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看着納蘭瑾軒那副從容的模樣,眼底悄悄的掠過一絲暗芒。
而慕容子淳雖然懷疑,但納蘭瑾軒在金陵的名聲有多不堪,他還是知道的,所以他並不認爲納蘭瑾軒能有這樣的心計。
於是,他搖頭,並不打算多說,又轉頭將目光轉向窗外,他得看看如果趁這個機會去偷賬本勝算會有多大。
只是,他很快就發現了,富府上下,雖然進進出出滅火的人很多,但富府的守衛卻並沒有因此懈怠。
再看那些提水滅水的人,一個個沉着冷靜,沒有絲毫慌亂,這一點已是難得。
這富海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想着,慕容子淳的眉心一沉。
這邊,納蘭瑾軒已走到窗邊,順着兩人的目光看向外頭,富府的方向,大火幾乎紅透了半邊天幕,原本的漆黑如今是一片紅豔,烈焰騰空。
“富府怎麼會忽然失火?”
納蘭瑾軒輕聲低喃,這話落到慕容拓的耳朵裡,他下意識的看了納蘭瑾軒一眼。
正在用膳的權若雪聽到這話,眉心擰了擰,同慕容拓一樣,她也下意識的朝納蘭瑾軒看去。
這時,納蘭芊語已快步走了過來,她挑了眉眼,不以爲意的開口,“這個時候,不是正好潛進富府去偷賬本嗎?”
慕容子淳的眸光微動,一絲極微妙的情緒掠過,旋即,他看向納蘭瑾軒,緩緩道,“三少,芊語說得不錯,這正是好時機。”
“哦?”納蘭瑾軒挑了眉眼,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只是,卻沒有人留意到此刻,他那雙桃花眼底輾轉過的一絲極危險的氣息。
慕容拓不着痕跡的打量着納蘭瑾軒與慕容子淳,只要是稍稍清楚一點的人便明白,儘管此刻富府上下一片混亂,但混亂中,富府的守衛依舊森嚴,別說外人了,只怕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慕容子淳此舉,分明是在試探納蘭瑾軒,又或者,他是想讓納蘭瑾軒去送死。
“你看,富府上下爲了救火,手忙腳亂,自然不會留意到你。”慕容子淳極快的接了口。
納蘭瑾軒勾着脣,一絲似笑非笑的情緒在他的臉上輾轉,有那麼一刻,他的眉眼瞬間變得深遠,他沒有接下去,只是靜靜的看着富府竄騰的大火。
權若雪走近前來,當看到外頭的情形後,她的眉眼頓時沉了下去,開口,她的語氣絲毫不客氣,“慕容少爺這是什麼意思?在開玩笑嗎?我不相信你會看不出來,富府上下如今看着極亂,可他們的守衛卻將富府的各個角把守的嚴絲合縫,你確定,外人能夠進去而不被發現?”
納蘭芊語其實也已看出富府的狀況,但她見慕容子淳這麼說,便沒有拆他的臺,卻沒想,權若雪這個女人卻絲毫不客氣的指了出來。
卻見,慕容子淳讚歎的看了權若雪一眼,他面不改色,絲毫沒有陰謀被拆穿的尷尬,“四小姐說的沒錯,我是故意這麼說的,三少他是要去偷賬本的人,若是他連這一點都察覺不到,那麼這賬本不偷也罷,免得丟了性命。”
頓了頓,慕容子淳擰眉看向納蘭瑾軒,語聲微厲,“三少,在這一點上,你明顯不如四小姐。”
他說着,拂了衣袖便往外走去。
納蘭芊語急忙跟上,慕容拓眉眼複雜,隨後。
屋裡,一時,只剩下權若雪與納蘭瑾軒兩人。
良久,權若雪從背後伸手圈住他的腰身,苦笑道,“我不相信……”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納蘭瑾軒忽然伸手悄悄的捏了下她的手心,她的心頭頓時一緊,涌上喉嚨的話語強壓下去,她硬生生的轉了語調,“我不相信富府的這場大火是偶然。”
納蘭瑾軒笑,“這些事不是我們能管的。”
同時,他的手輕輕的權若雪的掌心劃拉着。
有人在監視我們。
權若雪心頭一凜,面上卻不變顏色,她嘴上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被他握住的手,也輕輕的在他的掌心寫道,是誰的人?
