“哪裡奇怪了?”
“聽你說話,似乎對端木永裕十分欣賞,甚至立場上與他一致的。而我就算不是爲了刺殺他,但是夜探他書房,必是有所圖謀。你不抓我可能是因你我舊識的關係,但卻連問都不問,太不合情理了。”
“這世間不合情理的事情,又哪會只有這一樁?譬如你明明是個世子,卻爲何屢次都飛賊?而我自己,又何嘗做事情都在情理之中了?不過,都是隨心所爲罷了。我與你有緣,意氣相投,與旁人又有何干?”
墨子言震驚地看着顏凝霜,似乎他內心深處最信仰的東西也被人所認同般,那種交淺言深的知己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他從來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雖然貴爲世子,卻不喜朝政,父親對他並不報以厚望,而他也不求別人理解。
隨性而活,是他一生的追求,他沒有想過,這個世界,還有人與他如此相同。
如此豁達,竟還是個女子。
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她,劫持她時候的鎮定狡黠,或許,就是那次印象太深刻了,所以第二次她落水的時候,他幾乎一眼就認出她來,第一個衝下去就救了她。
他一直覺得,她不應該被困在這狹小的宮中,她更適合外頭的廣闊世界,現在想來,於她而言,可能身處何處都已經無所謂了。
“我是想找一顆丹藥救人。”墨子炎鬼使神差地把實話吐露出後,心裡又有些暗暗後悔。
“丹藥?”顏凝霜想了想,“端木永裕不通醫理,你找他還不如找我。你要救的人是誰?不如帶來我看看。”
“恐怕,不便。”墨子言搖了搖頭,且不說畫兒的身體不再他手上,就在他手上,畫兒的身份對於顏凝霜來說,還是有些尷尬的,畫兒還活着的事情,並不適合與她說。
“沒事。若是哪天便了,有需要了,你都可以來找我。”顏凝霜對他的拒絕不以爲意。
“只怕你深居宮中,我要找你醫治病人並不方便。”墨子言言語試探道,“你也知道,宮裡的規矩比較多。”
“確實。”顏凝霜想到這些日子被拘束的不自在,不由嘆了嘆氣,但是一想到自己離開的計劃,又很快振作起來,“不過,或許等到你有需要的那一天的時候,我可能也不在宮裡了呢。”
“你是皇后,又怎麼可能不在宮裡呢……”墨子炎輕輕自語,眉間帶着少許低落。只是那低落在他寡淡的臉上並不明顯,不易叫人窺出。
可能他給人的感覺太過淡然,沒有攻擊性,所以顏凝霜與他相處時候,並不會多思什麼,直接道,“我若不是皇后,不就好了。”
“所以,你纔想要幫助那個小七?讓她佔據了端木永裕的心,最後廢了你這個皇后?”墨子炎看見龐武送來的“小七”時,知道劈昏過去的人是傳說中的小七時,還有些奇怪。那麼普通的一個女人,端木永裕究竟是看中哪一點了。現在不得不懷疑,這一切的背後可能有顏凝霜的參與。
“又或是,她其實一開始就是你安排在他身邊的宮女?”
墨子言沒有猜出小七就是自己。當然,要真猜得出就有鬼了。只是,他在什麼都不知道情況,卻居然把自己最初的計劃猜的如此八九不離十。真不知道他是聰明的可怕,還是腦思維與自己一致的結果。
墨子言看着顏凝霜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的沒錯了,心裡不禁對她不喜歡端木永裕還想離開皇宮的想法感到一絲愉悅。
“今日,我欠你一個人情,若是你哪天要離開這裡,需要我幫忙的,也可以找我。”
“好。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不會客氣的。”
該說的話說的差不多,在用過紫衣端來的藥後,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墨子炎徹底恢復了內力便告辭了。
當端木永裕回到書房發現異常後,命人徹查的同時,更心憂顏凝霜的安危,生怕顏凝霜來捉拿“小七”的時候,曾與淺入乾坤宮的毛賊撞上,便憂心忡忡地來到碧落園,初一進門,卻看見顏凝霜居然在開小竈吃夜宵,不禁莞爾,“你呀,宴會上沒吃飽?也不怕大晚上的消化不良。”
“在那種宴會上,大家哪裡是吃菜,分明都是喝酒喝飽的。”顏凝霜吃些蟹黃小湯包,嘖嘖讚美御廚的手藝,“皇上,要不也嚐嚐看?”
端木永裕原本不覺得餓,聽她這麼一說,也覺得腹中黃水太多,有些難受,便欣然入座。他接過顏凝霜遞來的湯包,慢條斯理地吃完後,才緩緩進入主題,“你去朕宮中,可有遇見過什麼人?”
“沒啊。”顏凝霜眨着眼睛,她說瞎話的樣子十分無辜純善,“怎麼?有什麼事情嗎?”
“倒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有毛賊來偷東西。朕已經讓人去清點有何丟失的東西。”端木永裕把事情大概說了下。因爲沒有造成任何損失,這件事他也就沒有特意放在心上。比起這件事,他更在意的是顏凝霜對小七的處置。
顏凝霜見端木永裕並不着急憂慮,便更加肯定今天自己救人的事情也無關大局,心裡也更爲放心了些。她招了招手,示意端木永裕過來一些。
端木永裕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有些好笑。不過,他也十分配合地附耳傾聽。等顏凝霜把自己的計劃通通與他交了底,他的表情也從迷惑轉爲讚許,“不錯,是個好主意。”
“不過事關重大,在沒有徹底解決之前,千萬別走漏了風聲纔好。”顏凝霜慎重道。
“這是自然。皇后獻出良策,朕該好好褒獎一番。來,這個賞你了。”端木永裕又舀了晚湯,遞了過去。
“借花獻佛。”顏凝霜嘴上嬌斥了一聲,接碗的動作卻絲毫不慢。端木永裕見她心口不一的樣子,又配着她一雙小貓般的眼睛,不禁開懷大笑出來。
兩個人酒足飯飽之後,又並肩坐在院中聊了許久的天。
這一夜,端的是風清月明,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