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夜的眼眸輕輕顫動了一下,握住紫軒的手也有了一份停滯,可是很快,他便又一次的恢復了先前的笑意。
“那好,如若小兄弟不嫌棄與緋夜這等寒酸之人共住,那麼緋夜又有何拒絕的道理。”
一旁的司徒筱雨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兩個人,抿抿脣
瓣,似乎也有不解。
父母?妹妹?她啥時候成了他的妹妹了?不過,這樣好,這樣這個傢伙就不會欺負自己了,而且,似乎也很有意思。
“謝謝大哥哥。”一旁的筱雨忽然露出笑容,眼眉翹起如同小狐狸一般,而這等笑容讓緋夜略微失了下神,似是感覺在哪裡見過。
說起來,眼前的這兩個小娃娃都好像有些眼熟,然而他卻不想往一些他刻意遺忘的地方去想,去便去了,如今已經看淡風塵的他,只想走遍天涯海角,如同鳥兒一般的自由自在。
是夜,一輪明月高高掛起,如同一盞幽暗的燈火照亮着整個錦國,偶爾冷風劃過,揚起了地上的塵埃,將殘葉吹向各家各戶的房頂,停留,再度飄走,如同浮華的人生。
客棧的一間小房中,一襲藍衣的緋夜正在一個小簿子上謄寫着什麼,字跡工整卻筆筆有力,一看便是有着深厚內功之人。
如此武學造詣,倘若想行走武林,必然可以流芳千里,可是爲何這個男人,卻似是無慾無求的仙人一般,安靜的仿若不存在,可是眼中的哀傷卻可以畫滿整個星空。
紫軒假寐,偷偷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望向緩步走至窗畔的緋夜。
夜風撩人,吹動了他墨色的長髮,指尖輕柔的搭放在窗棱之上,望向外面的景色。
錦國,當真是很久沒回來了,足足五年了。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五年了,如今的你,還好嗎?”輕聲的低吟,順風耳飄,卻讓躺在牀.上的紫軒略微顫抖,而那心中的揪痛感亦更加的強烈,狠狠扯動着他。
自己身上的血彷彿在倒流,分不清是因爲母后的血還是因爲父皇的血,可是那份讓他痛徹心扉的感覺,是那麼的真實,也是那麼的難受。
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晶瑩的淚,順着臉頰,滴落在了一旁熟睡的司徒筱雨臉上。
筱雨眉頭略微蹙起,擡眼望向垂着眼眸的紫軒,小手扶上他的臉頰,爲他拭去那點滴的淚水,眼中不解,不解爲何平日裡冷靜的南宮紫軒暗夜哭泣的原因,她回頭,望向窗邊的緋夜。
“南宮哥哥,這個人,感覺好像南宮伯伯啊。”筱雨在紫軒的耳畔輕聲低語,讓紫軒漂亮的黑眸陡然收縮,而後緊緊凝視着眼前的男子。
單手背後的修長身影,如風一般清凜的姿態,像極了小時候曾看過的鎮南王的畫像,那時候,他老是追問爲何父皇不再穿藍色的衣服了,而他的父皇只是淡淡的迴應。
那不是父皇,那是父皇最珍惜的人。
是了,父皇說過,他有兩個珍惜的人,一個是母后,另一個是鎮南王,在他出生後,又多了一個他。聽聞鎮南王有着與自己父皇完全一樣的臉,如果說那一年鎮南王沒有真的被斬首的話,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的面具下,或許真的有一張與自己父皇完全一樣的臉。
可是都說鎮南王有着極其惡劣的性子,甚至殺人無數,在別國都會被傳作鬼一樣的男人,然而眼前這個人,風輕雲淡,甚至就連惡霸都不會殺,不僅如此,還爲他將錯開的骨頭正回。
這,又怎麼會是鎮南王南宮皓呢?
