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但笑不語,只是鳳眸中的幽冷頓深,他拂袖,狹長眯起的鳳眸撇過一旁沉默的高碌,“高碌,朕知道你是太后一手提拔的,但有些事朕不想讓太后知道,你明白麼?”
高碌微驚,隨即俯首稱是。
“奴才自跟了皇上,便知道從今往後只有皇上您一個主子。”
他的聲音幽沉恭謹,不含一絲諂媚。
皇帝滿意的揚了揚眉,眼梢撇過寧殊陽欲言又止的模樣,微微一笑,“寧卿,莫想太多。走,隨朕去掖延宮看看,今兒太后的這場戲演的怎麼樣了?”
是了,太后今日特地宣各家世子入宮,除去借柳嬪來試探三少以外,最主要的卻是,要讓權語冰入宮夢碎,而這上官鐸則是一個很好的引子。
只是,倒讓皇帝意外的是,今日這齣戲裡的蟲子竟然那麼多。
呵呵,有意思。
寧殊陽與夏書應了聲,便隨着皇帝緩步出了蘭林。
背後,灑落在陰影裡綽綽約約的細碎陽光,如水面波光,粼粼亮亮,卻叫人看不出深淺,那浮在半空的幽淡香氣,終於隨着衆人的退場,消散於風中。
掖庭宮前。
午後的陽光本有些熱烈,空氣也灸熱,但六月的天向來就是孩童的臉,多變無常。
方纔還是萬里晴空,一下子陰雲籠罩,天就陰了下來,襲襲吹來的涼風瞬間將夏日裡的灸熱給吹散了。
儀仗,宮婢,人影綽綽。
太后拉着權夫人的手滿臉唏噓的說着話,權夫人恭敬之餘,那緊繃的心絃也終於落下。
淑、端、玉三妃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落珠啊,聽你這麼一說,哀家心裡好受多了,既然是鐸兒那渾小子有錯在先,不關權丫頭的事,那他的請求哀家駁了便是。”
太后說着輕輕的拍了拍權夫人的手,又道,“你也知道,凡是入宮侍候皇帝者,最主要的身心潔淨,更何況,權丫頭將來是要入主中宮的,若是傳出了什麼不利於她的流言,便是哀家這張老臉也沒地方擱啊。”
“太后娘娘說的是。”權夫人忙點頭應是。
太后吸了口氣,“剛纔哀家確實是氣得過了,但既然你這麼說了,哀家便信了。大選在即,哀家可不想再出什麼岔子了。”
權夫人一臉感激,她方纔幾度以爲權語冰入主後宮一事便在作罷了,此時聽太后這麼說了,心頭的激動自是無法言語。
“謝太后。”她伏身行了一禮。
太后笑笑,伸手將權夫人扶起,“既然都到了掖延宮外,就隨哀家進去看看權丫頭吧。也好讓她放心準備着。”
“是。”權夫人笑笑,扶了太后的手轉門進入。
哪知,剛一進院子,便聽到一道尖叫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太后瞬間便皺了眉心,一旁的紅繡已呵道,“是誰的裝神弄鬼的。太后在此,還不滾出來。”
話音一落,緊接着,兩道身影從同一間屋子裡衝到了院子裡。
等看清院子裡的人是誰後,兩人同時一驚,太后並着權夫人卻已冷沉了臉色。
只見,那從屋子裡衝出的兩道身影,不是權語冰與上官鐸是誰。
只是,兩人此時衣衫破損,權語冰胸襟撕裂,隱隱有無限春光外露,還有她脖子裡那些令人遐思的紅痕是什麼?
上官鐸下方衣襬被扯去,胸口敞開,幾道紅痕深長。
權語冰看着自家孃親與太后同樣冷厲的神情,知道她們肯定是誤會了什麼,於是她連連擺手道,“太后,母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剛纔是房裡着火了,我與上官世子急於撲火纔會這樣的。”
“着火了?”太后鳳目一眯,朝兩人身後的屋子看去。
那屋子連濃煙也無半點,一眼便望到深處,哪裡有半點着火的痕跡。
權語冰見太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回頭看去,一看卻愣了。
明明他們出來時,房間裡還瀰漫着濃煙,不知爲何,房裡別的物什麼沒燒着,她與上官鐸的衣裳上卻沾了火星,兩人驚慌之下,只好將染上火星的衣角撕去,那些紅痕也是不經意間被自己的指甲劃到的。
可現在,她的這番說辭,在衆人眼前,分明是欲蓋彌彰。
試問,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只是撲那本就不存在的火,說出去,誰信啊。
權語冰立刻急紅了雙眼,她哭泣着聲音道,“我們剛纔被鎖在那房裡……”
話還未說完,太后已陰沉着臉,拂袖而去。
淑妃忙緊隨而去。
一旁的端、玉二妃相視一眼,幽幽笑笑,“三小姐,你既然決定進宮,爲何還要與小侯爺勾勾搭搭呢,也不嫌丟了臉面麼。”
“若你這樣不思檢點,將來進了宮,也是要……”接口的玉妃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忙用手掩了紅脣輕笑起來。
權夫人捏緊手中的帕子,一張臉色難看到極致,宮人們嗤笑輕蔑的眼神如影隨行,所幸,端、玉二妃也只點到即止,說了會子,便領着宮人施施然的離開了。
待重重人影消散,權夫人到底氣不過,揚手便給了權語冰一個大耳刮子。
火辣辣的疼痛襲來,權語冰掩了臉,咬牙道,“母親,你也不相信我麼?”
“不知分寸的東西。”權夫人腥紅着一雙眼,看着自家女兒狼狽的模樣,冷哼一聲,也拂袖而去。
“母親。”權語冰被權夫人這一罵,臉色頓時又青又白,可心頭的憤恨又一時找不到出處,想着自己就這樣與皇后之位失之交臂,還害她在人前出了這麼個大丑,她紅脣幾乎要咬出血來。
這時,上官鐸輕勾着脣角諷笑着從權語冰的身邊跑開。
那衣角映是權語冰眼簾之時,她一腔的怒火好像瞬間有了出處。
“都是你。”
權語冰此刻似乎再也不顧得什麼小姐儀態,猩紅着雙眼便狠狠的撞上上官鐸的後背。
上官鐸本一臉悠閒,並未留意到身後權語冰的異樣,當劇痛從後背襲來的時候,他的一張臉頓扭曲了起來。
一轉身,衝着權語冰的頭臉便是一通好打,上官鐸嘴上罵道,“你個賤娘們,還敢撞老子,真以來老子不敢就地辦了你麼。對,反正你入宮也無望了,今日一鬧,將來嫁不嫁得出去也不一定呢,還不如老子先嚐嚐鮮。”
他說着,便要去撕權語冰的衣襟。
這一番話,說得權語冰心頭的恨意又深了一層,她也不顧臉上的疼痛,張嘴便咬住了上官鐸的手臂。
上官鐸頓時痛得哇哇大叫起來,可無論他怎麼對權語冰拳打腳踢,權語冰就是死不鬆口。
權若雪與納蘭瑾軒一進掖延宮便看到如此場景,昔日高高在上的權三小姐,不過入宮半日功夫,便連小姐的體面也不顧了,竟與上官鐸在宮裡撕打起來。
真是讓人滑稽。
權若雪斂了眉心,終於還是沒忍不住輕咳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