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玉……”南宮皓咬下脣瓣,生吞唾液,似是心口被堵,竟一字也無法說出。
“可否……再,扮作瓔……吻我一次……”溯玉似是淒涼的笑着,本以爲只是毫無意義的請求,卻未料南宮皓竟真的將自己的脣覆在了她的脣上,瘋狂的吻着,只是在同一時間,便有一把利劍狠狠的從溯玉的身體中刺穿,鮮血四濺染溼了南宮皓的一身藍衣。
溯玉先是因着疼痛悶哼一聲,卻依舊嘴角掛着笑意,在脫離南宮皓的瞬間,她淡淡的笑了。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南宮子瓔……一直都知道的……謝謝你來結束我的生命……謝謝……”
當溯玉將絕美的眸子完全垂下的時候,南宮皓的臉上便再無任何的神情,他撐起了身子,毫不猶豫的將利劍從溯玉的身上拔出,掏出絲絹輕拭去劍上的紅色血跡,而後將那染血的絲布小心翼翼的揣入懷間。
他已不忍溯玉再受這人間地獄之苦,或許死纔是一種解脫。
修長
的右手覆在溯玉的發上,像是年幼之時第一次見到這個站在自己門口用石頭對自己砸來的調皮女孩一般。
還記得那一年,相安無事,他還是他,南宮子瓔還是南宮子瓔,溯玉還是溯玉,而此刻卻已經人事已非。
“溯玉,雖然本王並不喜歡你,但是本王給你承諾……本王會讓紫霰,死的比你更慘……所以好好上路吧,來世願你是一平凡人家子女,安穩過一生……”
語畢,南宮皓便忽然甩了下自己的利劍,寒光四起,映出了一些冷意,而他的眼眸卻更加的深邃了……
在經過長時間的漂流之後,洛吟、樂兒還有云霏終於來到了錦國與酆國的交界處,一個並不算大的小島國——普國。
一眼望去,一片綠蔥蔥,讓人心情瞬間開朗許多,周圍海聲陣陣,惹得心中一片舒暢,時而有微風吹過,掠起了身前長髮,飄蕩起來,如同輕紗。
樂兒輕啓脣瓣,攤開雙臂,似是在感受着來自當空的那抹清涼。
細細品味,便可感覺那陣微弱的潮溼化作冰涼的薄霜覆在指尖,如同落雪,忽然好像置身海中,與羣魚嬉戲,一片祥和氣氛,只是此時的樂兒卻並未感覺,站在船頭的洛吟始終在凝視着她那張自由自在的面龐。
看到如此樂兒,他的脣角不免勾起了一抹俊逸的笑容,不巧又被躺在樂兒身後的雲霏看了個完全,他冷漠輕哼,眼露戲謔,似是在睥睨一代君王竟然癡情女子,只是他也未曾料到,洛吟在看樂兒的同時,亦將他的那份神色看在眼中。
他付之一笑,眼神依舊深邃,只是不知爲何,剛纔自心中好似有了一份淺淡的哀傷之感,雖然他不相信那些所謂的兄弟連心這等虛幻之說,但是這種莫名的怒意卻還是由心底緩慢爬出,如同萬蟻一般。
忽而好似明白了什麼,洛吟的眼眸也有了一絲細小的顫動,在生起的朝霞之下,似是閃動了淡淡的光芒。
見到他突然變化的神情,讓樂兒也略微蹙起了眉頭,心中雖有擔憂,卻並未表現出來,只是幫雲霏收拾身邊衣物的時候,有些失神,同時也會忍不住的偷看洛吟幾眼。
只見洛吟沉默良久,修長指尖輕微一轉,便在雙指縫中夾起一綹墨色長髮,左手飛快從腰際掏出那柄銀亮短劍,只聽刷得一聲那縷髮絲便被徹底割斷。
樂兒詫異,卻並未出聲,只是在她心中好似被感染一樣,攀出了一絲絲的涼意與淺淡的悲哀。
洛吟垂眸,擡起自己的指,望着被風左右吹動的發,終是鬆下了力道,而那些墨色的發,便如同世間塵沙一樣在空中飄散而去,如同遠去的人兒一般,離開了人世,離開了所有的束縛,也同樣離開了一切的痛苦。
洛吟遙望遠方逐漸消失的髮絲,眸中雖暗淡卻還是有了一些淡淡的情感。
如果心中的感覺並未出錯的話,或許現在溯玉已經不再這個世上了。
回想過去那已經支離破碎的記憶片段,還是會有那麼一張臉上蹭的髒兮兮的,卻依舊用着甜美的聲音喚着他瓔哥哥的女孩,只是那時的他,剛經歷了喪母之痛,又豈會對她有更多的在意。
他知道,那天之後,這個女孩便每日都去玉石橋下,只是他,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對於溯玉,他並無男女之愛,但是二十多年來一直在他們兄弟身邊的人卻只有她,她所做的事情,他也多少有所瞭解,然而她的好,他也明瞭。
