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納蘭瑾軒端了食盒進房的時候,外頭的天地已然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襯得外頭愈發的明亮起來。
房門開合的瞬間,甚至還能聽到雪花夾雜着風聲的嗚呼聲。
納蘭瑾軒快速的關上房門,但門邊處還是被寒風颳進了一地的碎雪。
這雪是越發的大了,只怕要下上一整夜了。
“下雪了?”
坐在牀榻上的權若雪聽到聲響,回頭望去的時候,正好見到自家的夫君的身上覆了一層淺淺的銀霜。
納蘭瑾軒輕輕一笑,他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几上,低頭將自己身上的碎雪一一拂落,道,“是啊,好大的雪呢。”
權若雪凝着他的動作,脣線彎彎,笑道,“做了什麼?”
納蘭瑾軒擡着看她一眼,抿脣笑,手上卻動作不停,“太晚了,只做了你喜歡吃的梅花糕。”
食盒揭開,一股淡淡的馨香便溢了一室,即便權若雪坐在牀上,也能聞到,熟悉的香味頓時令她食慾大動,肚子也適時的響了起來。
聽到聲響,納蘭瑾軒脣邊的笑意加深,他端起食盒裡的小碟,朝她走了過去。
只見美麗的青花瓷小碟裡,梅花糕晶瑩剔透,細細看去,甚至還能看到裡頭綻開的梅花花瓣,精緻又美麗,令人食慾大動。
“快吃吧。”納蘭瑾軒緩緩的在牀沿邊坐下,將手中的小碟遞到權若雪的面前。
權若雪衝他燦爛的一笑,伸手拿起一塊糕點,剛要往嘴裡放,外頭忽然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
兩人齊齊皺眉,轉頭瞧去的時候,卻發現原來不知何時起,府內上下已經燈火通明一片。
“發生什麼事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權若雪低聲道。
納蘭瑾軒的眉心愈緊,這時候,急而緩長的鐘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兩人的神色又是一怔,“我出去看看。”
納蘭瑾軒低頭看了權若雪一眼,轉身出了去。
心頭的那抹驚慌隨着外頭冗長的鐘聲而顯得越發的急促起來,她伸手緊緊的壓住自己胸口的位置。
這鐘聲,分明便是喪鐘。
可是一般只有宮裡皇上、皇后或是太后歿的時候纔會響起,如今宮裡,皇后早殤,這鐘聲……是太后歿了麼?
若是太后……
權若雪想着,心頭忍不住一陣狂跳,若真是太后歿了,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想着,這頭納蘭瑾軒已從外面急步走了進來,只見他眉宇凝重,雙脣緊抿,不待權若雪出聲詢問,便沉聲道,“皇上歿了。”
皇上?
權若雪一怔,腦海裡瞬間閃過那個君子如玉般的帝王,明明數個時辰前,幾人還在宮外相遇,言辭間,他眉目灼灼風華,一臉自信。
似乎對三年哥哥出資相助一事成竹在胸。
記憶中,那人一直對自己如兄長般包容寵溺,他的身子向來健朗,今年也不過二十有二的年紀,怎麼會突然就……歿了呢?
“娘子,娘子。”見她神色怔忡,納蘭瑾軒的眉心愈緊,忍不住輕聲喚了喚她。
手指捏緊又鬆開,清水般的眸子裡一行淚水無聲的滑落,她問,“怎麼會?剛纔還好端端的。”
納蘭瑾軒雖一向不喜皇帝母子,但那人對自家娘子的好也自是看在眼裡,甚至那人隱匿的極好的情感,他也一清二楚。
而且那人即位以來,爲民爲國確實算得上的盡心盡力,更何況,皇帝的突然崩逝,其中謎跡重重,宮中朝堂現下只怕已經亂作一團了。
再加上遠在藩地的數位親王,皇帝年輕,膝下並沒有子嗣,便連兄弟若要算也只有他一個,這皇位之爭,恐怕金陵將有大亂了。
他輕嘆一聲,將權若雪攬入懷裡,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道,“父親已經連夜趕往宮中了,現在宮中已經被太后的人控制起來,還沒有任何關於皇上崩逝的消息傳出來,但明日,遠在藩地的親王們就會趕回金陵了,到時候……”
他沒有接着說下去,但那字句間的凝重,權若雪卻瞬間明瞭,這金陵怕是要亂了。
普天之下,若非王土,誰不想做那萬萬人之上的掌權者呢。
只是,誰會有那個膽子謀害皇上呢?
權若雪想着,猛地擡頭,納蘭瑾軒觸上她的目光後,無聲搖頭,落在她肩頭的手指微微一緊,“宮中來人只道,皇上如往常一般在上元殿歇息,途中宣了玉妃侍寢,到半夜,宮人只聽聞寢殿中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待宮人們進去的時候,皇上便已經歿了。”
“是玉妃?”權若雪的身子一動,一雙眸子清水漣漣,傷感無限。
納蘭瑾軒搖頭冷笑一聲,“不,她還沒有這個膽子。玉家世代忠良,身份顯赫,只是如今,不管皇上的死因爲何,這玉家怕是要敗了。”
權若雪聞言有些失落的低了下頭,她喃喃出聲,“那是誰?皇上一直待我那麼好,怎麼突然就……”那個死字到了嘴邊還是被她生生嚥下。
她始終還是無法相信。
納蘭瑾軒低下頭在她的脣上輕輕一吻,見她眼底烏青,一臉難過,遂安慰道,“別想了,生死有命,這些也不是你該擔心的事,現在好好睡一下罷,這天也快要亮了,明天還不知道要出怎樣的亂子呢。”
權若雪倚在他的懷裡,輕輕搖頭,“我睡不着。”
但話音一落,一絲倦怠便從她的眼底泄出,納蘭瑾軒瞅見後,沒有再出聲,只是用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
夜一下子靜的可怕,外頭的大雪還在無聲的下着,只是那被皚皚白雪覆蓋下的金陵城裡,又將有多少污穢見不得的光的陰謀正在醞量着又或者已經發生。
納蘭瑾軒想着,如玉淬的精緻容顏上,沉着如水,又深灸的可怕。
懷裡的人兒淺淺的呼吸聲響起,他低頭瞧去的時候,權若雪已然睡去,只是即使睡着,她的眉眼也始終輕攏着。
納蘭瑾軒輕輕一嘆,動作小心的將她的身體放平,自己也褪了鞋襪,掀開錦被躺了下去。
只是這一夜,卻註定無眠。
***
此時的深宮之中,太后的臉色蒼白,原本保養的非常好的容顏此刻卻像是忽然之間老了十歲,她一身白衣,狹長的丹鳳眼凌厲的眯起,頭髮也是鬆鬆的挽了髻,可見她來時之匆忙。
她的身前,依次站立着丞相權樓宇、威武大將軍納蘭鴻還有太后的哥哥,正一品領侍衛內大臣慕容海。
幾人的面色凝重,皆不置一言。
太后悲慼的回頭凝了一眼身後的寢宮,那是她皇兒的寢殿,只是如今卻成了他命殞之地,想到這,她用力的拍打了着身前的桌几,怒聲道。
“該死的玉妃小賤人,今夜是她是侍寢,她卻一無知,甚至連皇上是幾時歿的都不知道!”
長長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扣入桌几上的木屑之中,太后卻渾然不覺。
言語間,提及到皇帝的死訊,饒是太后手腕鐵血曾獨霸朝野多年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