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南宮皓似乎感覺腳下沾了血跡,便在地上左右回蹭,發出了沙沙之響,而伴隨着這一細小的動作,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翩然而入,立於南宮皓的面前。
所有人一見此人,立刻趴伏而跪,均戰戰兢兢不敢擡頭看去,只是南宮皓依舊隨意的吃着他的棗,旁若無人一般,而最讓其他人爲南宮皓捏了一把冷汗的莫過於他將吃剩下的棗胡直接往前一扔,甚至粘在了眼前女子的錦繡長袍之上。
女子勾脣微笑,似是沒有一點怒意,親自躬身將棗胡捻起,讓在一旁,而後便找來絲絹仔細的擦拭着剛纔碰觸過棗胡的指。
在她鬆開手的一瞬,那絲絹便隨風而散,很快便沒了蹤影。
南宮皓單挑着眉頭,一邊嚼着他的棗,一邊擡手遮陽望着那飛散的絲絹道,“可惜了一塊手工繡制的鳳絹,賣了還能值個不少銀子。”
“鎮南王好興致,據說自己即將冊封的王妃出逃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南宮皓的眼眸忽而顫動一番,口中的咀嚼似乎停頓了一瞬,卻也在微笑了一下後,再無其他神色。
“或許是皇后娘娘在本王這裡安插的奴才長的太過窮兇極惡,才把本王的王妃給嚇跑了。”
紫霰略微眯起了眸子,掩脣發出了一陣輕笑,而後便慢慢走近,看向那死去的兩個侍衛道,“不是本宮說啊,還好王爺沒有娶了這王妃,此女定是狠心之人,瞧這兩個俊俏侍衛,都落得個如此下場,慘兮慘兮啊……”
南宮皓冷哼,並未回她,只是在紫霰踏開步子想要進入到原本屬於樂兒的房間的時候,南宮皓忽然扯住她的手腕,低聲冷語,“這個房間,你可沒有資格進去。”
“本宮身爲皇后,哪裡都去得。”紫霰說罷,便想甩開南宮皓的手,卻未料他竟私下使力,讓紫霰一驚,連連向後退步,緊握自己險些碎開的腕子,怒視南宮皓,“你——!你好大的膽子!”
“本王可不是你的那些奴才,而且……傳聞皇后娘娘爲了皇上不惜深陷赳國,廢掉一身絕學武藝,可是……”
“住嘴!”紫霰忽然大喝一聲,而後屏退身邊所有人,這纔回眸看向南宮皓道,“你想說什麼!”
“本王想說,皇后娘娘的武功當真是高強啊,怕是錦國之內,對手不多呢……”南宮皓依然悠閒自得,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或許他會一切如常,而心中有那麼一個地方,卻是誰也不能觸及的。
還記得他剛來到這個房間的時候,看到散落在一地的被,心中似是被撕扯開來,他何嘗不想好好待他的樂兒,但是在皇宮起火那日,他早已身陷囹圄,無法脫身,此刻如若她在他身邊,定然必死無疑,而以她的性子,定然不會棄他於不顧。
但是,他心裡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愛的人,終究是南宮子瓔,從那日看到她從皇宮裡去的時候,他心中的夢就已經碎了。
他用了他的方式去保護她,怕是此刻的樂兒早已恨他入骨,然則他知道,南宮子瓔定能找人醫治好那雲霏的雙足,但是他南宮皓與樂兒的路,卻是……
可是大敵當前,他與南宮子瓔都已經不能坐以待斃,此錦國生死存亡之關頭,將樂兒趕離自己的身邊,纔是最明智之舉,也是唯一能保護她的方式。
而且,即使心中有着千萬般牴觸,但是他卻知道,此刻,怕是隻有南宮子瓔可以保護她了。
他的心痛嗎?當然會痛。
如同千萬根小勾狠狠扯住心房,此痛肝腸寸斷,卻不能流一滴眼淚。
只是他還有一事擔憂,那便是先前並沒有機會與南宮子瓔詳說此事,不知他是否能明白他的心,抑或是真的以爲他篡了皇位,而記恨於他呢?
可是不知怎麼,他卻有種安心之感,儘管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卻好似在骨子裡相信着南宮子瓔,相信他絕對可以明白他的所作所爲,這就是血緣之情嗎?這就是……兄弟嗎?
只是有一事他還尚不明確,那便是他總感覺除了紫霰之外,另有他人裡應外合,只是此人極爲隱秘,就連他南宮皓也沒有查出來,故而只能按兵不動,待看時機成熟纔可一舉殲滅,而現在,他卻是紫霰說服的傀儡,她是以爲他只會吃喝玩樂耍耍女子,還是看他根本就沒有當皇上的野心?