“小兄弟被我吵醒了嗎?”緋夜輕嘆口氣,回身望向牀.上早已忘記閉上眼睛的紫軒,緩步靠近,對着他溫柔的笑着。
“緋夜先生,我忽然覺得有些喘不上氣,您幫我看看吧。”紫軒急中生智,捂住自己的喉嚨大口的喘息。
他一定要看到他面具下的臉,倘若知道是鎮南王,那麼他……
緋夜似乎也有些擔心,緊忙上前要爲他把脈,誰料卻被南宮紫軒這小傢伙暗算了一把,猝不及防的他就這樣被反扣住了手腕,而另一隻手,一把扯下了他臉上的銀色面具。
當面具落地之際,紫軒的瞳有些收縮,豐盈的脣瓣忍不住的開啓,空蕩的屋子中迴盪着他稚嫩的聲音,“你……”
白皙透徹的肌膚,狹長卻清凜的眼眸,總是帶着淡淡微笑的脣瓣,雖然是如仙一般絕美之人,卻與自己父皇的長相相差甚遠,甚至連一處相似之處都沒有。
一陣小小的失落席上心間。
儘管自己和父皇經常產生莫名的口角,但是每當他看到父皇想鎮南王時那黯然的神情,他也會很難受,如果,如果鎮南王還沒有死,他當真想幫父皇尋得,可是,如此的希望怕是破滅了。
緋夜垂下水簾般的眸子,拿起被紫軒扯下的面具重新帶回臉上,青絲繾綣,溫柔的搭在南宮紫軒的胳膊上,涼涼的,如同紫軒此刻的心情一樣。
“看來,小兄弟並沒有不適。”緋夜淡語,如羽般的指尖拂過紫軒的發,“緋夜只是不喜將相貌暴於人前,但卻也不是什麼秘密,倘若小兄弟對緋夜的相貌好奇,告之便可。”
“抱歉……”紫軒咬咬脣,感覺確實是自己失禮在先,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忽然想起自己會笛子,於是便扯動了下緋夜的胳膊說,“我會吹一些曲,爲了補償我方纔的失禮,吹給先生聽。”
緋夜感到驚訝,但是很快便露出了輕柔的笑,無言點頭答應了紫軒的要求。
回頭看看再度進入睡眠的筱雨,感嘆這丫頭睡的真死,而後悄悄的與緋夜出了客棧的門,卻不知兩人前腳剛走,筱雨便從牀.上坐起身子,對着空無一人的門口冷哼一聲道,“哼哼,竟然不帶我,睡覺就睡覺~!”說罷,又重重的躺回牀.上,還將小腦袋蒙在了被子裡。
該死的南宮哥哥!!
夜清涼,伴了一絲風。
幽暗的夜空下,紫軒拉着緋夜的手一路跑向房頂,腳下的瓦片被踩得吱吱作響,卻發現緋夜所踏之地,只是如同被風掠過一樣輕盈,果然還是輕功極強之人啊。
並排而作,卻沒有鬆開緋夜的手,也不知爲何,這個緋夜先生的手如同父皇的手一樣溫暖,會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沒想到小兄弟年齡不大,卻通得一身好武藝,不……是文武雙全。”清淡的聲音響起,不由的讓紫軒也有些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將懷中玉笛掏出道,“我只懂皮毛。”
緋夜淡笑不語,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傷痛,似是回憶起了過去的畫面。
紫軒想了半天,不知道要吹奏什麼曲子,很多曲子都已經耳熟能詳,怕是就連眼前的緋夜先生也聽的耳朵快起繭子,不過還好他有殺手鐗,上次偶爾聽到母后哼唱的一個小曲,雖然沒有唱出來,但是曲子撩人,讓他一聽便記住了。
拿起笛,放於脣邊,略微吐納便傳起了嫋嫋之聲。
當聲音響起之時,緋夜的眸子忽然顫抖了一下,就連指尖上的暖意也一同褪去,緩慢回頭望向一旁專注的南宮紫軒,面具下的絕美眼眸有着震驚,更有着一縷複雜的情愫。
還是你的手指,只是少了一些溫暖,還是你的雙眼,只是有了些躲閃,還是你的肩膀,只是染了他的纏綿。
緋夜輕笑,跟着紫軒的笛音在心中哼唱着這首被自己封存已久的歌曲,絕美的眼中竟在無意中滑出了淡淡的盈光。
五年的時間,如同流水,南宮氏的嫡子竟已如此一表人才。
指尖輕擡,無意覆在南宮紫軒的發上,看着他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份慈愛之心,仔細端詳他那張俊逸的小臉,終是明白了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自何方。
眼睛,就像他的父親那般美豔,鼻子像母親,嘴角上時而浮現的壞笑,也像父親……看到了他,如同看到了與自己一同長大的他,又如同看到了往昔的自己,只是如此容顏,卻早已成爲他心中的死地,從沒有人去碰觸,哪怕是他自己。
輕輕的躺下,任由身子倒在瓦片之上,雙手枕在頭後,眼睛瞭望繁茂星空。
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愉悅了,長舒一口氣,便有清涼吸入鼻息,耳邊縈繞熟悉的旋律,身畔有親人做伴,如此的感覺,當真是懷念啊。
還記得那一年,自己貪玩摔到了手臂,即使他也同樣受傷,卻還是用盡全力的揹着他回宮,寬廣的後背,溫暖的香氣,還有時不時調侃他的語言。
他的手,很溫暖,從沒有被父皇母后疼惜過的他,是在他的庇護下長大的。
南宮子瓔,南宮哥哥……你還好嗎?
一滴淚倏然滑下臉頰,潤溼了瓦片的一角。
這一夜,他們沒有再回房,或是安靜的聽着彼此撫弄的曲,或是嬉笑着聽彼此發生的趣事,如同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