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覆蓋在戰場上的淨化力場悄然崩潰。
這種力場能夠淨化滲入人體的毒素，也能夠壓制住毒素的產生，但如果時間不夠，卻無法淨化毒物本身的毒性。
被壓抑住的蛇頭果毒霧，再度瀰漫開來，將兩個軍團的艾沃爾遠程部隊全都籠罩其中！
這一次，就沒有之前那種好運了。
本就被風王衝擊亂做一團的他們，在毒霧侵襲時瞬間便宣告崩潰，每個人都在亂衝亂撞，想要逃出這毒煙構成的地獄。
箭雨終於中斷。
被壓制許久、剛剛甚至縮回去一次的蘭察終於能夠再喘一口氣。
是時候發起反攻了。
“傳……”
聲音剛剛出口，蘭察就停了下來。
經過剛剛一輪打擊，他手下士兵已經有了怯戰的情緒。
箭雨之下，本來3000人的隊伍，如今已經縮減到了不足2300人，而且幾乎是人人帶傷。
士氣低落、頭顱低垂，就像是一羣被老婆踢下牀鋪的中年男人。
畢竟他們也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敗，打打順風仗還行，但真要去啃硬骨頭，還是無法勝任的。
蘭察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雷文給他的命令是固守，如今在風王的幫助下，已經可以達成這個目標，沒有必要逼着麾下士兵去作戰。
這樣，也可以更好地爲家族存下火種。
但真的要這樣嗎？
如果雷文這一場敗了，那麼接連面對兩次失敗、前後跳躍兩次陣營的他們，還真的會有勇氣再握起刀來嗎？能夠作爲家族未來軍隊的核心嗎？
更何況，自己此前的戰法，已經給對方造成了太多損失，真要是戰敗被俘，自己可能沒事，但麾下士兵必定會遭受非人的報復。
想到對方對本地農奴們做出的事情，蘭察越發能認定這種可能。
而要是雷文贏了，本就是降人的他們在友軍激戰時不動如山，又有何未來可言呢？
“難道這也在你的算計之中嗎，雷文男爵。”蘭察嘴脣抿起一絲苦澀。
他此刻竟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全心全意爲雷文效命。
當然，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立即陣前倒戈。
可靈魂的誓言約束着他的行動。
已經背叛過一次的他，也不想再揹負更多污名！
深吸口氣，蘭察的目光變得堅定而清澈，他抽出腰間長劍，大步向前，劍鋒直指賈立德的軍隊。
“獨立軍團，隨我衝鋒！”
話音未落，已經第一個衝了上去。
就連身邊的親衛都沒有反應過來。
“跟我衝”和“給我衝”，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效果卻大不相同。
尤其蘭察還是杜鐸的兒子。
也許如今的雄鷹軍第1獨立軍團並不在乎他們爲哪支軍隊效命，但卻不會允許自己的主人身蹈險地！
帶着深刻的不理解，他們不得不隨同蘭察一起發動了衝鋒！
與此同時。
毒煙之內，大主教海明威眉頭緊皺。
作爲一位神官，他的面容極爲俊秀，絲毫看不出已有40多歲，而且身材保持得也極好。
透過神官袍，都能看到那挺翹圓潤的屁股。
這也是他成爲神官的契機——真要追溯的話，要從他還是小男孩的時候說起了。
除了神官標配的權杖外，在他手中還握着一枚金黃色的金屬圓盤。
這圓盤比巴掌大些有限，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魔法迴路，正反面各開出了一枚凹槽，用以鑲嵌魔晶。
如今這盤子正散發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流轉、升騰，撐起了一片大約10米半徑的乾淨空間。
這是教廷內供奉的一種“聖器”，當然，如果在魔法師看來，那麼它就該是一種“魔導器”。
二者本質都是一樣，利用複雜的魔法構造，來達成想要的效果。