“我不能給你任何東西,故而只能送你一縷髮絲,但願下一世,不要再進入帝王之家,做一個常人家的子女,平凡度日……”
“洛吟,你在說什麼?”終於禁不住好奇的樂兒出聲問向洛吟,然而洛吟卻只是安靜的搖頭說,“在祭奠一個朋友。”
“她死了嗎?”樂兒蹙眉,心中還是有些疑惑。
洛吟閉上眼眸,輕吸了一口氣,很快便從脣角噙起了一抹笑,“或許吧……”
“可是……啊。”正當樂兒想要追問洛吟之時,忽而因着船的靠岸使得她坐得不穩,險些從座椅上摔下,看的洛吟有些失笑,走上前將樂兒扶好。
“有什麼,等下船在說吧,咱們到了……”
樂兒點頭,卻將被洛吟緊握的纖細手臂又抽了回來,眸子中透露着絲絲冷意,讓洛吟的心中仿若沉鐵。
待正式上了岸後,天色已然大亮,明晃晃的陽慵懶的將自己的暖鋪灑在一片之上,將周圍的綠色點綴了些許寶石般的金,伴隨着偶時吹過的風,變得跳躍不安。
直到上島,樂兒才知洛吟早在多時便在此地買過一個宅子,想想也是,他多次遊走在錦國與酆國之間,故而必然要有落腳之地。
洛吟買的大宅坐落在島國的偏僻之地,所以並不算熱鬧,只是偶爾有人穿梭其中,飄渺的如同鬼魂,而這個島的人也都很是怪異,他們所有的人的眼睛都沒有神韻,就如同是行屍走肉一樣,看的讓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而他們的瞳都是時刻處於放大狀態的,黑洞洞的一片,像是死去後留下骨骸中的眼洞一般,讓人蹙眉。
然而每當那些人從樂兒身前走過的時候,他們原本擴張的眼瞳便會同一時間收縮成一個圓點,而後匆匆離去,讓樂兒更覺此島之詭異。
回想過去幾年看過的關於各國的古籍,竟然沒有一行字是關於這普國的,難不成真是鬼島不行?
終於行至大宅,宅中有一老漢,坐於竹椅之上,呆愣的看着蒼茫天空,雙手隨意搭在兩側,沒有絲毫的生氣。發白如雪,就連着面色也蒼白滲人,一隻眼睛沒了眼瞳,似是被人挖去,而另一隻眼似是和島上其他人有所不同,更像是正常之人。
當他看到洛吟後,充滿褶皺的脣先是微微有些張開,而後便匆忙的跪地,眼中充斥着敬畏之色。
“罪臣……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漢忽然雙手橫放於地,不停的將頭砸在手背上,看的洛吟略微有些蹙眉,馬上擡步上前扶住了他,對他搖頭,而後便看向身後一臉迷茫錯愕的樂兒道,“島上之人,均是死囚……卻因有功,故而流放此島,過完餘生……”
然而當那老漢順着洛吟的視線看向樂兒之時,本是正常的瞳也倏然擴大成了黑洞,驚恐的用彎曲的食指顫抖的指着樂兒道,“鬼……她是鬼……是鬼啊!!”
洛吟微怔,先是舒了口氣,便再度看向樂兒,只見她雙手環胸,似是對老漢對她的這等稱呼甚是不滿,卻又毫無反駁,只能自己揚脣淡笑。
她輕步走向老漢,纖細冰冷的指尖握住老漢顫抖高揚的指,指上堅硬的厚繭似是年輪般記錄着老漢的過往。
“您說對了,我正是鬼。”樂兒毫不遮掩的說法讓老漢有些驀然,看的出他萬萬沒有料到此女竟然生生應了下來,而且還如此之從容。
他好似過電一般迅速將手抽回,緊緊包於另一隻手心中,身子連連後退,直到退至一半埋在地中的堅石後,使得身子一陣不穩,跌跌撞撞的坐到地上,兩隻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身子也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鬼……鬼……”老漢口中依舊唸叨,聲音愈發的蒼白,像極了看到致命厲鬼後的樣子,讓洛吟有些失笑,似是教育一個不懂事的娃兒般的抓住樂兒的腕子,對她搖頭說道,“你嚇着他了。”
“其實我想嚇你。”樂兒有些不悅的撇了下嘴,而後便識相的向後退了幾步,當然也不忘把纖細小手從洛吟手中抽回,毫不猶豫的背在身後,高傲的回望洛吟。
“太傅,萬不可行禮,再有……她身份特別,但絕不會害人,太傅大人莫怕。”洛吟上前扶起摔倒老漢,修長指尖輕柔捏住他的雙臂,在感到一陣瘦骨嶙峋之後,便蹙起了眉頭,心中多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