“再過會吧。”
不知道,暗處有幾批人馬。
他這樣回道。
“哦。”
權若雪的話音落後,兩人一時無話。
……
片刻後,外頭富府的大火已經被撲滅,黑色的濃煙幾乎瀰漫了整個街道,薄淡的光線裡,寂靜一片。
在暗處監視的人悄悄退去後,連玉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房內,當權若雪不經意回頭看到突然出現在房中的連玉時,她還驀地被嚇了一跳。
“連玉,你……”
權若雪臉色微微一白,剛開口,似想起什麼,她神色警惕的看看四周,出口的話音一下湮滅了聲息。
納蘭瑾軒返身,笑着握了下權若雪肩膀,出聲道,“連玉敢現身,必是暗處的人撤退了。”
聽到這話,權若雪的臉色瞬間好轉,緊繃着的一顆心,頓時鬆懈下來。
連玉笑笑,衝兩人行了禮,“四小姐不必緊張。”
權若雪回了個笑,納蘭瑾軒已淡聲道,“事情都辦好了?”
連玉聞言,臉上一凜,眉眼間變得凝重起來,“都辦好了,已證實……”她說着,下意識的看了權若雪一眼,見納蘭瑾軒並未出聲阻止,便繼續說道,“已證實,柳嬪背後的人就是逍遙王,另外,在剛纔的大火裡,暗衛們差點被富海發現,富府書房並沒有什麼異常,但可以確定的是,那賬本富海並沒有放在府中。”
“那場大火是你放的?”權若雪掩了口驚呼。
納蘭瑾軒眉梢一挑,“他們想置本少於死地,本少自然得先做好防範。”
“可是即便是火燒富府,也只能拖一時,賬本你還是要去偷,到時候,無論你偷得到還是偷不到,無論是太后方面還是富海方面,你都會身處險境……”
權若雪本來只是分析一下,結果越往下說,她越心驚,甚至到最後,她都不敢說下去了。
這分明是一個殺局。
她瞪大了眸子,看向納蘭瑾軒的目光裡,滿是擔憂。
“四小姐說的不錯,太后這次是起了殺心了。”連玉的臉色越發凝重,查探的消息顯示,太后其實在暗地裡還另派了人手去偷賬本,這事,三少想必早已發覺,這一次,若行差踏錯一步,他們也許便會被逼上絕路。
未幾,權若雪已經冷靜下來,只見她的眉眼沉着,眼底有一抹毅然決然的情緒,“你可有對策?”
納蘭瑾軒微微勾着脣角,眼底一抹似笑非笑,“太后這計策確實不錯,她想要我親自去偷,但如果到臨了,本少卻貪生怕死了呢?”
“貪生怕死?”
納蘭瑾軒輕輕一笑,轉頭看向權若雪時,一絲溫柔不經意間的流露出來,“這個賬本,我是要親自去偷,但是我卻可以在上門後,買通富府的下人,替我去偷個賬本來,橫豎,太后跟本少說的只是去富府偷賬本,卻並未說明是偷什麼賬本。”
“到時候,真追究起來,太后頂多也是一頓責罰,朝堂上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何況她就是看在我父親的身份上,她也不敢對本少趕盡殺絕。”
至少明面上不敢。
不過,這句話納蘭瑾軒並沒有說出來。
“這也不錯。”權若雪的心底鬆了口氣,轉過身,看向窗外。
夜色漆黑,她看着卻微微失了神。
那邊,納蘭瑾軒正在向連玉交代接下來的部署。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權若雪忽然覺得肩上一重,轉頭,正對上納蘭瑾軒那雙深長的桃花眼。
她看了眼他的身後,連玉已經不在。
“都部署好了?”