就是有它在，海明威纔可以在無需準備的情況下，施展如此大規模的儀式神術——淨化力場。
可是現在，這本來精美絕倫、看起來就像是一種藝術品的盤子，卻染上了一層讓人皺眉的黑色髒污。
也讓它的威力，從籠罩整個戰場，縮減到了只能支撐周圍方圓10米。
艾沃爾的弓箭手們圍在海明威周圍，躲避着毒素的侵襲。
甚至會有人將新衝進來的戰友推出去，以免他們搶佔自己的生存空間。
身邊的士兵們越擠越多，他們身上的汗臭味兒和血腥味兒讓海明威不得不掩鼻強行忍耐。
看着自己手上被污染的聖器，海明威心頭浮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剛剛視野還算開闊，對方就能以隱秘手段損毀聖盤，如今這樣擁擠，那不是在給對方偷襲的機會嗎？
於是他開口道：
“你們都讓開，給我留下最少3米的空間！”
他對人心的瞭解實在是太過淺薄。
如果是在教堂裡、是在城鎮中或者鄉村街道上，他說這句話所有人都會服從，即便貴族也會給他面子。
但這裡是戰場！
僅剩的空間中已擠滿了人，誰都不想回到那奪人性命的毒煙裡。
因此這句話立即起到了十足的效果——
反效果。
外面的人生怕自己被推出去，玩命地開始向內擁擠。
壓力一層層傳導向內，將海明威都擠了個趔趄！
“滾開，我說讓你們讓開空間，難道沒有聽到嗎？”海明威大聲叫着，可卻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混亂之中，海明威察覺到自己屁股不知道被誰拍了一下。
還捏了捏！
怒氣從他心中升起——這些賤民不聽自己的命令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敢接近自己高貴的身體！
我的美臀雖然豐滿，但是你們這些賤民能夠觸摸的嗎？
你們以爲自己是紅衣大主教呢？
而且他之前留這些賤民在圈子裡，也是存了把他們當肉盾的心思，如今已經擠到快看不見了，留他們又有何用？
一念至此，海明威握緊了手中權杖。
光芒從權杖上迸發開來，紛紛落在海明威身上，彷彿爲其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衣衫。
當光芒亮到極致，忽然一暗，陡然化作一層圓頂光幕向外橫推開來！
“神聖新星。”
被光幕沾染的士兵們身上先是燃起明黃色的神聖之火，隨後被大力推着拋飛出去！
那些還想向內擁擠的士兵就像是迎面撞上了發狂的奔牛，被巨大的力量撞得骨斷筋折、口噴鮮血！
慘叫聲此起彼伏。
當光芒消失，由聖盤撐起的圈子裡已經再無半點活人的影蹤，只有地上士兵們留下的血跡還在聖火之下熊熊燃燒。
一個殘破身軀搖搖晃晃地從霧中走來。
他身上滿是鮮血，衣衫已經襤褸不堪，右手摺斷、胸膛凹陷，頭顱更是以一種奇怪的角度癱軟在左肩上。
但其嘴巴卻在一開一合：
“痛、好痛啊……大主教大人，您爲什麼要如此對我，爲什麼……”
海明威心頭一緊：“裝神弄鬼！”
話音未落，手中權杖直指那活動的屍體，一團光彈倏然飛出，在屍體上炸開了一團光焰。
火光之中，層層黑氣流溢，那身體如同冰雕般融化，又像是畫皮般剝落在地，露出一個醜陋而猙獰的身影。
“女巫？！”海明威心頭悚然一驚：“怪不得杜鐸伯爵會戰敗，原來雷文軍中，竟然有你這種邪物！”
“傳聞沒有錯，雷文就是一頭會吃人的魔王，只有這種邪惡存在，纔會有你這種東西在身旁效力！”
瑪格麗特手指放在胸前，咯咯笑着：“我這邪物，自從投入雷文大人麾下，從未傷害過半點無辜，反倒是你……”
“殺戮自己陣營軍隊的感覺，如何？”
說話之間，絲絲縷縷的黑氣從瑪格麗特手指間流淌而出，如同冬日吹入窗戶、凝成冷氣的寒風般沉入地面、流淌開來。
“他們沒能夠保護好我，本來就該死上一萬次！”
海明威絲毫不爲瑪格麗特的言語所動搖：
“而且，讓我殺了他們的，不正是你這骯髒邪惡的女巫嗎？”
說着，他忽然將手探入懷中，已經多出了一枚閃閃發光的玉牌，並且用力將其捏碎。