不過這也倒好,小不忍則亂大謀,他南宮皓雖不及南宮子瓔那般遠慮和睿智,但是卻
也是名震朝野的鎮南王,他倒想看看是哪些囂張之人,敢挑釁他南宮氏的血族。
“呦,說着說着,怎麼走神了呢?”紫霰似着調笑的說着,忽而聽到外面有人報。
“稟報皇后娘娘,抓到一名女子,有人見到昨夜是她放走軟禁的王妃的。”
南宮皓眸子一顫,雖然面上毫無異色,可是這份惴惴不安卻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哦?本宮倒想看看這女子是何人。”紫霰悠然一笑,探出纖細手指,微微擺動了下,示意那侍從將人帶上。
沒一會,便有一衣衫襤褸的丫鬟裝扮的女子被兩個壯漢押送上來,南宮皓在看了第一眼後,便赫然瞪起了自己的眼睛,脣角忍不住抽動了一下,而此等神情看在紫霰眼中,更是戲謔而笑。
“哈哈哈……本宮當是誰呢,原來是這瘋女人啊。”紫霰似是可憐的搖搖頭,提着裙襬向着溯玉走去,在她的身邊繞了一週,而後擡起她纖細的下顎。
“溯玉妹妹,久日不見,近來可好?”
“呸!”溯玉毫不客氣的對着紫霰啐了一口,使得紫霰的面色有些蒼白。
她捻起袖袍,將臉上的骯髒溼潤用力抹去,而後一巴掌掌摑在了溯玉的臉上,瞬間印上了五個指印,且讓她的脣角緩慢流出了一道血紅。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女人,當年你裝瘋,是本宮沒有點破你,且放你到了鎮南王府,未料你竟然如此肆意妄爲,果然該罰。”
“皇后娘娘,這可是鎮南王府,妄開殺戒,似乎要得到本王的允許吧,她現在是本王的侍女,不是嗎?”南宮皓有些不悅的說着,眼睛還是不自覺的看向溯玉,或許在他的心中還是不想讓她死吧。
“王爺誤會了。”紫霰對着南宮皓幽幽一笑,“本宮不會殺人的,本宮豈會殺自己的百姓呢……所以……”
只見紫霰臉色倏然一怔,眼中迸出了一絲碧藍光芒,“本宮聽聞古人有請君入甕這樣一種說辭,後宮之中也有此刑罰,故而本宮想試試……但是絕對不會要了溯玉妹妹的性命的。”
此話一出,南宮皓臉色瞬間刷白,而後馬上看向溯玉,希望她不要再像過去那般任性,至少不要與紫霰硬頂。
但是原本就城府不深的溯玉又豈會明白南宮皓的意思,她緊盯紫霰,眼神毫不示弱,而在這樣的眼神面前,讓紫霰的心情跌入谷底,就好似看到了當年那個在雨中的女子一般。
她忽然咆哮,“來人啊,請溯玉郡主,入甕!”
“紫霰,你會不得好死,記住我的話。”溯玉忽然笑了,而後將眼眸緊緊盯着一旁的南宮皓,似乎有什麼想說。
但是隨着幾聲響徹天邊的叫喊之後,溯玉的聲音便消失殆盡了,看着四肢被赫然砍斷且醃入酒缸的溯玉,紫霰只是皺眉掩面,心中不免還是有些忌諱,於是在甩袖之後,便轉身離去。
親眼看着行了此法的紫霰,必然是要去做一場法式的,否則或許真的會被怨鬼纏身也說不定。
待衆人離去後,空蕩蕩的院子就只剩下了怔在那裡的南宮皓和已經氣若游絲的溯玉。
南宮皓緩慢起身,有些不忍看到曾經陪在自己身邊的溯玉淪落如此下場,卻忽然看到她的脣在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些什麼。
南宮皓一愣,馬上就向着溯玉快步趕去,甚至因爲步伐過快而有些踉蹌。
指尖扒住冰冷的缸口,看着面無血色的溯玉,南宮皓將耳湊近,低聲的說,“溯玉,說什麼……?”
只見溯玉在南宮皓的耳畔低語了幾聲,讓南宮皓的瞳孔倏然縮小,似是聽到了難以置信的事情,而這件事便是足以讓紫霰身敗名裂之事。
他有些疼惜的將手覆在她蒼白的臉上,蹙眉相望,他說,“爲何不隨他們一同而走,爲何還要留在鎮南王府……”
溯玉揚脣笑了,輕輕的搖着頭,“溯玉留下是爲要將紫霰的命門告知於你,否則死不瞑目,若你還有與我的青梅之情,便替我報仇,扳倒紫霰……還有那個女人。萬不可有惻隱之心,否則江山必亂……溯玉手上,人命太多……當年用紫霰與你的約定用來威脅你讓你同我在一起,是溯玉對不住你……溯玉只盼一死,下一世莫要再生於宮廷之家,期盼下一世可爲平凡人家子女,耕田織布……而後嫁與山村野夫,平凡度日……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