納蘭瑾軒伸手擁住權若雪,她便溫順的偎進他的懷裡,想了想,還是輕聲問了問。
結果,半天也沒等到納蘭瑾軒的回答,權若雪只以爲,還有問題沒有處理好,心頭一跳,再度盈滿擔憂的情緒。
她擡起頭的時候,納蘭瑾軒深灸的目光正朝她看來。
他的眸光湛黑,很深很沉,卻格外的溫柔,像一個漩渦般,彷彿要將人深吸進去。
權若雪一時看得失了神,微嘟的脣瓣粉嫩粉嫩的,格外誘人。
待她回過神的時候,納蘭瑾軒的溫熱的脣瓣已經覆了上來。
喘息聲,漸漸消彌在彼此的脣邊。
……
半個時辰後,兩人一前一後的從客棧裡出來。
一路,納蘭瑾軒的步子邁得有些大,權若雪有些跟不上,她喘着氣,一手撐着腰,看着納蘭瑾軒越來越遠的身影,她不禁有些莫名。
剛纔吻到一半,他忽然黑了臉,倒也沒說什麼其他,只說太晚了,該回逍遙王府了,然後,也不管她,便率先出了門。
“你怎麼了?”
終於,在納蘭瑾軒的身影快要在權若雪的視野中消失時,她忽然吼了一嗓子。
只見,納蘭瑾軒的步子一頓,黑了臉的眼底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然後,他緩緩的轉過身,“夜深了,快走吧。”
街道上的燈光並不亮,又隔了一段距離,是以,權若雪並未看清納蘭瑾軒臉上的表情。
“你走那麼快做什麼?”再開口,她不禁有些委屈。
納蘭瑾軒沉默了一會,眸光靜靜的朝她看來,就在權若雪以爲他有些生氣的時候,他卻邁開步子朝她走了過來。
“走吧。”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扯過她的手,一點一點的扣住,納蘭瑾軒輕聲道。
“這還差不多。”權若雪順勢挽上他的手臂,剛纔還委屈的眉眼瞬間眉開眼笑。
納蘭瑾軒抿了下脣角,沒有多說,只是步子明顯放緩了許多。
只是心底卻始終變扭着。
因爲,他發現,從上一次開始,不管他和權若雪之間吻得有多激動,有多動情,可是他的那裡,卻始終沒有一絲反映。
事關男人的尊嚴,所以他當時的黑了臉,只是礙於權若雪在,他總不能說自己那裡出了毛病吧,他是瘋了纔會這麼說。
所以,他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悶氣,還不能向權若雪透露半點。
回到逍遙王府,兩人在門房小廝曖昧的目光裡,一前一後拉着手回到各自的院子。
一進院子,權若雪便看到納蘭芊語頤指氣使的站在院中,阿碧垂着頭站在一角,因爲低着頭,她臉上的神色看不分明。
只是,那樣孤單的一個身影,卻看得權若雪一陣揪心。
她忙快步走進院裡。
“好你個小蹄子,膽子可真大……”
納蘭芊語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走近的權若雪給打斷。
“發生什麼事了?”
納蘭芊語聽到她的聲音,轉了身,發作起來,“你來得正好,剛纔我就瞧見你這婢子鬼鬼祟祟的拿着一包什麼東西在院裡不知道做什麼,見我走過去,她還敢瞪我,真是反了天了。”
當聽到那句拿着一包什麼東西的時候,在誰也沒有注意到的地方,阿碧的眼底快速的掠過一抹暗沉,隨後垂在身側的手不着痕跡的往身後移去。
此時,夜色已深,權若雪有些疲倦的捏了捏眉心,“謝謝二小姐提醒,好了,夜深了,二小姐還是回房休息吧。”
“我說,權若雪,你就放任這麼個來歷不明的東西吧。”納蘭芊語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冷哼一聲,卻絲毫沒有回房的跡象。
權若雪擡眸,深深的看了納蘭芊語一眼,開口,一字一頓,“她沒有來歷不明,至於放任不放任,那是我的事,與二小姐無關。”
納蘭芊語聽到這話,肺都快氣炸了,因爲,這次她確實沒有尋釁挑事,而是憑着她跟隨慕容子淳在邊疆多年的直覺,再加上,這婢子的行蹤委實可疑。
最重要的是,這個婢子給人的感覺特別的……詭譎。
只是,還不等納蘭芊語再度開口,權若雪就已拉了阿碧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轉身的瞬間,阿碧忽然回過頭,衝納蘭芊語露出了個冷笑。
納蘭芊語的臉色猛地一變,被一個婢子接二連三的挑釁,她還是頭一回,本想發作,可隨後一想,看這個婢子的模樣,似乎要對權若雪不利,既然不關她的事,她管那麼多做什麼?