塵沙般光點從中洶涌而出，在海明威身後勾勒出了一位似有若無的天使幻象！
她跪伏在海明威身後，雙手環胸，低着頭顱，一雙翅膀將海明威牢牢遮蔽其中。
璀璨的光芒爆發開來，本來在地上蔓延的黑色詛咒之力化作縷縷青煙被蒸發殆盡，瑪格麗特的皮膚上更是升起了層層水泡！
尖叫聲從瑪格麗特喉中衝出：
“四階神術，天使加護！？”
海明威漠然點頭。
只有看清自己的人才算是聰明人。
海明威就自認並不蠢笨。
他此生以來從未和同階的強者交手過，知道自己實戰經驗不足。
因此，他不會盲目自大到認爲，僅憑光明之主的恩賜，就能夠勝過一個活了數百年、手段層出不窮的女巫。
而女巫出現在他面前，一定也是有所圖謀。
所以海明威纔會做出這種決策。
第一時間使用了艾沃爾教區紅衣大主教博瑟閣下交給他防身的神玉。
瑪格麗特心頭悚然，她沒想到海明威會有如此的決心和氣魄。
一枚封印了4階神術的神玉，可說是有價無市，其珍貴性甚至不在一把三階附魔武器之下！
現在竟然如此輕易地用了出來。
體內的詛咒之力在天使的輝光下飛速消耗，瑪格麗特感覺自己的血管裡在流淌岩漿。
她想要抽身後撤，但那天使散發的威壓卻將她牢牢釘在原地，絲毫不能動彈！
然後，天使緩緩擡頭，目光頓時鎖定了她。
空氣開始凝結出團團耀白色的光芒，這一瞬間，似乎連天空都暗淡了下去。
1團、10團、100團！
它們浮在搬空，就像是一顆顆墜落平地的星星，又彷彿毫無滲漏的大網，將瑪格麗特牢牢捆縛當中！
熾烈的光芒將瑪格麗特周身照亮，她就像是一座蒸籠，五官七竅之中黑色的氣息流淌出來，又轉眼之間會被蒸發、摧毀！
光團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靠近了瑪格麗特的身體，那恐怖的灼燒感幾乎要讓她失去理智！
海明威冷笑着：
“低賤的邪物，就此死去吧！”
“地獄之中，無人會爲你哀悼！”
瑪格麗特卻在此時，透過那光團之間的縫隙看向了海明威，嘴脣蠕動：
“你屁股的觸感，相當不錯呢，主教大人！”
什麼？
海明威頓時一愣。
先是噁心，隨後就是驚愕！
她早就已經接近自己了？
我的翹臀就這麼有吸引力嗎？
不，不對，她能夠接近我，就有機會暗算我，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那她到底做了……
一股劇痛忽然從腰間襲來，然後瞬間蔓延全身。
海明威低頭看去，只見自己的手掌上已經遍佈黑色的細痕，好像有一條條蟲子在其中蠕行、扭動！
之後竟然真的有蟲子從他手背上鑽破血管爬了出來。
白森森的，細小如同小米。
那是一粒粒蛆蟲！
當蛆蟲開始攀爬，他看到自己的手掌上皮膚開始腐爛發黑，層層血肉剝落，腐臭味道撲面而來！
他弓下身子想要嘔吐，但卻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團蛆蟲！
只有死人身體裡纔有這麼多蛆！
“難道……我死了？”
“是的，你已經死了。”
一道溫和的男性嗓音出現在海明威耳邊，隨後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後背忽然傳來一陣劇痛，眼前景色驟然爲之一變。
沒有蛆蟲，沒有腐臭。
但海明威知道，自己的確要死了。
因爲他看到了一條透體而出、纏滿了繃帶的手臂，在那手掌心中，還捧着一顆正蓬勃跳動的心臟。
他自己的心臟。
“原來，都是……幻覺？”
這是海明威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那心臟就在他面前被捏成了肉泥！
瑪格麗特直起身來，她身上還殘留着聖火的痕跡，看向海明威身後抱怨道：
“你再晚來一點，我就真的要死了！”
海明威背後的男人正是威廉，此刻他渾身上下裹得就像是墓穴裡的屍體般周密，腦袋上還套了一個水桶般厚重的巨盔：