何況,明顯人家並不領這個情。
這麼一想,納蘭芊語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甚至脣邊還勾起了絲意味不明的笑來。
***
一連幾天,富府戒備森嚴,而且一律謝絕外來的訪客,也不知是不是察覺了什麼,慕容子淳也無法,因爲納蘭瑾軒根本進不去,只得乾等着。
但事實上,在富府發火的第二天,太后的暗衛就已潛入富府,準備偷取賬薄,可是,那些暗處都在進入富府後就與慕容子淳失去了聯繫。
這邊,慕容子淳正忙着四處聯絡暗衛,那邊,納蘭瑾軒倒也樂得自在,整天與權若雪呆在一起。
一轉眼,便到了逍遙王生辰當天。
逍遙王在蜀郡備受百姓愛戴,所以,逍遙王決定,大擺流水席,好讓蜀郡的百姓也跟着沾點喜氣。
一時間,來往於王府的賓客絡繹不絕。
至於壽禮,逍遙王早就言明,一律不收,當然,他話是如此說,表面功夫客人們還是要做的。
而這些賓客名單中,富海的名字便在第一個。
他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在門口與逍遙王寒暄了一番後,富海便命人將從南海運來的極品紅珊瑚擡了進來。
“只是一點小意思,還請王爺笑納。”富海擡了手,微笑出聲。
逍遙王也不拒絕,只是笑眯眯的看了那紅珊瑚一眼,迎了富海入府。
一入王府,與富海同行的二管家富柏也悄無聲息的隱入衆多的賓客中去了。
與前院的熱鬧相比,後院倒顯得安靜了許多,興許是知道富海今日也來了王府,趁時間還早慕容子淳便拉着納蘭瑾軒出了府。
權若雪坐在院中,納蘭芊語不知去了何處,離開席還早,前院太過熱鬧,又因爲早先知道富海也會來,她便沒有出去。
阿碧端着杯茶緩緩的從房裡出來,向權若雪走去。
“小姐,喝口茶潤潤喉嚨吧。”
低垂着的眉眼中,一絲極隱晦的情緒掠過,清秀的臉孔上,阿碧的脣角微微上翹。
權若雪不疑有它,從阿碧的手中接過茶杯,低頭抿了口,在嫋嫋的茶水熱氣中,她輕聲的開了口,“阿碧,你還記得富海嗎?”
富海,阿碧的眸子一動,她不着痕跡的擡頭覷了眼權若雪的臉色,見她神色中帶了絲恍惚,彷彿在回憶着什麼,偏偏眉眼中卻勾出了絲極致的懼色。
“記得。”阿碧亦輕聲回答。
“那時,三……”權若雪那句三年哥哥還未出口,她忽然感覺到頭腦一陣暈炫,一手撐了桌沿,她晃了晃腦袋,“阿碧,我好像有些頭暈。”
阿碧盯了權若雪的模樣良久,眉頭漸漸擰起。
半天沒有聽到阿碧的回答,權若雪有些疑惑的側了頭,卻正好對上,阿碧緊緊盯着自己那雙格外深沉的眸子。
那樣的眸光裡,有絲疑惑,卻更有絲徹骨的恨意。
看得權若雪微微一驚,揚起的手指顫動幾分,“阿碧,你……”
話還沒有說完,權若雪的身形一晃,便跌倒在桌子上。
昏昏欲睡的眸光中,最後映入眼簾的是阿碧微微變了的臉色,緊接着,她的身子被人從後面扳了過來。
眼睛闔上前,是富海那張俊俏的臉龐,還有他低沉的嗓音。
他說,雪丫頭,好久不見。
給讀者的話:
好吧,昨天斷更了,真是抱歉,電腦出了點小問題,不過現在已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