“那可是四階的天使加護，現在又是白天，我衝上來的時候眼睛都要瞎了！”
“這種天氣下，我不能活動太久，先回去了，這裡交給你！”
說完便轉身衝入了濃綠色的煙霧之中。
“沒用的男人！”
瑪格麗特不滿地啐了一聲，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走到海明威屍體之前，撿起了那枚圓盤。
海明威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對手，警惕性十足。
剛剛接觸的時間太短，沒能取到身體組織，讓她只能施展威力較弱的致幻詛咒。
這種詛咒殺不掉三階神官。
如果不是威廉來得及時，偷襲殺掉了海明威，終結了天使加護，瑪格麗特這次必死無疑。
“希望主人會喜歡。”瑪格麗特撫摸着聖盤。
這種能夠反覆使用的魔導器，如果運用得當，對戰爭來說能起到極大助益。
瑪格麗特已經等不及要換一具新的皮囊了。
摘下上面的魔晶，聖盤上的光芒黯淡下去，最後一小塊沒有毒煙的淨土也漸漸被覆蓋下去。
而戰場上，蘭察帶領的第1獨立軍團，表現得也不愧他們精銳的美名。
蘭察身上燃燒着的光明鬥氣彷彿黑夜中的燈塔，一人當先衝入了艾沃爾軍的陣型之中！
沒有人是蘭察的一合之敵，他手中長劍舞動，每一次都能夠帶起一蓬鮮血，收割一條生命。
這種戰法註定不能持久，也讓他成爲了所有敵人眼中的活靶子！
不是不知道節省鬥氣，也不是想在這裡自我毀滅，而是蘭察清楚，只有這麼做，才能儘可能地鼓舞起手下士兵們的鬥氣。
這戰術確實成功了。
也許是蘭察的身先士卒鼓舞了他們，也許是蘭察的衝鋒他們心生羞慚，或者是單純要發泄被壓着打的怒氣。
他們衝鋒看似步履凌亂，但彼此之間卻保持着微妙的距離，能夠交替掩護、共同前進！
一時間賈立德軍隊原本整齊的防線變得坑窪不平，並且還在不斷向內凹陷！
而羽箭停下，被解脫出來的不止有蘭察的獨立軍團，還有天空中的風王部隊！
他們俯衝下，釋放着脈衝電涌、拋灑投矛，或者是乾脆撲擊下去，屠殺那些慌亂的、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空中敵人的士兵！
本來還在僵持的防線，就因爲煙霧的升起變得岌岌可危！
賈立德聽着前線回返的戰報，看着天空中不斷撲擊的風王部隊，臉色難看得像是空口喝了2升黑醋一樣。
糾結之下，他不得不下達了最後一個指令：
“派人……去向帕爾默大人求援，就說我這裡，實在是頂不住了！”
快馬帶着信息來到帕爾默的身邊。
這位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伯爵露出了幾分驚訝和憤怒：
“什麼！？”
“不能頂也要頂，給我告訴賈立德，這場戰爭如果失敗，他吃不起那個責任！”
“要麼活着慶功，要麼就給我死在前頭！”
看到帕爾默失態的樣子，法拉第侯爵有點暗爽。
將指揮權交給帕爾默伯爵，本來就讓他有些不忿，只不過礙於局勢壓制住了。
現在他心中甚至有點喜歡蘭察了。
畢竟，右翼全都是帕爾默伯爵麾下的士兵，還有兩個軍團的遠程部隊支援。
只是面對3000剛剛變節的士兵，就打到不得不求援的地步。
反觀左翼，那是由法拉第侯爵心腹、福勒子爵帶領的部隊，全都歸法拉第節制。
人數是3個軍團，和右翼一樣，面對的卻是已經連續兩場勝利的雄鷹軍第二軍團，5000人的規模。
現在，戰線卻依舊穩定。
這差距，一下子不就出來了嘛！
“福勒子爵急信，左翼告急，請求支援！”
法拉第侯爵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什麼！？”
他彷彿察覺到了帕爾默臉上有那麼一絲輕鬆。
但現在法拉第卻無暇顧及這些了。
賈立德率領的右翼崩潰，那是有風王部隊幫忙。
這左翼部隊崩潰，又是爲了什麼？
福勒可是菲頓王國國立軍事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